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坐在蛟龍轎子中,準備啓程返回神王殿,雲若水想着一旦回了神王殿,她就要和十二分開了,哪裡樂意?纏着十二,要她陪同自己四處逛逛,邱樓也在一旁幫腔,十二實在無可奈何,只能點頭答應.
轎子停在官道之上,腳下黃沙漫天,空氣中皆是沙粒,兩側白楊如鬆,寬大的道路,有不少揹着包袱的百姓正急匆匆從官道盡頭成羣結隊的走來。
一個個風塵僕僕,這些百姓都是些老人,或者是民婦、小孩,面黃肌瘦,好似遇到了災荒。
“咦,好奇怪,他們幹嘛徒步走官道啊?”雲若水疑惑的皺起眉頭,鬆開纏在十二臂膀上的手,小跑着跑到一個正在白楊樹下歇腳的村婦身邊,蹲下身,問道:“大嬸,你們這麼多人要去哪兒啊?”
“白虎的軍隊馬上就要打過來了,現在不逃,到時候城破,可是要屠城啊。”村婦提起屠城,整個人狠狠打了個寒顫,彷彿見到了什麼人間地獄一般。
“屠城?”雲若水倒抽一口冷氣。
“是啊,聽說那些人一進城鎮,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他們見人就殺,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不是吧,這麼殘忍?”邱樓過來時,正好聽到這句話,臉色驟變,他們的確知曉白虎與玄武兩國開戰的事,卻沒想到,白虎竟會屠城!
“要怪就怪那司馬如意不好,他們姓司馬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爹通敵賣國,邊陲的那座古城不就是被她爹給攻破的嗎?要不是司馬如意,這仗也打不起來啊,真是作孽喲。”村婦搓頭長嘆,提起十二時,那是恨得咬牙切齒。
對於百姓來說,誰能給他們安定的生活誰當皇帝,他們根本就無所謂,白虎發兵,原因是十二打傷了三皇子白子旭,而玄武帝又爲了包庇十二,拒絕將人交出,這麼一來,百姓不恨十二,恨誰?
“喂!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邱樓聞言,心頭怒氣涌動,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怒視村婦:“這根本不是如意的錯!幹嘛怪到她身上?”
“要不是她打傷了白虎國的皇子,白虎也不會發兵,可憐我的柱兒啊,他今年才十七歲,就被天殺的拉去充軍,不知道還不能活着回來,柱兒啊……”村婦忽然一隻手臂拍打着小腿,嚎啕大哭起來。
周遭不少百姓聞聲,亦是紅了眼眶,他們的親人,只要是年輕力壯的男子,都被軍營拉去做壯丁,入伍參軍,玄武國兵力不比白虎,唯有如此,興許還能有一拼之力。
邱樓與雲若水對視一眼,從懷裡取出隨身攜帶的金幣,遞給這些百姓,垂着頭,神色暗沉,回到了十二身邊。
“如意姐姐。”
“如意。”
她們看着十二,張口欲言。
“不用說了,”十二揮手喝止了他們的話,冷眼看着那幫哄搶着金幣的百姓,心底一片漠然,她不是聖人,也不是好人,天下大亂,她不是救世主,無法阻止,這些百姓若要恨她,就恨吧。
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的笑,她利落轉身,順着官道漸行漸遠,明媚的陽光下,她的身影顯得尤爲落寞,背脊始終挺得筆直,即使一路上,那些百姓的咒罵聲從未斷絕過,十二亦未曾皺一下眉。
官道盡頭,是原本屬於玄武國的一座小城,還未到城門,就看見密密麻麻的百姓拖家帶口瘋狂的從城鎮中跑出,有人跌倒,卻無人攙扶,他們護着手裡的包袱,擁擠中,甚至有人被活生生踩死,城中的士兵早已經盡數退去,退守漠河,七天前,這座城池,還繁華如錦,只可惜,就在兩天前,玄武國大敗白虎,朝南敗走,這座城池再無軍隊守護,眼看着即將成爲白虎獵獵鐵騎下的地盤,此時不逃,難道還等着他們前來屠城嗎?
人羣騷亂,十二看見一個年輕的婦女懷裡抱着個嬰兒,被擁擠的人潮擠得一張臉幾乎變了形,她不知被誰推搡了一把,整個人往前倒去,懷中哇哇啼哭的嬰兒,被拋擲在空中,襁褓已經散落,眼看着就要落地。
十二身影一閃,空中只一道殘影,手臂一伸,將嬰兒接住,飄然落地,將嬰兒遞到那女子懷中。
“謝謝,謝謝。”女人不住的道謝,緊了緊身上的包袱,朝官道跑去。
“真慘。”邱樓唏噓一聲,“這就叫民不聊生吧?”
“爲了一己私慾讓百姓受盡顛簸流離之苦……”十二冷笑道。
“都怪那什麼白虎太子!要不是他發動戰爭,也不會有這樣的慘況出現!”雲若水氣呼呼的握緊拳頭,凌空揮了揮,若是白子墨此刻在她面前,說不定她就衝上去衝着他的臉揮出一拳了。
“你們說,在他們眼中,是我可惡,還是白虎太子更可惡?”十二指着這幫騷亂的百姓,神色冰冷,一雙深幽的眸子裡,閃爍着駭人的戾氣!
“當然是他!”邱樓急忙出聲。
“主子,你別想太多。”明夜安慰道。
“是啊,如意姐姐,這一切又不是你造成的,他們不明白,可我們明白!”雲若水拍着胸口,力挺十二。
“走吧,我想你們也沒有心思再逛下去了。”十二冷漠轉身,原路返回官道,重新坐到蛟龍轎子中,從窗戶俯瞰着整個城池,街道上人羣擁擠,他們瘋狂的想要從城門逃出,一個個面目猙獰,眼中閃爍的,都是對生的渴望!
十二緩緩閉上眼,有那麼一刻,她想,若是她可以阻止這場戰爭,就好了,可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又被她強行壓下!
她不是神,救不了任何人,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護身邊之人一世平安。
至於那些百姓,她救不了。
返回神王殿,一刀已經不在此處,據說他尋了個風水寶地修煉去了,凌宇寒見十二歸來,急急上前,嘴角揚起一抹妖冶的笑,一把將她抱在懷中。
明夜等人腳步不停,與他們擦身而過,沒有任何人上前打擾。
“你總算回來了。”紅脣中緩緩吐出一句帶着萬千情愫的話語。
十二淡淡恩了一聲,心底因看見那幅人間地獄的沉重感,也不覺緩和了許多,靜靜倚靠在他的懷中,“我回來了。”
“來,給我說說此去的情況如何?”凌宇寒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牽着十二的手,與她一同進入神王殿的偏殿。
明媚的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拖曳在地,此時歲月靜好。
另一邊,白子旭從木離那裡得知,要阻止戰爭,只有請十二出手,他借了一匹快馬,日夜兼程,準備前往神王殿,懷中揣着木離贈與他的牛皮地圖。
風呼嘯着刮在臉上,他一手抓緊繮繩,一手揮動馬鞭,馬兒仰天嘶鳴一聲,四蹄生風,急速在從林間穿梭。
簌簌……
枝椏忽然搖曳,白子旭勒緊繮繩,馬兒在林間來回踱步,他渾身戒備,抽出腰間長鞭,凝神注意着四周的動靜。
這喬木成林的森林之中,至少埋伏了三十多人!那濃郁的殺氣,讓他頭皮發麻。
長鞭凌空揮下:“出來!”
“三皇子。”一羣身負鎧甲的士兵,四周現出身形,個個身彪體壯,腰間佩刀,修爲都是在武者六七階左右。
領頭的那人,白子旭認得,他正是白子墨親自提拔成爲皇宮近衛軍統領的傅儀!是白子墨的得力助手。
白子旭瞳孔一縮,冷笑一聲:“太子哥哥這是打算在此秘密伏擊我嗎?”
爲什麼?
他已經貴爲太子,日後將是白虎的一國之君,爲什麼還不肯放過他?
爲什麼要利用自己重傷之事,大做文章?甚至發動戰爭,以至於百姓民不聊生?
白子旭痛苦的閉上眼,父皇,太子哥哥的所作所爲你可知?還是說,連您也默許了嗎?
傅儀恭敬抱拳,朝白子旭行了一個宮禮,只是眉宇間那抹濃濃的高傲卻泄露了他的心思,白子旭不過是白子墨用來引發戰爭的導火索,若他乖乖回國,最好不過,若不然……
傅儀心頭冷嗤,他可是得了太子金口,三皇子若不識好歹,可將其就地擊殺!
在僞裝成別國所爲,不僅能除掉他這個隱患,還能栽贓他國,一舉數得!
心思千轉百回,可傅儀臉上卻不露分毫,“三皇子,太子殿下得知您私自出宮擔心您的安危,特地派微臣前來恭迎三皇子回宮!”
“恭迎?”白子旭譏諷一笑,“你帶着三十多名好手前來,居然還敢說恭迎?只怕你是來殺我的吧。”
他何德何能,居然能讓太子哥哥出動如此之多的屬下。
傅儀一怔,立馬單膝跪地,誠惶誠恐:“三皇子,您誤會了。”
“誤會?那好,本皇子現在命令你們盡數退開,莫要阻攔我的去路!”他冷喝一聲,即使閱歷不如白子墨,可到底是在宮中長大,一身皇者的壓力,讓下方的傅儀心頭一驚。
隨即暗暗惱怒,不過是個皇子,難道還能翻天不成?
他沉下臉來,身後三十多名士兵齊齊拔刀,殺氣騰騰的瞪着白子旭。
“傅儀,你這是什麼意思?”白子旭心頭一個咯吱,臉色瞬間陰了下去,體內鬥氣瘋狂運轉着,一股武者六階巔峰的威壓,從他體內爆發而出!
“三皇子,請莫要爲難微臣,太子有令,即刻護送三皇子回國!”說罷,傅儀撩袍起身,身後四名士兵傾身躍起,直逼白子旭身側。
“你們膽敢以下犯上?”白子旭口中怒喝,身體凌空躍起,驚險的從四人的圍堵中飛出,停滯在左側一株大樹的枝幹上,俊朗的容顏,滿是陰霾。
傅儀不屑一笑:“三皇子,明人不說暗話,今日我便是奉太子之令,若不能將你帶回白虎,便要讓此處,成爲你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