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你要說什麼。”
我盯着俞九齡,他輕笑一聲。
“徐老教授那邊,可能還需要你幫忙,有些話,他不敢說出口。”
“你的意思是……”
老教授還知道陳蝶魄其他的線索,亦或者他身後的人,替他佈局之人。
這纔是俞九齡想要挖出來的線索。
我進屋子換衣服,俞桑立馬跟着我進來,慌不擇路,我皺眉:“怎麼了,真怕俞九齡吃了你?”
我猛地擡頭,才發現這會兒的俞桑看着有些怪異,她捂着滿手的血,靠在牆壁那兒,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我慌了,看清楚是她的鼻子在流血。
“我……沒事,你別怕小川。”
俞桑支撐着身子,從地上站起來,我給她拉了兩張紙,勉強將臉上的血跡擦乾淨,她去洗手間把臉洗了一遍,坐在沙發上。
我依舊錯愕:“到底怎麼回事?”
俞桑的身體肯定是有問題的,她搖頭:“我的身體一直有問題。不過沒關係,血流出來就好了。”
“俞九齡知道嗎?”我盯着俞桑看,她搖頭,說俞九齡不知道,她剛纔才着急進來,我納悶了,身體有問題就得去查查,不然拖得久了,會有更大的問題。
可是在俞桑這兒卻是要盡力對俞九齡隱瞞,實在不懂她想要做什麼。
收拾乾淨了之後,我跟俞桑匆匆去了七院,一早徐老教授就在那兒等我們,見俞九齡沒來,他才稍稍鬆了口氣,這神色之間的變化特別的明顯。
“您倒是徹底鬆了口氣,俞九齡不過來,不代表他不在意。這位是俞桑,他的門生。”我勾脣淺笑,目光炯炯,盯着徐老教授。
他愣了一下,對俞桑特別的客氣。
“徐生巖呢,他沒事吧?”
“稍微緩和了一些。”
“別撒謊了,照着俞九齡的話,徐生巖今天應該更嚴重纔是。”我盯着徐老教授,被我說破之後,他的臉色只是稍微變了。
我不懂老教授爲什麼要撒謊。不過可能也是因爲表面想要應和俞九齡,私心裡其實恨透了他。
畢竟讓徐生巖今兒感覺更爲痛苦,我不知道徐生巖究竟怎麼樣了,但是對照徐老教授的神色,他是更痛苦。
“徐生巖在哪兒,帶我們去看一眼。”
“這就沒必要了,你回去轉告俞先生,我就這麼一個兒子,爲了生巖,我什麼都能做。”
老教授的意思很明確,徐生巖是他最後的底線,若是我們不顧慮到這一點,強行把他破了,到時候吃虧的是我們。
“瞧你說的,倒是我們在逼迫徐生巖。”
俞九齡在我出來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一定要見到徐生巖,可是老教授一直攔着不見面,我也只有出此下策了:“俞九齡說了,能救徐生巖的,只有我。”
他愣了一下,俞桑趕忙催促:“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帶我們過去啊。”
再看到徐生巖,已經不是之前見面時候那種意氣風發的樣子,他被鎖在牀上,鐵索纏繞,鎖的很緊,那鐵絲網的大牀,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徐生巖像是躲在暗處的一個怪物一樣,忽而擡眸,那兇狠的眼神落在我們身上。
生人勿近的架勢,我與俞桑對視一眼。
“川兒,小心一點,他沒了人性,如果激發了血性,怕是要亂來的。”
“不怕。”我淺聲道,老教授說如我們所見,徐生巖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你們滿意了吧?”老教授靠在那兒,我掃了這個房間一圈。才發現那鐵網的牀下,鋪着一層白骨,有好多個骷髏頭,就那樣層層碼在上面。
特備的恐怖,俞桑說那就是陣法,這個地兒下面估摸着還得有一口棺材。
“怎麼救?俞先生說有什麼辦法?”老教授猛地開口。
“想要他活過來嗎?”我眯着眸子,第一次感覺將別人的生命拿捏在手裡,莫名覺得有些快意,只是那種很清淺的快意。
微微撩動我的心絃,老教授點頭,急不可耐,他說不管要他做什麼,只要能救徐生巖,他怎麼都願意。
“說吧,陳蝶魄的來頭。”
“之前不都跟你們說過了。”老教授滿臉無奈,硬是要說跟我們說清楚了,可他的心思在俞九齡這兒完全不作數。
我勾起一抹冷笑:“是嗎?該說的,不該說的,最好都交代清楚,俞九齡說了,如果不照着他的意思來,徐生巖怕是再難醒來。”
“你……你們……”老教授氣急敗壞。
“是要保全你自己,拒絕這個交易,還是說出背後之人,救活徐生巖?”我靠在那兒,“這個選擇完全看你。”
我手心裡都是冷汗,可是面上卻要做出一副運籌帷幄,將一切拿捏在手心裡的架勢,生怕被徐老教授看出什麼端倪,其實不管是我,還是俞桑,我們都是半吊子。
也都是脾氣溫順,很少惹事的人。
“好,我說。”老教授沉聲,“我說還不行嗎?我與俞先生的交情不算深,可也不至於擺我一道。”
“你在師父面前撒謊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一點了。”
“我哪有撒謊,陳蝶魄就是荊家來的,只是她不是人,是蠱。”老教授沉聲,“她給我種了一個蠱在身上,目的就是操控我,替她辦事。”
老教授嘆了口氣,一副置之死地的模樣,他一直在那兒搖頭,眼底含着淚水:“如果我死了,煩請你們替我將生巖送去他外婆家裡。”
“先別急着交代後事,說清楚了,誰都死不掉。”
“死不掉?我身上的蠱發作的話,只有死路一條。”
老教授伸手,落在他兒子的臉上,撫摸了一下。眼底寫滿了眷戀,他嘆了口氣,交代後事一樣。
他說陳蝶魄是從荊家逃出來的,荊家森嚴,她一個小小的蠱人不可能自由活動,可是她卻從荊家逃了出來,而且重新將自己的意識掌控在手裡。
“她會用蠱,身上蠱蟲很多,也善於隱匿自己的行蹤,這些年,荊家的人一直在找她。”老教授說他知道地也不多,只是趁着陳蝶魄感慨的時候,聽到的。
他一拍腦袋。沉聲:“而且,他不是女人,他是個男人,那張皮囊也是我替他找人做的。”
“什麼?”俞桑愣了一下,訝異地開口,“陳蝶魄不是女人,還是個男人,這信息量有些大啊。”
老教授點頭,他說他也不知道,好端端一個男人,爲什麼要讓他去弄那副皮囊,但是他沒有辦法,只能替陳蝶魄辦事兒。也生怕他會報復他們。
“經由我的手,去鬼市上替他找了一位大師傅過來,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纔將這張皮囊做好。”
“這是畫的嗎?”
俞桑甚是好奇,大概覺得這件事情比較奇特,老教授搖頭:“是花重金找了一個眉目稍稍相似的姑娘,做整容整成這樣,再從她的身上將這副皮囊弄下來。這些都是那位大師傅做的,與我無關。”
老教授的身子都在顫抖,他大概也沒有料到自己會有這麼暢快地說出真相的一天。
我靠在那兒,震驚不已,是個男人?
陳蝶魄是個男人,這是天方夜譚。可是事實偏偏是這樣,老教授說我們要是不信,就去鬼市上面去找那位大師傅,他還在的。
“還能這麼玩,簡直厲害了。”俞桑託着下巴,滿眼都是錯愕,“接着說。”
老教授說他既然已經告訴我們這些,也不怕陳蝶魄會來尋仇,他說有一次,大概是上個月十五的時候,陳蝶魄來七院這邊,喝得醉醺醺,言談之間好像提起一個女人。
“他說他是來尋仇的,他要那人死不能復生,他好像有一個很長遠的計劃。”
老教授繼續道,但是確切的,他不清楚。
“是不是一個叫婉傾的女人?”
老教授點頭,立刻應允:“就是這個名字,他那會兒在這裡,喊了整整一晚上,該是他愛的女人吧,不然也不會這般刻骨銘心,可是一個蠱人,怎麼會有感情呢?”
俞桑站起身子:“蠱人怎麼就不能有感情,只是皮囊換了而已,他愛婉傾,爲了婉傾回來復仇,這麼說也很正常。從荊家逃出來的小蠱人,看來不需要我們動手。”
俞桑說這件事情只需要只會荊家便是,不管誰出面,與荊家聯繫,告訴他們這隻小蠱人在這裡,那麼也不會再有什麼幺蛾子。
這個辦法固然是好的,可是要找到荊家的人,談何容易,再者說俞九齡與荊家那關係,特別的僵。
“就這些了,再多,我也不知道了。”老教授說陳蝶魄來無影去無蹤的。他是完全戰戰兢兢,生怕得罪了那位主。所以知道的不是很多。
可是老教授的寥寥幾句話,卻足以將這件事情往相反的一個方向去。
“陳蝶魄居然是個男人,這說起來也太詭異了吧。”俞桑依舊沉浸在錯愕之中,不光是她,我也很好奇。
老教授卻說就算陳蝶魄是個女人那又如何,蠱人是男是女,只是一張皮囊而已。
“說到底還是有仇怨,不然的話也不會繞那麼大一個圈子,做這些事情。”老教授坐在一旁,他滿臉窘迫,“他要我陷害你,我也樂得找一個替罪羔羊。這件事情總歸是要被暴露的。”
老教授說他順着陳蝶魄給的這些線索,一步步展開周密的計劃。
“所以這一切成功地推到我的身上。”
老教授點頭,說他原本沒想着去找小時候的錄像帶,可那天查看監控的時候,看到我一個人站在樓道那裡自言自語,他心生一計,就有了現在這些所謂的證據。
“這麼說起來,您跟我也算是有仇了,不過我跟你不一樣。”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別害怕,我不會吃人。”
“怕是比吃人更讓人恐懼,你要我死也罷了,只是求你們放過生巖。”
老教授說生巖什麼都沒有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劃的,包括用傅夕顏作爲引子,這樣狠心的事情,也都是他做的。
“徐生巖出事之後,是誰給你的計策,說能保證他屍身不腐。”我擰眉看向老教授,他顯然有些慌,這樣出賣幫他的那個人,他說不是他的作風。
“可你覺得徐生巖真的活過來了嗎?他就是徐生巖,還是隻是行屍走肉,空有這一具皮囊而已?”我吼了一聲,老教授顯然被我震懾住了。
我也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的性格,他的記憶。他的智商是不是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老教授一個踉蹌,猛地坐在地上,哐噹一聲,有東西摔碎了,差點也嚇壞我了,可我依舊保持淡定,一步步將他的心理防線擊潰,這是俞九齡跟我說的。
“他嗜血,傷了七院不少人,對嗎?”我盯着老教授看,他臉色蒼白,渾身都是冷汗。“七院那些無辜的護士,我們學校那血無辜的學生,都被你拿去養着這麼一個怪物。”
“不,生巖不是怪物。”
“俞九齡說了,就這樣,徐生巖養到最後,也會對你動手。我知道你不介意這一切,你只是愛他,我也知道你不介意犧牲那些無辜的人,可我告訴你。”
我站在老教授的前面,頗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越來越覺得自己情緒激動,尤其說話的語調特別高。
“徐生巖最後,是連地府都去不了的,他只能一點點消散,消失地無影無蹤。”
“不,不要。”老教授恐懼地跪在地上,他拉扯我的衣角,“求求你,救救他。”
老教授給我磕了一個頭,我與俞桑對視一眼,我倆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甚至這會兒我還是攥着我的手,生怕被發現。
我解開袖子,用刀子割了一點血,順着徐生巖的嘴巴點了幾下,嫣紅的血在徐生巖乾裂的脣瓣上綻放,看到那抹妖豔的紅色花朵。
我才稍稍鬆了口氣。徐生巖猛地睜開眸子,俞九齡說我的血,能暫時緩和徐生巖的症狀,他說昨兒給結下的陣法,就是用我的血爲引。
只是做了一個障眼法給老教授看,其實俞九齡昨晚上已經替徐生巖解了身上的禁錮。
看着徐生巖醒過來,老教授最後那麼一點點防線也徹底的擊潰了,他站在那兒,徐生巖滿臉冷漠,衝他吼了一句:“你在這裡做什麼?”
“生巖,是爸爸啊。”老教授老淚縱橫,看得出來,對兒子是真的好。只是這種好,未免有些不知分寸。
徐生巖冷聲道:“那又怎麼樣,我說了,別來打攪我,還有你們……都給我滾。”
我們從房間裡出來,老教授臉上完全是窘迫的神色,他搓了搓手:“謝……”
“不用說謝謝,這是交易,不是便宜。”
“我知道,你們跟我來吧。”
老教授帶我們回了辦公室,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特別緊張地擦拭額間的汗水,我跟俞桑反倒是閒適地很。
“一個你們都認識的人。早前俞九齡也說了,這件事情也唯獨彭家跟祝家可以做了。”老教授擰眉,“是彭家老爺子,他說能幫我。”
“彭老頭?”
果然是他,老教授說徐生巖出事那時候,彭老頭恰好在七院,他們正說着話,可誰曾想傳來這樣的噩耗,就在老教授當時痛不欲生的時候,彭老頭說他有辦法。
“代價呢,彭家做事情,從來只問代價。”
老教授面露難色,他有些難以啓齒。我不知道究竟背後藏了什麼事兒,引得他這樣爲難。
“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了,你還打算隱瞞下去,能瞞得住嗎?彭家如今自身難保,這件事情要是被揭穿,彭老頭第一個賣的就是你。”
我盯着老教授,他忽而笑了,暢快的笑意。
“我只有死路一條,又害怕什麼?”他絕望的眼神,“彭家在做藥物實驗,他們的實驗都是做在人的身上,這麼說你懂了吧?”
我站在原地,就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許久不曾說話,簡直是太震驚了。
“你不過是一個名譽院長而已,你有什麼資格?”
“利益輸送,這裡都是一羣被遺棄的人,多一個少一個,誰能看的清楚,誰會來管呢。”老教授嘆了口氣,他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就這樣,所有的一切順理成章都勾結在一起,彭老頭替徐生巖吊着命,他替彭家輸送實驗用的人。
環環相扣,最後犧牲的還是那些無辜的人。
“怎麼可以這樣?”俞桑憤憤,“彭家制藥那麼厲害。我原以爲這是救人的好事,沒想到居然是建立在這樣黑心腸之上,你們醫院就這年走了不少人吧?”
老教授嘆了口氣,仰望着上頭,一副欲哭無淚的神色,看得我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罪孽深重,老教授說他此生不能償還,死了以後怕也是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可他依舊不知悔改。
“對你來說,那些人命如草芥,只有徐生巖的命最昂貴,對嗎?”我盯着老教授。他點頭,猛然閉上了眼睛,絕望的神色。
從一開始,就陷入了萬劫不復,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我沒想到這裡邊兒,牽扯的依舊是彭家。
“你們快走吧,彭家人再過一會兒就要上門,這件事情,你們不說,我不會驚動他的。”老教授的話略顯蒼白。
“徐生巖身上已經被俞九齡動過了,彭家人再來,怕是一眼就會看出來的。”我輕聲道,老教授擺擺手。說無所謂的,彭家看中的只是利益,只要這條線不斷,他也不會說什麼。
“怎麼突然覺悟了?”
“不,你說的沒錯,是我自欺欺人,可就算是這樣,我也想看着生巖好好活下去。”
老教授輕嘆一聲,剛巧走到門外的時候,跟彭老頭碰了個滿懷,他面露詫異的神色:“小川?”
“彭爺爺,您怎麼在這裡?”我盯着他看,絲毫怯意都沒有,之於彭老,他已經徹徹底底地在我面前被扒開了。
是個什麼人,心腸有多狠毒不說,所做的一切,每一步走的都是讓人去死的路子,全然不顧旁人的死活。
“你外婆還說起你,都說想你了,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是我喊小川過來的。”老教授出來,算是替我擋了槍子,“學校派過來的學生代表。”
彭老頭臉上的疑竇才稍稍散去一些,那責怪的神色頗深。
“有時間就回去看看你外婆,她一個人,也不容易。”
“是啊,她不容易。”我咬牙切齒,從牙縫裡面擠出這三個字,彭老頭臉上帶着慈愛的笑意,他說找老教授有些事情,沒想着在這兒碰到我。
我勾脣淺笑:“您不在家陪我外婆,倒是跑這裡來做什麼?難不成七院這兒還有金礦?”
“亂說什麼呢,小川這孩子。”
“難道我有說錯,縱使我外婆跟外公過不下去,也輪不到您來插手吧。”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彭老頭抹不開面子,說是外婆自己聯繫她,要他陪着做這場戲的。
“你有所不知,我跟你外婆什麼事情都沒有,都是因爲吶,你外公,咄咄逼人。”彭老頭歪曲事實的本領倒也強的很。
我就站在那兒,一言不發。
他說要不是外公逼迫地外婆沒了選擇,他也不會出此下策。
“輕輕也常常說要見見你,彭家家裡又沒有洪水猛獸,你怕什麼,怕的連自己母親的葬禮都不去了?”
“別拿我母親來壓我,彭爺爺。”我咬牙,“我對我母親的感情,藏在心底便好,外婆自己說了,跟我斷了這層關係,我也犯不着來攀你們這樣的高枝兒。”
“小川吶,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外婆那都是氣話,跟你分開之後,夜夜以淚洗面,你都不知道多難受。”
彭老頭愣是勸我,得去看看外婆,可她那樣的人,不值得我做這些。
“一個人吶,在外頭,也不必要鋒芒畢露,這樣得罪誰都不好。”
彭老頭故意壓低嗓音,半威脅地開口。
我猛地擡頭,對上那雙如老鷹一樣的眼睛:“從沒怕過。”
“你這孩子,又死心眼了吧。”彭老頭尷尬地笑了,看了老教授一眼。
恰好此時,俞九齡從後面過來,輕笑着道:“你們怎麼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