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畔,長流垂青,池面波光粼粼,兩側草坪蔥綠,烈日輪空,一艘畫舫船隻從護城河西邊極緩的駛了過來。垂柳的枝椏打在船尾上,一陣悅耳的琴音,如高山流水般清澈動聽。
十二斜靠在河畔一棵大樹幹上,眼瞼微垂,陽光穿過密集的樹葉,斑駁的灑在她的身上,似給她度上了一層極淡極淡的金色光暈。
微風輕撫面頰,泥土含香,十二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看來這喚她前來的人,並沒有到。
她心思一轉,轉身準備離去,誰知,身後竟傳來一陣優美的琴音,音色繞樑不絕,高低錯落有致,那是一首千古絕唱《鳳求凰》,曲調婉轉,審視動聽。
十二微微眯起眼,側目看向那艘畫舫,上等的紅木搭建而成的樣式,雕花的木門懸掛一席珠簾帳幔,各窗戶掛着竹葉窗,甲板之上,一席火紅的錦袍,青絲如瀑,衣襟微微敞開,露出白皙、性感的鎖骨,男子盤膝而坐,膝上放着一把檀香的七絃琴,青蔥的十指輕挑琴絃,流出或高或低的音階,叫人心曠神怡。
是他?
十二心頭一詫,難道用飛鏢讓她來此的人當真是凌宇寒?她眸子裡掠過一絲暗光,冷漠的轉身。
“如意,何不上船一敘?”凌宇寒喑啞的嗓音透過鬥氣,傳入十二的耳畔,帶着幾分蠱惑的味道,十二眉頭一蹙,你讓我上去我就上去?鼻音輕哼一聲,她拔腿就走,當真是將凌宇寒拋諸腦後。
眼見她這般惱怒,凌宇寒低眸一笑,那笑竟讓這四周美景都爲之失色,素手在琴絃上略一一撥,一個顫音自然滑出,他手腕一番,腰間鬆垮的絲條倏地成直線裹住十二的腰肢,將她往後一帶。
十二整個人被他拽上畫舫,雙腿剛一落地,她五指一緊,反手抓住絲條,用力一扯。
咔擦——
一聲低不可聞的碎響後,絲條竟在空中斷裂開來,兩人一手擒住一頭,一坐一站,一笑一沉,四目交對,竟是電光火石,似“滋滋”聲在空氣中炸響,十二鬆手將絲條猛地拋擲在甲板上,一撂衣襬,隨意的坐下,動作灑脫、不羈,全無女兒家該有的矜持與羞澀。
凌宇寒單手手掌按住顫動的琴絃,琴音嗡嗡幾聲後,戛然止住,青絲垂落在肩頭,他眉眼如畫,笑得妖嬈且嫵媚:“想聽什麼曲?”
“殺人曲!”十二冷哼道,心底惱怒非常,這人幾次三番相見,總是這般突然,與他交談,就像是霧裡看花,怎樣也看不透,十二不喜歡這種被人玩弄於鼓掌中的挫敗感,她喜歡凡事自己做主,以至於看凌宇寒,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不過,若是她知道,三前天在御書房內,將她從穆少秋手中救下的人,是她一直以來頗爲討厭的凌宇寒時,不知又該做何感想了。
凌宇寒輕笑一聲,那笑似黃鶯出谷,他搖搖頭,青絲隨着他的擺動在風中左右搖曳:“這曲我可不會。”
“那是你孤陋寡聞!”十二牙尖嘴利的反駁道。
“不如你來一試?讓我開開眼界?”凌宇寒紅袖一揮,七絃琴竟騰空而起,他手掌在琴身尾部重重一推,琴宛如長了眼睛一般,朝着十二飛去。
來得好!十二心頭一喝,右手凝聚一股鬥氣,一掌握住琴的前端,鬥氣在琴身上一走,卸去了凌宇寒的力道,穩穩的將七絃琴抱住,雙腳極快的自甲板上旋轉一圈,衣訣在空中飛舞出羅盤狀,一縷縷青絲劃出道道優美的弧度。
凌宇寒眸光一轉,當即拍手道:“看來你我的確心意相通。”若不然,怎能配合得如此默契?十二懷抱七絃琴立於船頭,琴身倒豎,她一席白衣在風中傲然而立,側目看向凌宇寒,冷聲道:“你想太多,我與你,根本沒有心意這種東西,何來的相通?”
“女人,嘴太利可不是好事。”凌宇寒搖頭長嘆道,一副拿十二沒有法子的模樣,氣得十二咬牙:“你用這麼卑劣下等的手段讓我過來,爲了什麼?難不成只爲請我聽曲兒?”她可沒有閒情逸致陪着凌宇寒在這裡發瘋,足下一蹬,七絃琴再度脫手而出。
凌宇寒在空中接琴,五指自上而下一撫琴絃,一陣激昂的高音後,河面上竟倏地騰昇起了八條水柱,水花嘩啦啦將站立在甲板最前言的十二澆得渾身溼透,水珠一滴滴從她的髮絲、衣角滴落,在她腳下匯聚成一灘水坑。
十二眉頭一蹙,眼中冷光乍現,“找死——”
她大喝一聲,六階鬥氣在體內瘋狂轉動,身影快如閃電襲向凌宇寒,後者卻只端坐於甲板上,右手在空中隨意一揮,一股渾然天成的氣流竟輕易的化解了十二這一擊,甚至將她整個人逼得蹬蹬倒退數步。
十二心頭駭然,這傢伙好恐怖的實力!看不清他是如何凝聚鬥氣,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掌,甚至她竟連凌宇寒的修爲也看不透!他就像是隱藏在濃霧之中,任你如何打量,如何去猜,也看不透他!
“打架,你不行。”凌宇寒伸出一根手指頭,在十二的視線中左右一搖,笑得那叫一個春風得意,氣得十二牙癢癢:“你今天只爲了損我一通?”
她發誓,若他敢點頭,天上地下,拼盡全力,她也要宰了這廝!
凌宇寒對上她那雙滿是怒火的眸子,笑靨嫣然:“不,我特地來向你告別的。”他素手將七絃琴拋開,拂袖起身,一席火紅的將他完美峻拔的身形包裹得淋漓盡致,妖冶中透着陽剛,魅惑中帶着幾分冷冽,活脫脫一要攪亂這塵世的妖精!他信步走至十二跟前,擒笑的臉龐,在陽光下泛着一層淡淡的光暈,白皙的手指拾起她肩頭溼答答的青絲,曖昧的放在鼻息下,一聞。
十二臉色一變,一把將自己的頭髮抽出,“請自重!”
“看在我馬上要離開的份上,送我一份禮物可好?”凌宇寒也不在乎她的冷言冷語,一雙熠熠生輝的桃花眼中閃爍着濃郁的興味,他歪着頭,定眼看着十二,等待着她的答覆。
十二冷哼道:“憑什麼?”她和他不過萍水相逢,不對!她和他只不過見過幾面,他要走,她難道還要大擺筵席千里香送嗎?笑話!她巴不得一輩子見不到此人,每每看到凌宇寒,她總會有一種被人看穿的感覺,這種感覺,對習慣於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十二來說,很可怕,也很危險。
乍一聽聞他要離開的消息,鬆口氣之餘,十二特地忽烈了心底那一抹極淡的失落。
“哎呀,”凌宇寒一拍腦門,露出一抹委屈的神色:“我幫你趕走殺手,助你修煉,就憑這兩點,我也算是你的恩人吧?”他一臉無辜的樣子,眼睛裡閃爍着極淡的笑意,擺明了是打算吭十二一把,可就算知道他在坑她,十二卻不得不往裡面跳!
誰讓她一直信奉,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呢?
她面目森冷,死死的瞪着凌宇寒,咬牙道:“你想要什麼?”
凌宇寒一手託着下巴,故作沉思的想了一會兒,倏地,他驟然出手,從十二的肩頭拔掉一戳青絲。
“嘶——”十二毫無準備,吃疼的冷嘶一聲,眉頭一蹙:“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禮我收到了。”凌宇寒小心翼翼的將青絲收入袖中,笑得像是偷腥的貓,怎麼看怎麼賊兮兮的。
十二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當即道:“既然東西拿到了,你可以滾了吧?”
“別急。”凌宇寒身影一閃,竟躍到十二身側,雙手曖昧的從後將她的身體圈住,在她的耳垂後輕輕呢喃道:“下午的比試,你千萬小心,司馬雄可不是好相與的。”
他熾熱的鼻息噴濺在十二敏感的耳垂上,宛如無數只螞蟻在她的肌膚上爬行,十二渾身一抖,只覺得雞皮疙瘩都在她的身上跳舞,一揚胳膊,輕易的掙脫了他的懷抱,提起鬥氣於甲板上一蹬,整個人躍上河岸,面上冷若冰霜,竟是連招呼也沒打就給走了。
凌宇寒噗哧一聲笑開,她這獨立獨行的性子,還真不知道是怎麼養出來的,既傲氣又小心眼兒,卻偏生在他眼中可愛得緊。
他拿出袖中的青絲,高舉在眼前,隨後竟也拔掉自己的一戳頭髮,十指靈巧的將髮絲打上一個同心結,然後取下腰間的一個精緻錦囊,小心的放了進去。
同心結,結同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抿脣一笑,那笑溫柔得醉人,薄脣在錦囊上落下一個輕飄飄的吻,雙腳在甲板上一蹬,身影只一瞬便消失在這護城河邊,去向不明。
若是十二知道,凌宇寒拿走她的頭髮爲的只是一句不知真假的歌謠,恐怕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回程時,已經是正午,陽光正烈,曬得腳下這地彷彿也散發着一股灼熱的氣息,十二腳步極快返回驛站時,卻被小二告知蘭心等人已經在一盞茶前離開了。
十二在街上順手買了個熱包子,咬了幾口,不急不慢的趕赴校場。
她同司馬懿的決鬥早已在皇城中傳遍,皇家校場今日開放,上至皇孫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可進去觀戰,玄武帝這一手,自然又博得了個親民的好名聲,皇帝的每一句話,甚至是每一個細小的決定,都有着另一層含義。
校場內此時人潮涌動,密密麻麻一片,人潮如浪,即使是這驕陽高照,也打消不了衆人的熱情,偌大的校場外由近衛軍把持着秩序,看臺左側是身份尊貴的王孫公子,看臺右側乃至擂臺四周皆是商賈、平民。
司馬懿一身鵝黃色的羅裙,站在擂臺上,耐心的等待着十二。
司馬雄端坐在看臺前沿,一臉志在必得的笑容,雲氏兄妹和蘭心、明夜站在看臺的正前方,身後是擁擠的百姓,若不是有近衛軍的刀戩在前面阻攔着,只怕這幫人的熱情,會將整個擂臺給轟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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