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木頭,來了也不知道說一聲,那,他也看到了她在哭,看到了,剛纔的那一幕嗎?
石飛亮冷着臉,任由着白娥拉着,踏入涼亭之中。他看着她臉頰上的那一抹淚痕,淡漠的說道:“榮傑他還是一個孩子,不知道怎麼說話,我想你應該原諒他。”
微微一怔,白娥沒有想到,石飛亮到這裡來,居然是爲了榮傑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心中一疼,白娥輕捏着小手,眼底深處閃過了一道不爲人知的痛楚,她卻假裝着沒事,輕聲笑道:“怎麼會,我怎麼會跟一個孩子過不去呢,更何況,他說的也不錯。我是藝伎,最低下的藝伎而已。”
若是有家,她也可以是一個清白的人家,只是,從小就被賣入青樓之中,她根本沒有說話的地位。每日看着比自己大的清白姑娘,淪落風塵,她開始發誓,自己絕對不能像她們一樣,被這樣販賣了出去。
所以,她拼命的學習,就算是險些被飛劍刺傷,她也堅持着,劍舞,成爲了她最重要的。一舞可傾城,她天生冰凌體,就連天氣都會根據她的心情轉變,只是,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舞可傾國,當她完全融入舞姿之中,天空,就會下雪!
這種情況,發生在她十六歲之時。
女子十六可出嫁,而她,被販賣入青樓,註定不可能嫁給他人,成爲人妻。她自己自己的劍舞,所以也只能仰仗着劍舞。她在被賣出去之時,用這一舞,想要打動買下她的人,能夠徹底的爲她贖身,帶她離開這種煙花場所。
她的夢想,實現了,同時也讓她措手不及!
那一次的劍舞,她用盡了心神設計,跳舞之中,全身心的投入,她甚至什麼都感覺不到,只覺得這世界一片空白,甚至還發現,她,似乎快要衝破自身的束縛,化爲一片雪花,消失在這裡。
她的舞,天哭了。
雪花圍繞在她的身邊,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她清楚的記得。因爲,在她飛快離開的那一刻,被外面吵鬧的聲音拉了回來,她看到漫天的雪花圍繞着她顫抖着,看到那一個俊朗的少年,手持着一朵白荷,輕輕的牽着她的手,扶着她走下舞臺。
她本以爲,這就是終結,他會帶着她離開。她的芳心,也在那一瞬間搖曳了。但是,她卻沒有想到,那個親手牽着她下了舞臺,親手送給她花的男人,會是當朝的三王爺。
而他,也不過是將她送給了他的父皇。
知道真相後,她的心,碎成了粉末,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拼湊。由那小小的房間,轉變爲金絲籠,她被困在裡面,失去了自由的雙翼,只能成爲了一隻受傷的麻雀。
而當今的皇上,如今已經七十高齡,又怎麼會對她動手動腳?他只是當她爲藝伎,讓她住在皇宮之中,有外交來客之時,讓她換上舞衣,在衆人的面前跳舞。
她也發現了,自從那一次後,她跳舞之時,都會下雨,無論是煙花三月,還是盛夏之末,亦或者是秋分之季。除此之外,她發現自己哭泣之時,水凝成冰,霜降成雪。
從此以後,她不敢輕易的動怒,控制着自己的脾氣,但今日,卻有些時常了。若非不是微服私行,她也不會出來,若不是皇上讓她自行遊玩,她也不會被他的曲子吸引,也不會主動跳舞,也不會,落淚。
他,真的打亂了她的一切。
“靠着自己的本領吃飯,就叫低賤嗎?他不過是一個在溫室裡長大的少爺,你別跟他一般見識,我會好好教育他,不會再犯這種錯誤,對不起。”石飛亮站直了身子,微微低下頭來,表示他的歉意。
對於榮傑,他太瞭解了,但是,他一定要把他的性格扭曲過來,不會再讓他如此的墮落下去!
看到如此認真的石飛亮,白娥不禁噗哧一笑,那仿若月牙兒般的雙眼看着眼前的人,輕聲笑道:“亮亮,你真有意思。你來這裡,難道就只是爲了道歉的嗎?”
“嗯?”石飛亮淡漠的看着白娥,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掠起自己耳邊的秀髮,白娥淡然道:“亮亮,你喜歡看我的舞嗎?”
“……”石飛亮沒有說話,不過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娥的身上,她看上去不過十八歲的樣子,卻少了一分同齡人的活躍,多了一分憂傷的氣息,就是因爲是……藝伎嗎?
就因爲是藝伎,所以就這麼悲傷嗎?
那他呢?
從小到大都是在殺叢而生,沒有人在意他的生死,他可以算是被整個世界拋棄的人,爲了金錢,可以放棄一切!一切,都是爲了生活,但是那又怎樣?
殺手,註定是冷漠的,註定是不被理解的。就算是成爲了鬥氣師,他也沒有任何的感覺,在他眼裡,這個世界就是這般,他唯一對不起的,也只有那個胡來的小子!
那是他唯一的弟子,但,他卻讓他走上了這樣的道路,作爲師傅,他真的是罪大惡極!
“那,我就默認你喜歡咯!”嘻嘻笑着,看着眼前的木頭,白娥笑道:“你剛纔在外面站了那麼久,也一定凍着了吧,爲了賠罪,我給你跳舞,不是劍舞哦,你要看嗎?”
見石飛亮不說話,白娥呵呵笑着,當先走到雪地裡,嬉笑道:“亮亮,那我就默認你要看。我聽了你的曲子,也回敬給你,屬於你的一支舞,希望你記住我哦。”
涼亭中的石飛亮更是臉黑了,他冷淡的看着站在雪地上的人,他沒想到,白娥會笑着,她既然能夠舞出那樣的舞姿,也應該瞭解到了這個世界上的黑暗,但是爲什麼,她依舊能夠笑出來。
白色的衣衫舞動開來,她蒙着面紗,看着涼亭中的男子,纖細的手指一合,柔美的舞姿配合着她的動作展現開來,那淡漠如雪般的動作,輕踏在白雪之上。
她真的像是雪花般,那般的聖潔,不帶其他的異色。看不到她嘴角的笑容,但卻能看到她那半眯着的雙眼,笑起來很甜。輕盈的舞步展開,前方的身影猶如一片雪,在風中搖曳着。
就連石飛亮都沒有發現,他可以這麼久的觀看着那道身影,靜靜的看着她舞動着,看着那風兒輕輕掀開她的面紗,露出那櫻桃般的小嘴,她的嘴角,向上揚着。
眉眼如畫,舞姿如詩,歌頌着這一片雪。
下意識的伸手朝着前方一抓,那一根長蕭出現在他手中,他低頭吹着長蕭,配合着她的舞步,奏響出節奏,與她的步伐融爲一體,渾然天成,沒有半點的彆扭之處。
隨意的霓裳舞動,簫聲沒入雪中。
石飛亮只是冷淡的收回長蕭,轉身就走。
白娥連忙追了上去,嬉笑道:“喂,亮亮,木頭?我餓了,請我吃飯吧?我記得這裡有一種美食,很好吃的。帶我吃飯,好不好?”
“不好,我有事。”他現在必須回去,看看榮傑那小子,他心中有些不安,但是卻說不出原因。
撅着嘴,白娥上前挽住石飛亮的胳膊,呵呵笑道:“不嘛,你不是道歉嗎,那好,陪我吃飯就行了,你要是不請,我就生氣咯?”那一曲長蕭,讓她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她知道,石飛亮是吃軟不吃硬,是一個面冷心熱的人,因此纔會如此的大膽,任由着自己的性子來。
不過,正如她所想的,石飛亮還是跟着她一起去了飯店。
看着端上來的水煮魚,以及那擺放着的小火鍋,白娥搓着雙手,摸着自己的耳垂笑道:“以前啊,我經常看到很多人吃這個,味道很鮮美。不過進宮之後,就沒什麼機會出來吃了。來,試試看,我也是第一次吃,不知道味呢。想當初,這味道十里之外也能聞到,我們來得早,剛好趕上了沒人的時間段呢!”
伸手夾着煮好的魚肉,放在石飛亮的碗中,白娥卻是夾起半塊魚頭,放在自己的碗中,輕輕的咬了一口,那滾燙的油水濺在她的嘴脣上,她不由地哈了一口大氣,辣椒辣得她直哈氣,吸着冷氣說道:“好燙,好辣。我小時候被關在拆房的時候,吃的魚頭都沒有這個好吃呢。原來,魚頭也可以這麼好吃。”
看着那吃得滿嘴是油的白娥,石飛亮只是冷淡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她的碗中,冷聲道:“爲什麼不吃魚肉?”
“吃啊,但是,被關在的時候,魚肉很少,只能省着吃。我想將這難吃的一部分吃了,再把好吃的魚肉留在最後吃,不過,每次到了最後,魚肉都冷了,味道,也不怎麼好……”輕輕的將那一片肉塞入口中,鮮美的味道迴盪在口腔中,白娥不禁輕笑着。在皇宮中的飯菜,比這些好吃太多,而她,也找不回當初想要吃這裡飯菜的味道了。
她吃過很多山珍海味,吃過很多鮮活魚兒,但這次的,最香。
雙目中的光芒閃爍着,石飛亮夾着魚肉放進白娥的碗中,淡漠的說道:“多吃一點。”她這麼瘦,在風中都感覺會被風吹倒,甚至能夠踩在沒有掉落下來的飄帶上跳舞,試想她的體重到底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