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儀無數次叩問自己的心,無數次幾乎要脫口而出了,最後還是忍耐下來了。二哥哥動情至深,比她想象中的程度更加可怕。他好似中了顧夭夭的蠱毒,這輩子怕是解不開了。中毒者不想自救,他們這些外人無計可施。
她望着秀挺如山上松柏的背影漸漸走出他的視線,他撐着一柄竹節油紙傘,斜風細雨沾溼了他的華袍,他走出了無邊寂寞的風骨。
她倚在大門邊,低聲更像是自語,道:“二哥哥,七嫂嫂還活着。”
可惜尉遲雲璟聽不到,他也不會知道,一個知情人即將離開長安城這個是非之地。即便他朝重新回到長安城省親,那時也是物是人非,人面不再了。你永遠不會知道時間讓你失去了什麼,因爲時光無垠的瀚海中,就是一個失去的過程。
入夜之後,夜雨霖霖,夭夭掛念明日的天象,公主出城聯姻,都是司天臺選過的吉祥日子,要是碰到下雨天觸了黴頭,豈不是倒了司天臺監的神機妙算美譽。
夭夭睡得不踏實,到了後半夜恍恍惚惚看到以個身着明黃小夾襖的胖娃娃繞牀玩,她好奇問他是誰,哪家的孩兒。胖娃娃不說話,回頭衝她笑了笑,可惜圓圓的臉盤好似籠罩在雲霧中看不真切。
冷不防聽到院落裡有女子清脆地喊他“心肝”,夭夭估摸着這胖胖的名字叫“心肝”,胖娃娃跑出了門去,垂柳浮花的院落裡站在一個婦人,穿着打扮似曾相識,繁華滿樹,她坐在爬牆月季的濃蔭下繡鴛鴦。
胖娃娃闖到她懷裡,親暱地蹭着在胸脯間,夭夭霎時慌張,快步上去喊“孃親。”
繡雲轉過頭不理她,夭夭哭着跪在繡雲跟前懺悔,道:“孃親,夭夭不孝,不能侍奉您終老。”
繡雲撫摸了懷中的心肝,指了指花架下的貓兒,道:“心肝,乖,大人有話說,自個兒玩去。”
夭夭有點吃味,好不容易跟孃親見上一面,她非但不搭理她,心思都拴在她小兒子身上了。她試探着問道:“那是我的弟弟麼?”
繡雲慍怒的臉色,一指戳了戳她,道:“你是不是傻?”
夭夭不明所以,泗淚滂沱,道:“孃親,夭夭好掛念您呀,您能不能別走了。”
繡雲臉色乍寒還暖,和氣下來,道:“夭夭,最毒婦人心,不怪你,誰讓孃親生得你太良善了。孃親該走了,難得來看看你,看到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夭夭擡手去抓繡雲的手,但繡雲頃刻之間變成了透明似的,她的手從繡雲身上穿透過去,抓不到一絲一毫的蹤跡。“孃親,別走,別走……”
繡雲白皙的臉色登時煞黑,舌頭泡發得無限膨脹,模樣可怕極了。“我不甘不甘吶。”
夭夭追着繡雲遠去的黑影,道:“我會爲您報仇的,血債血償!”
夭夭側過臉看花架下玩貓兒的心肝,瞬間沒了蹤影,好似從來不曾見過似的。她呼喊着從夢中醒過來,有人抓着她的手焦急地搖撼。“主子,主子……您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