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妃竭力壓着心中蔓延的懼怕,想:“只是三天而已。”
然後黃妃應了一聲,帶着濃重的鼻音。
黃飛虎見黃妃終於妥協,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心中卻到底鬆了一口氣,他想:三天之後自己一定要想辦法帶她離開這裡。
真要說起來的話,三天的時間真的是相當短。於是黃妃以爲再過不久,自己便能離開這座名爲西宮的墳墓,黃飛虎也以爲自己能夠想出萬全之策,在不驚動蘇妲己與申公豹的情況下,將黃妃安全帶離王宮。
但有些事情永遠出乎意料,好比紂王在黃飛虎準備好要將黃妃接王宮的時候,突然再次下令要封蘇妲己爲後,並要所有朝臣的女眷前往朝歌樓爲之慶賀。
紂王不是第一次要封蘇妲己爲後,但他第一次下令的姜梓童剛剛身死,朝臣的反對過於激烈,而紂王還不如今天這般不將人命放在眼裡,於是那一次只能不了了之。
但就某一個層面而言,紂王也是一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於是時隔許久的今天,紂王再次提出了這個問題,而朝臣凋零近半的朝堂之上,終於如他所願沒有出現反對的聲音。
黃飛虎聽到這個命令的第一反應,便是蘇妲己蠱惑紂王立她爲後,想要正一正自己母儀天下的名。
但說是母儀天下,誰都知道這只是一個虛名,畢竟天下百姓對妖妃蘇妲己可是恨之入骨,就算是朝臣不反對讓她成功登臨後位,出了這座王宮卻也沒人會承認。
於是這一條命令在黃飛虎看來便是可以忽視的了,但在想出除掉蘇妲己與申公豹,助紂王脫離妖孽掌控的辦法之前,黃飛虎也不想因爲這些小事被人盯上,於是他叫來自己的夫人,讓她跟着其他王公大臣的女眷一同進宮,爲蘇妲己慶賀,若是見着黃妃,便捎一句話,好叫她安下心。
成湯早已大不如前,但紂王從來都不在乎這些。他要用金銀,國庫已空便讓人壓榨百姓,他要爲蘇妲己慶賀,讓人籌辦的酒宴自然不會比往日裡所辦的差上一點。
於是衆多女眷入了王宮,即便對蘇妲己沒有一點好感,在看見紂王爲她辦上這麼一場華宴的時候,內心深處也避免不了生出羨豔。
而玉面琵琶坐在紂王身邊,頭戴鳳冠身穿霞帔,加上傾國的容貌嫵媚的笑,還真沒有幾個男人能坐懷不亂。
但在場只有兩個男人,一個紂王玉面琵琶求而不得,小心靠近得來的不過是無情的警告,一個申公豹雖然青壯英俊,面上卻時刻帶着令她不寒而慄的笑。
玉面琵琶看了一眼身邊神色渾濁的紂王,心中微苦,再看向底下衆人的目光卻又盡是風情。她舉了杯,環視四下笑意盈盈,道:“今日本宮爲後,心中高興,敬各位姐妹一杯。”
來的人不少,但玉面琵琶一句話說完,真心應和的卻也沒有幾個,零零落落的祝賀聲在空闊的摘星樓顯出幾分悽惶。但玉面琵琶並不在意,她甚至露出了
極爲受用的表情。
紂王見身邊美人兒高興,自然不會去在意這麼一點小事,他揮手招來等在一旁的藝伎跳舞,又讓人鼓樂助興,勉強遣散了幾分摘星樓上的清冷。
申公豹就坐在紂王下首,與其他人的拘束相比,他倒是相當放得開,不說衣衫不整,好好的一身道袍被他穿出了街頭痞子的氣勢,就說他左手美酒右手美食,吃得滿嘴流油,看在其他人的眼中,也是相當讓人不痛快的自在。
但申公豹信奉的顯然是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他見衆人礙於紂王與蘇妲己,明明應當是氣氛歡悅的酒宴,也將笑臉扯得難看、弄得自己死氣沉沉,便舉了酒杯轉身向坐在自己身邊的人示意,道:“要不一起來上一杯?”
紂王宴請的都是女眷,她們在朝中並無職位,於是她們的座位安排,便是依了夫君的在朝官職。這樣一來的話申公豹這一轉身所面對的人,便是在商容、比干身死,聞仲身在邊疆的情況下,官職最高的武成王黃飛虎的妻子賈氏。
黃家多出武將,於是家中女眷的性子當然不是過分柔弱,而賈氏對應黃飛虎的正值,便是當得上剛烈二字。這樣一來賈氏對於擾亂朝綱的蘇妲己以及申公豹,沒有什麼好感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但黃飛虎在朝爲官,賈氏即便不能幫襯,也不會在背後拖他後腿。於是賈氏壓着心中的不快,控制着面上的表情不至於露出嫌惡,端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往後仰了仰身子,以便拉開與申公豹之間的距離,隔空示意,道:“敬國師一杯。”
說完這話賈氏不等申公豹反應便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倒是比不少漢子更爲乾脆。賈氏的想法很簡單,她並不想和申公豹多說一句話,申公豹敬酒,她便接下,然後微微冷了臉表明自己的疏遠,稍微有一點眼力見的人,便都不會多做糾纏。
嚴格來說賈氏的想法並沒有什麼地方不對,但不對的地方就是此時她面對的人是申公豹,那個不論是言語還是行爲,都讓人無法預料的人。
賈氏動作乾脆地喝完了自己杯子裡的酒,沒多看一眼申公豹便轉過身去斂去面上表情,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但申公豹並沒有如賈氏所願不再開口,反而變本加厲。
申公豹帶着自己慣有的嘻皮笑臉,往賈氏身邊挪了挪,讚道:“成王夫人好酒量!”
申公豹挪得太近,他說話的時候氣流涌動拂動了賈氏的鬢髮,賈氏身體一僵,止不住皺了精緻的眉。但賈氏當然不會因爲這麼個還能說是意外的事就與申公豹撕破臉皮,她動作明顯的再次讓了讓,對申公豹道:“是國師謬讚。”
賈氏說話的語氣相當僵硬,擺明了是拒絕。但申公豹不知是喝醉酒還是真的另有圖謀,根本就沒在意賈氏明顯的避讓,他將自己的酒杯遞到賈氏眼皮子地下,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喝酒這麼豪爽的女人,給我個面子再來一杯?”
老實說看上去正值青壯
的申公豹長得相當不錯,在摘星樓上只有他與紂王兩個男人,且紂王因爲荒淫無度而面色泛白眼底青黑,已經說不上英俊的此時,若不是名聲太臭,他申公豹絕對能讓相當一部分人眼前一亮。
但到底是名聲太臭,即便賈氏想要忍讓,出口的話卻也多少帶了火氣。賈氏轉過眼來像是沒看見申公豹的動作,將自己的酒杯再次滿上,道:“國師的面子臣妾自然要給,但臣妾身爲女流,酒量着實算不上好,這是最後一杯。”
賈氏說完這話等着申公豹表態,但申公豹只看着賈氏笑眼彎彎,賈氏自覺端起來的酒杯再放下去,便是當面打了申公豹的臉,到時候指不定會牽扯出什麼麻煩。但申公豹不說話,只好道:“國師不說話,臣妾便當國師是默認了。”
話音落下,賈氏見申公豹沒有反對,便也當他是答應了,於是一仰頭將第二杯酒喝了個乾乾淨淨,只希望申公豹不是真那麼沒臉沒皮。
可有些人就是能夠無視你的臉色,一次又一次挑戰你的忍耐,甚至於毫不猶豫地跨過底線。
申公豹見賈氏放了酒杯,面上的表情都沒有變上一分,橫在賈氏面前的那隻手上還端着自己的杯子,這麼長時間酒面一平如鏡,還能映襯出賈氏差不多是冷若冰霜的臉。申公豹道:“難道成王夫人是看不起我這個人?”
當然看不起!
賈氏看着申公豹又往自己這邊挪了挪,心底真實的想法差點就脫口而出。但賈氏好歹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她道:“國師言重,舉國皆知國師本事通天,臣妾怎會看不起?”
說完貌似恭維的話,賈氏正面對上申公豹的眼,讓他看清自己眼中的冷意,她道:“國師既有通天本事,自然不會和一介女流較真,若是臣妾言語中有衝撞國師的地方,還請國師大人不計小人過,放臣妾一馬。”
賈氏想若是申公豹仍舊不放棄,怕是真的只能徹底得罪了這個人,憑着黃飛虎以往在戰場上所立的戰功,以及手中所把持的兵權,即便現今的紂王昏庸無道,也不至於因爲申公豹與自己過多爲難。畢竟當初聞太師回朝,即便當着紂王的面掀了蘇妲己,更差點動手打了他,紂王也沒能拿他如何。
顯然申公豹不是真的不會看人眼色,他看着賈氏徹底冷厲下來的臉,面上的表情怔了怔,笑道:“看來成王夫人對我誤會不小,我不過是聽說成王夫人也曾隨武成王上陣殺敵,想要多敬巾幗英雄幾杯而已。”
申公豹的話顯然是對自己方纔的行爲做上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但賈氏可不認爲自己對申公豹的不待見,是因爲他的口中的誤會。於是申公豹話落許久,賈氏也沒有開口做出迴應。
申公豹見狀伸手抓了抓亂七八糟的頭髮,面上盡是苦惱的神情,他想了想,語氣裡帶了妥協,道:“即便不能結交,我也不想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惡劣,不如成王夫人喝了我的這一杯酒,然後我離你遠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