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一刻,武府各個院落的燈籠已經被吹滅,整個府邸陷入了夜色之中。
洗漱過後的武青顏剛想睡下,忽然見窗外一抹藍光閃過,走近一看,果然見狼爵正坐在她的窗前,歪頭看着她。
說實話,她現在哪裡都疼,又困得要死,是真的不想動彈,不過她昨天就沒去檢查長孫明月的傷勢,今日要是再不去的話,難免有些不放心。
嘆了口氣,武青顏轉身拿起自己的藥箱,利落的翻出了窗子,摸了摸狼爵的腦袋:“走吧。”
大齊,三皇子府。
“主子,我們查到太子正一點點往他國遣送城裡的大夫。”
韓碩一愣:“太子好端端的送這些大夫出城是爲了什麼?如今皇上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正常來說,他應該會繼續招兵買馬纔是啊!”
長孫明月輕輕敲擊着桌面的長指頓了頓,輕輕地笑了:“看來太子收了軍師雷利之後,也算是長了不少的腦袋。”
韓碩擰了擰眉:“主子知道太子的動機?”
長孫明月單手支撐起自己的額頭,狹長的眸子沉靜如水:“若是當真打起來的話,如果對方死三百,傷三千,我方死一百,傷八千,韓碩,你覺得這場仗誰能支持的更加長久?”
韓碩想了想,雖然不明白長孫明月爲何問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卻還是如實道:“當然是我方。”
“錯,其實是對方。”長孫明月在韓碩不解的目光之中,淡淡又道,“因爲我方沒有軍醫,所有的大夫早已被太子送出了城門。”
韓碩震驚的後退一步,恍然大悟:“原來太子打的竟然是這個算盤。”
忽然,虛掩着的房門被人由外向內的推開,武青顏就這麼提着藥箱的走了進來,她見屋子裡除了長孫明月之外,還有其他人,知道他們這是有事要談,也不打招呼,徑直朝着裡屋走了去。
幾名暗衛看呆了神色,他們一直是在前方幫着長孫明月打探軍事的探子,並不曾見過武青顏。
如今見一個女子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進了裡屋,他們如何能不驚奇?
他們跟在長孫明月身邊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這府裡有過女人。
韓碩掃了一眼武青顏,不屑的轉過了臉。
倒是長孫明月,從始至終都垂眼看着面前攤開的圖紙,似根本就沒察覺到武青顏進來一樣,隨着武青顏的身影消失在了裡廳,他清冷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你們幾個留意一些鄰國的動向,若是有被遣送過去的大夫,便高價收買過來。”
“主子,需要送回大齊麼?”
“無需,先在鄰國將他們安排下來。”
坐在裡屋的武青顏聽聞着外面斷斷續續的談話,疲憊的打了個哈氣,順勢躺在牀榻上閉上了眼睛。
她本來只是想小憩一會的,不想是真的太累了,以至於就這麼睡着了……
“主子。”裡廳再次傳來了暗衛的聲音,只不過武青顏是聽不見了,“據可靠的眼線稱,東烏老先生已經抵達大齊了。”
長孫明月一愣,連上的笑意劇斂,一直漫不經心的雙眸浮出了種種思緒,“可知道他現在在哪?”
“據說在大齊兌下了一個賣燒餅的小攤子,看樣子是不打算再離開了。”
韓碩也是少有的正色和緊張:“主子,需要屬下派人將東烏先生送走麼?”
長孫明月沉默了半晌,眼中飄忽着的思緒最終如死水一般沉浸在了眼底,“派人暗中保護,無需驚動他。”
“可是主子!”韓碩急了,“若是被太子得知東烏先生到來的消息,只怕他會想盡辦法得到東烏先生啊,畢竟他是主子唯一的軟肋啊!”
長孫明月當然明白韓碩的意思,只是,他仍舊不爲所動:“他是自由的,本王沒有權利約束他,更何況……”說到此,他清冷的目光柔和了幾分,“老人家年歲大了,年輕人之間的事情,何必再去牽扯他。”
韓碩還想說什麼,可見長孫明月那難得柔和的面頰,最終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只是轉身囑咐那些暗衛:“多派一些人手,務必確保東烏老先生的安全。”
待裡廳內的人談完事情,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打發了韓碩和暗衛,長孫明月又獨自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好久,才慢慢起身朝着裡屋走了去。
估計按着那個丫頭的急脾氣,這個時候早就在裡屋氣得跳腳了吧?
不過長孫明月並沒有內疚,反而覺得故意冷落她一下也是好的,不然總是這麼無法無天的,這以後可是要如何是好?
如此想着,他伸手掀起了面前的珠簾,想着她會罵人,會是冷臉,亦或是會轉身就走的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看見的竟然是這麼一副難得安逸的場景。
一抹極其清淡的微笑,劃過了脣角,是他狹長雙眸之中溢出的點點柔情。
她就那麼毫無防備的躺在他的牀榻上睡着了,側臉枕着自己的手臂,秀麗的容貌恬靜而安然,時不時有微風順着窗櫺拂進,掛帶起她的裙角,似流水一般波動漸漸。
長孫明月站在原地看着她良久,才輕輕地朝着她走了去,他以前也總是在想,如果那長長的睫毛,將她那雙總是閃着狡光芒的眼遮住,應該會讓她整個人都黯淡無光纔是。
可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就算沒有那一雙精透的眸子,她也一樣是美麗的。
“你的心還能再大一些麼?”他站定在她的面前,伸手輕輕撥開了她散落在面頰上的碎髮,入手細膩的肌膚觸碰,讓他渾身一震,不過也只是一瞬,他便將她抱了起來。
燭臺裡的燭火在微風的佛動下忽明忽暗着,屋內寂靜的只餘下了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熟睡着的武青顏被一陣刺疼驚醒,猛然睜開眼睛,下意識的伸手朝着自己的後背摸了去。
不過,還沒等她碰觸到自己的肌膚,便是被一隻大手給捉了住:“別動,剛剛上好的藥。”
武青顏愣了愣,又是一陣涼風佛過,使得她後背的肌膚起了一陣戰慄,這個感覺……
她是直接從牀榻上彈起來的,順手拉過了身邊的錦被,將自己包裹了起來,回身怒瞪着正靠坐在牀榻上的長孫明月,豎起了秀眉。
“咱倆的關係,好像還沒友好到赤裸相見的地步吧?”
她就算看不見也敢肯定,剛剛那感覺絕對不會錯,這廝一定是撕了自己的衣服,讓自己的整個後背都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長孫明月平靜的看着,裹得像是一個包子的她,隨後嘆了口氣,再次朝着她伸出了手臂:“哎……好不容易上好的藥。”
武青顏哪裡肯就範?轉身想要跳牀,卻在腳尖剛剛點在地面上的時候,被長孫明月的長臂給撈了回來。
長孫明月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完全的武力相向,幾乎是將武青顏砸回到了牀榻上。
“疼!”身後的傷口剮蹭在了錦被上,武青顏疼的呲牙,轉眼怒瞪着身後的始作俑者,咬牙切齒,“腹黑三,你欺負我打不過你是不是?”
她確實是打不過他,這一點她還是比較清楚的,但她的腰身上可是藏着十多根的麻醉針,她就不信扎不昏這貨!
長孫明月無視掉她的怒瞪,再次拿起了枕邊的藥膏,打開蓋子,用食指勾了一些:“別想打你銀針的主意,它們已經被本王放在桌子上了。”他說着,再次爲她的傷口塗抹上了藥膏。
“你——”武青顏連疼帶怒的面頰一抽,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大爺啊!”
這貨竟然提前拿掉了她的銀針,這是要多無恥?
“你當初幫人家捱揍的時候,就應該已經想到了疼痛的後果。”長孫明月慢條斯理的說着話,但手上的動作卻並不輕柔。
武青顏疼的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腹黑三,你上個藥何必用這麼大的力氣?”她說着,忽然一頓,“難道是因爲我今天趕走了你的相好?”
這貨每往一處傷口上塗藥的時候,都是順便按一按,力道重的恨不得將她揉成包子,說他不是故意的誰信?
長孫明月並不理會她的話,而是陰沉着嗓子又道:“你白天出去惹事生非也就算了,晚上爲何不在府裡好好休息?武青顏,無法無天也要有一個限度,本王就算再好的脾氣,也斷不會迎娶一個殘疾過門。”
她總是這樣沒有邊際的胡鬧,他能保她一次,兩次,但時間長了,總是有他疏忽的時候。
武青顏實在是沒想到,自己的好心竟被他當成了驢肝肺,在疼痛的促使下,再是忍不住的大吼:“我半夜出來幹嘛!我還能幹嘛?要不是我惦記着你那待死不拉活的殘腿,你以爲我樂意大半夜出來喝涼風?”
這男人的腦袋瓜子絕對被門板子夾過!
身後再沒了聲音,半晌過後,就連那揉捏在她傷口上的力道都變得輕柔了許多,武青顏只當是長孫明月理虧了,氣不過的再次哼哼了起來。
“我本來昨天就沒過來,雖然讓狼爵給你帶了藥回來,但不親眼看見你上藥,始終不放心。”
“……”身後,繼續死寂一片。
武青顏撓了撓頭,難道自己剛剛的話說重了?想想也是,到底是自己想退了這婚,才難爲了人家的相好,如今人家正在氣頭,自己又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我其實沒打算難爲那個飄香,我就是,就是……閒的,你要是喜歡飄香,你繼續包養着,千萬別在乎我的存在,真的。”
雖然被他看破了自己想要借理由退婚的詭計,但這誠實的大白話她可不敢說,那日在段王府門前,這腹黑三是如何整治她的,她仍舊很是痛苦的記憶猶新。
“……”身後,仍舊是一片死寂。
武青顏這次心裡是徹底沒底了,這人半天連個聲音都不出,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再是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她支撐着身子轉過面頰,本想着掃一眼就趕緊轉回來的,不想就是這一眼,讓她震驚的如同看見了不明飛行物。
唉唉唉?武青顏不敢置信的慢慢坐起了身子,看着正在垂眸扣上藥膏蓋子的長孫明月,揉了揉眼睛,驚奇萬分的道:“我說腹黑三,你這臉怎麼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