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武青顏垂着面頰,隨着那些小太監一起朝着長孫明月的寢宮走了去,其實她現在說不上自己是個什麼感覺。
傷心麼?談不上。
埋怨麼?也不會。
她只是覺得,她忽然很是心疼起了這個寧願將自己鎖在牢籠裡,寧可讓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唯利是圖,弒兄篡位的小人,也要給她一份難得的安逸。
雖然,她並不覺得自己柔弱的需要別人去照顧,但不得不說,長孫明月的做法還是感動了她。
人言可畏,別以爲人的言語無傷大雅,有的時候,人的嘴巴比刀子還要鋒利,簡直是可以殺人於無形之中。
所以她到現在都無法想象,長孫明月究竟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願意走上這條揹負着所有人口水的路。
“貴嬪到——!”
隨着轎子緩緩落地,身邊小太監的高呼聲,打斷了武青顏的思緒,不過,隨着寢宮的大門緩緩被打開,那些擡着轎子過來的小太監,卻沒有一個動彈的。
“今兒該輪到你了。”
“昨天是我,今天怎麼還是我?”
“那是誰?”
話說,在這些小太監看來,給長孫明月送女人這件事情,儼然是比死刑還不願意讓他們去面對。
武青顏本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個理由進去,如今一見,也不多話,主動打開了轎們,攙扶着裡面的貴嬪走了出來。
其他的小太監見此,紛紛自然而然的退到了一邊,對着武青顏做出了一臉的勇氣可嘉的表情。
武青顏在小太監們的注視下,攙扶着貴嬪一步步上了臺階,然後由着正廳裡面的宮女接應,又朝着裡屋緩緩走了去。
“吱嘎……”
一聲,隨着裡屋的房門被打開,武青顏悄悄擡頭,只見在不遠處的書桌邊,坐着一抹清瘦的身影,此時的他正閉目小憩着,長長的睫毛時不時的輕輕抖動着,一雙長眉在眉心處緊緊地擰成了一個疙瘩。
武青顏只覺得自己的喉嚨是那麼的酸澀,但是礙於還有其他人在場,也是不好多說什麼,恭恭敬敬的攙扶着貴嬪走了進去。
“臣妾給皇上請安。”
年輕的貴嬪是第一次見到長孫明月,她一直都是聽聞長孫明月是如何如何的俊朗謫仙,心裡也早就將長孫明月給神化了一遍,可是當她終於見到了長孫明月的時候,她發現無論是怎樣的言語,都不能形容此刻那靠坐在椅子上的男子。
面頰,不由自主的紅了,她在長孫明月緩緩睜開眼睛的同時,羞澀的垂下了面頰。
長孫明月其實就算不睜開眼睛也知道又是熹貴妃派妃嬪來了,雖然都是想要拒絕,卻總是覺得這事和其他人沒有關係。
轉眼,朝着貴嬪看了去,聲音淡的沒有一絲的起伏:“你走吧。”
貴嬪臉上的笑容一頓,當即愣在了原地:“皇上……”她迫不及待的跪下了身子,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惹得皇上不開心了,卻還是一臉認錯的模樣。
其實,她並不知道長孫明月從來不寵幸其他妃嬪的事情,因爲每個來侍寢的妃嬪,都覺得沒有被皇上寵幸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所以她們便是互相隱瞞着,到了最後,竟然每個人都以爲只有自己纔是不被寵幸的那一個。
武青顏其實要想這個時候弄昏了貴嬪簡直是易如反掌,但是她偏偏就不想,或者是她仍舊不曾過去長孫明月欺騙她的這個坎兒,所以她現在就特別的想要看看他被女人爲難是個什麼難堪的樣子。
長孫明月本是想要再次閉上眼睛的,不想貴嬪竟然不死心的跪了下去,他很清楚,若是不能將貴嬪打發了,自己也根本沒有個消停。
緩緩站起了身子,一步步朝着貴嬪走了去,在貴嬪滿眼期待又有些驚恐的目光中,他忽而溫柔一笑,隨即揚起手掌擊打在了貴嬪的後頸上。
貴嬪甚至是連哼都沒哼出來一聲,便是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武青顏在一邊看得沒意思,本是想要瞧瞧長孫明月被爲難的樣子,不想他竟選擇了最爲簡單省事的辦法,看樣子這幾天他應該都是這麼過來的,不然不會如此的輕車熟路。
長孫明月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垂下手臂的同時,終是朝着武青顏注意了去:“將人擡下去吧……”
可沒等他把話說完,便是愣在了原地,看着那一直存在於記憶之中的狡黠面頰,他甚至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僵住了。
他明明一早就算到了她會來,可當真正見到的時候,卻還是止不住的驚訝。
武青顏原本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質問他,可當真正四目相對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千言萬語其實已經都不重要了,只要他的人能夠平平安安的站在她的面前,就已經比什麼都重要了。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站在原地好一會,長孫明月終噙起了一絲微笑:“你終於是來了,可有什麼想要問我的?”
武青顏搖了搖頭:“你能夠健全的出現在我的面前,已經是我最大的希望了。”
簡單的一句話,讓長孫明月纔剛平靜下來的心瞬間如刀絞一般的疼痛,再是顧不得其他的上前了一步,緊緊將她抱在了懷裡。
“青顏……”
武青顏也不拒絕,聞着這熟悉而眷戀的味道,她並不曾迴應他的話,而是輕輕喚着他的名字:“長孫明月……”
長孫明月攬緊了她的腰身幾分,幾近哽咽着輕輕回着:“我在。”
武青顏繼續:“長孫明月……”
長孫明月點了點頭。
武青顏再繼續:“長孫明月……”
長孫明月微微一愣,不由得鬆開了幾分她的腰身,輕輕垂眸,見她同樣正柔柔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怎麼?”
武青顏笑着搖了搖頭:“只是想讓自己覺得真實一點。”
有一種疼,讓你哭不出來,喊不出來,卻能疼的你難以呼吸,就好像現在,長孫明月聽着這極其平靜的一句話,渾身上下疼的卻早已難以附加。
“對不起……”他傾下了幾分身子,以額頭抵着她的額頭。
曾經的他,是那麼的想要帶給她她想要的幸福和安定,他從沒有想過要傷害過她,可是到了最後他才發現,原來竟然是他把她傷害的最深。
武青顏淡淡的笑了:“何必說對不起?你並不曾對不起我任何……”
長孫明月捲翹的睫毛顫了顫:“青顏,對不起……”
現在,除了這幾個字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才能讓她覺得舒服,讓自己覺得舒服一些。
武青顏輕輕地搖了搖頭,伸手撫摸上了他愈發清瘦的面頰:“長孫明月,我確實是怪你,但更多的……我是心疼你。”
長孫明月點了點頭:“我知道。”他知道,他怎麼能不知道?
武青顏聲音很輕:“你知道就好,所以多餘的話真的不需要說了,因爲你欠着我的東西太多太多了,可你現在不過是一個傀儡帝王,唯一能夠償還的就是你的餘生了,所以我這次來是打算和你研究一下,如何才能讓你平穩出宮,然後安安心心的在我的身邊,用你餘下的生命去償還你欠我的債。”
長孫明月莞爾的笑了,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你想要如何商量?”
武青顏知道自己現在在這裡的時間有限,所以她以最簡短的方式,告訴了她已經和公孫政還有長孫子儒等人聯繫上了。
長孫明月並不覺得意外,只是他在聽聞武青顏想要救他出宮的時候,忽而愁眉不展:“想要離開這裡其實很簡單,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大齊的江山就這麼落在了她的手中,養育之恩可以抵過殺母之仇,但父皇祖祖輩輩打下來的江山,又怎麼能便宜了她?”
“況且,就算我真的能夠放下,你和我出宮了之後,她又怎能罷休?你和我都清楚她的性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她也不會讓你我太平。”
長孫明月擔心的,其實也正是武青顏所擔心的,但是她一直沒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長孫明月,你還打算要這片江山麼?”
長孫明月搖了搖頭,雖然語氣很輕,但其中認真的口氣卻不容許別人質疑:“這片江山本來也是打算暫借之後還給皇兄的,青顏,我寧願我承認我輸了這個天下,但是我不想去承受我輸了你。”
對於這個皇宮,他再瞭解不過,就算天下太平了又如何?他如果站在頂端的話,始終不能給武青顏她想要的生活。
帝王不能獨寵,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因爲朝政之中有一半的關係是要靠着後宮來維繫的,況且大齊的後宮更不能子嗣單薄,那是對老祖宗的不敬。
這個天下,並不是非他不可,但他的人生,卻偏偏非她不可。
武青顏其實只不過是想問問長孫明月心裡的真實想法,然後纔好考慮下一步,但是她沒想到,他竟然如此認真的回答她的問題,心暖的同時正想埋汰一下他也有煽情的時候,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
“長孫明月!”她急切的拉住了他的手,“你們這裡的人,是不是都特別特別的迷信?”
長孫明月雖然不知道她爲何這樣問,但卻還是點了點頭:“確實。”
武青顏眨了眨眼睛,搜地奸詐的笑了:“我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