就爲是妖，但她既沒有見過天庭是什麼樣子，也沒有見過地獄是什麼樣子，她活了這麼多年，真要說最接近死亡的，應該就是紂王親手將狐裘披在她的肩上，讓她吐血昏迷不醒的那一次。
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就連九尾都已經想通，要去找致使了那件事情發生的紂王問清楚他對自己的感情，但吐血昏迷之後所看見的血肉淋漓，以及不斷在耳邊迴響的尖嘯哀鳴，卻是讓就爲記憶猶新。
地獄也不過就是這種樣子吧。九尾如是想到，卻是沒有因爲少瘋子的這番話有所動容。她道：“你是個瘋子，所以在有些時候可以不分敵友。”
少瘋子從未想過面對說着要拉她下地獄的自己，九尾應該是怎樣的反應。但這一瞬間他的確有些錯愕，他看着九尾，道：“你就不能露出一點兒怯意？”
九尾反問：“無愧於心何來怯意？”
少瘋子聞言倒是少了幾分對九尾的敵意，至少他能從中聽出九尾並沒有打算做出什麼對聞仲不利的事。他想起九尾剛纔說的那句話，道：“我當然會不分敵友。”
就爲說這話大概是想提醒聞仲什麼，但具體是提醒什麼，少瘋子不多問，她也不多說，也許少瘋子是真的有理解到九尾的提醒，也許他真的只是個瘋子，從來都是敵友不分。
九尾以爲少瘋子來這裡就是爲了用言語敲打自己，讓自己不要試圖對聞仲不利，等着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會立馬離開這裡。
但少瘋子沒走，他看着就爲慢條斯理的將送來的東西吃了一小半然後放下碗筷，道：“吃好了？”
九尾點頭：“嗯。”
少瘋子收拾了殘羹剩飯，這才往帥帳外走去，看起來之前沒走，完全是因爲他還要等在這裡負責收拾。但少瘋子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對九尾道：“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些什麼，難道就不準備幫我家元帥一把？”
九尾笑了，少瘋子雖然說自己是個瘋子，但看起來他注意到的東西遠比其他人多得多。九尾挑眼，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少瘋子認識九尾這麼久，從來都知道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覺得九尾是個漂亮的，能夠吸引人眼球的女人。少瘋子煩躁地抓了抓本就亂七八糟的頭髮，道：“算我拜託你最後一件事。”
就爲道：“你說。”
“千萬別這麼對我家元帥笑，”少瘋子大概覺得這句話由自己說出來有些奇怪，走了兩步掀了一半的帳簾又回過頭來，道，“我還是覺得你的存在對元帥做出任何決定都有很大的影響。”
九尾道：“你該擔心的不應該是我。”
少瘋子點了點頭，道：“如果你的心在元帥身上的話，你說的任何話我都會信。”
他們軍營當中所有人都聞仲對九尾上心，但戰勝平靈王之後的那場慶功宴，卻讓所有人都知道九尾的心不在
聞仲身上。但少瘋子此次搶了勺子的差事前來給九尾送吃食，也不是想爲聞仲爭取一個機會。在少瘋子看來男歡女愛着實無趣，要他說的話，他家元帥一生英明，做得最不對的事情，大概就是將九尾帶回了軍營，且一日比一日上心。
所以少瘋子這話只是說說，而沒從他的話中聽出其它什麼意思的九尾對他這話也就只是聽聽，而今天他們實在聽不出什麼明示的對話，當然也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要說接風宴的話，被接風的人肯定是會被認灌得人事不省。但聞仲纔來就在晁田、晁雷等人的心中留下了一個對事嚴厲的印象，就是他們想要靠着酒和聞仲拉近關係，也不會有那個膽子多敬聞仲一杯酒。
而身爲聞仲來之前這座軍營當中地位最高的晁田、晁雷兄弟都是這般想法和做法，他們手下的大多數將士自然是跟着他們的做法，只和大夥兒一起敬聞仲一次，至於少數人，則被勺子帶着人搶先一步灌得昏天暗地。
於是接風宴之後聞仲只是微醺，不能說是清醒卻也不能說是醉。他揮退了要上來扶着自己的少瘋子，道：“都折騰這麼多天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少瘋子見聞仲站得直，大概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便沒再伸出手去。但少瘋子也沒走，他道：“元帥今天準備歇哪裡？”
聞仲愣了愣，問：“當然是回帥帳。”
少瘋子道：“可帥帳是九姑娘在住的。”
在聞仲自己的軍營的時候，帥帳自九尾去後就成了她的住所，而聞仲則和手下人擠在一起，沒再睡在帥帳當中過，所以少瘋子在聽見聞仲的回答的時候，纔會說這麼一句，他以爲聞仲到底是有些醉，纔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聞仲的確沒醉。他環顧四周，道：“這裡不是我自己的地盤，我不能保證不會有人因爲不滿紂王讓他們將兵權交予我而在暗中做什麼手腳，我不放心小九一個人住在帥帳。”
少瘋子想說就九尾的那個身手，能傷到她的人不是沒有，但卻不太可能一招斃命。只要不一招斃命，住在帥帳周邊的他們就有足夠的時間將保證九尾的生命安全。
但少瘋子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因爲他知道自己這話說了也是白說，因爲聞仲想要保證的顯然不只是聞仲的生命安全，他要的是九尾的毫髮無損。
這個想法是聞仲早就有了的，所以他纔會在晁田說單獨安排九尾的住所的時候提出拒絕。
但嚴格來說，少瘋子纔是知道他的這個打算的第一個人。而聞仲之所以不告訴九尾，大概是因爲這個做法的背後終究是存着私心。
於是聞仲在打發走少瘋子等人，晃晃悠悠地走到帥帳前面的時候，還是沒想到要怎樣和九尾說這件事。
要是聞仲沒有存着一點私心的話，他當然可以一點不磕磕絆絆的將因爲擔心九尾的安危而要和她同住在帥帳之中的這句話說給九
尾聽。
但聞仲有私心，他喜歡九尾，但九尾不喜歡他。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聞仲當然知道九尾不是一個容易改變自己主意的人，但他聞仲又何嘗是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
聞仲私下裡總結了一下自己不被九尾接受的原因，歸納出來兩個原因，其一是因爲九尾在遇到他之前就已經有了放在心上的人，讓他失了先機，而在失了先機的前提之下，他和九尾相處的時間雖然不算短，但兩人之間的關係真要說的話還是太過疏離則成了第二個原因。
這個疏離當然不是說聞仲和九尾之間的互動太少，而是指因爲聞仲對九尾太過看重，不願意做一會讓她不高興的事……這其中就包括了他們之間的關係由隨便一個外人看來都是分外乾淨。
即便明眼人都能看出聞仲的心思，但過乾淨終究會讓他人將聞仲和九尾當作兩個無關的個體來看待。而此時的聞仲想要在保護九尾的安危的同時，做一點至少在外人看來會覺得他們之間關係曖昧的事。
如此一來別人說得多了，九尾也就聽得多了，她聽得多了，也就不會堅持不給自己一點機會了吧？
聞仲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會不會得來他想要的結果，但現在他的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個辦法而已。可就是這麼一個明明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打着掩護的辦法，在聞仲這裡實施起來也不是那麼順利。
聞仲站在帥帳前面無數次讓自己別去想心底的那點私心，就這麼用最理所當然的語氣和最平常的表情去和九尾提出這個要求。
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即便你自以爲心理建設已經做得足夠好，卻在真要去做這件事的時候，膽怯依舊，然後轉身就要落荒而逃。
一如此時的聞仲，明明面對千軍萬馬亦能仰天狂笑大殺四方的人，卻在無數次心理暗示之後仍舊選擇了轉身往一旁的營帳走去，看樣子是要再和手下兄弟湊合一晚。
而在這種時候，九尾偏偏就出了聲：“聞仲？”
聞仲至始至終沒有出聲，但九尾的聽覺嗅覺足夠靈敏，對於聞仲這個人也足夠熟悉。她在問過之後並沒有聽到聞仲的回答，但聞仲停下的腳步也能讓九尾確定不是自己叫錯了人。
現在的時間並不算晚，九尾也還沒有睡。她沒有見過現在這般踟躕不前的聞仲，以爲他是想和自己說什麼重要的事，於是在聞仲停下動作回過頭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九尾掀了小半邊帳簾，道：“有什麼事進來再說。”
這句話聞仲和人說過很多次，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因爲這麼一句話而欣喜若狂，卻又覺得忐忑不已。聞仲想去看看現在的九尾是何表情，但昏暗的光線加上九尾刻意的掩藏，他能看見的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但聞仲這次卻沒有遲疑，他暗地裡握了握拳，心道：你要向在這人心中佔據一席之地，總不能在這個時候慫得讓自己都看不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