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由心生

一番話落,四下無聲。帳內油紙燈發出噼嘙一聲輕響,火光跳躍,映上小公主隱隱透着倔強的臉龐。

一時便是芳華郡主也止了哭泣,四處無聲目光,匯聚到那張稍顯蒼白的清麗小臉上。

馬匹到底是受傷之後再一路狂奔,還是停下之後再被兇器所傷,根據傷口的出血量,其實很易判斷。帳中軍人出身不在少數,大多也是懂馬之人,公主這句話說得站不住腳,帳中衆人雖不言語,心中確已早有判斷。

今日帳中公主郡主同時被疑,芳華郡主一直極力辯解爲自己開脫,卻未幫公主說過一句話;反觀公主,自始自終未曾辯解一句,最後說的那句話,還有幫郡主開脫之意,一時親疏之別盡顯。

如若郡主落馬一事真和公主無關,那芳華郡主便是那利用自己落馬陷害公主的嫌疑人。只是公主素來與郡主親厚,定是不願接受事實,於是便想出這般牽強理由來說服自己。望着那燭火明滅之下隱隱透着倔強的小臉,竟是讓不少人生出不想破壞這番期翼的心緒來。

半晌,才終聽高位之上傳來東離天子冷亦清淡淡的聲線:“宣太醫,一會兒去芳華帳中問診,雖是墜馬,但幸得蕭少將軍所救,想必並無大礙,還請德太妃寬心。”

此言一出,便是輕描淡寫結了此事,也暗示了不再追究墜馬的緣由。德太妃輕舒口氣,暗示芳華郡主叩謝隆恩,冷芳若輕咬紅脣,強忍住心中不悅開口謝恩,話落,堂下衆位禁軍亦是暗暗鬆了口氣。

“至於瓏瑜,玩性太重,之後幾夜便留在帳中抄誦女戒,收斂收斂心性。”

小公主面無表情,淺淺俯首:“瓏瑜遵旨。”

——

春首圍獵最後一日,夕陽西下,繁星初上,圍獵隊伍滿載而歸,歡聲笑語充斥皇營。

蕭寒翻身下馬,將繮繩弓箭遞於身側侍衛,偏頭看了看前方營地篝火,那淡淡目光卻是透過了火光,若有似無落在了營地中心那頂白色大帳上。

他已有三日未見她了。白日,他參加圍獵賽,晚上,她在帳中抄書。他發覺,原來要見不到一個人,竟是如此簡單。

大帳內側隱隱透出燭光,他正要離開,卻忽見那大帳門簾一掀,走出一個青衣侍女來,雖然只是一瞬,但那侍女微皺的眉眼間閃過的那絲焦急,他卻看了個真切。

他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覺察之時已是跟在了侍女身後。向着皇營偏僻之處一番查找,青衣侍女皺眉回頭,猛然對上一雙深邃眼眸,驚了一驚。

“你在找什麼?”

“沒…沒什麼…”侍女微微福了福身,轉身要走,卻被身後之人沉聲喚住:“可是你家公主丟了?”

侍女回頭,秀氣的眉目間幾番情緒流轉,最後:“可否請將軍出去尋一尋,公主可能出營去了…”

蕭寒微一頜首:“公主是否騎了馬?”

侍女搖搖頭:“沒有,倒是,帶了一隻兔子…所以不會走遠…”

兔子?蕭寒微微蹙眉,正欲轉身,又聽身後侍女小聲喚住他。

回眸,還是那般清冷容顏:“我會暗中將公主帶回,不必驚動聖上。”

公主既是步行想必就在營地附近,若是策馬反而容易錯過目標,同樣選擇了步行,順着細微蹤跡慢慢尋過去,未幾,蕭寒便在一處厚密的草地間發現了身着一襲白衣的小公主。

跪在草地上,她正伸手抱起地上的一隻雪白兔子,一邊動作一邊說,你可真是懶啊,吃完了這片也不知道自己挪個窩。

說話的時候,她微微挑了眉梢,眼底透着一絲無奈還有幾分嫌棄,這個樣子,倒是比那夜皇帳之中她緊抿着脣一臉倔強卻隱隱要哭的樣子,好上許多。

挑了一處青草厚密的地方,放下手中兔子,然後她一擡頭,便看見了不遠處,那夜空之下靜靜站着的黑衣男子。

恰時一陣風過,亂了她的青絲揚了他的髮梢,她微一忪愣脫口而出:“皇叔知道我私自出來了?”

他搖頭。

她那正欲轉身抓兔子的手才停了下來,鬆了口氣,她仰頭看他:“我就是出來放兔子,它吃飽了我就回去。”

他突然發覺,這竟是她第一次同他說話,他沒回應,卻是默默走到了她身邊。

她亦沒再看他,只是抱膝坐在地上,伸手順着雪白兔毛,有些發呆,似乎想着心事。

他垂眸看她。

同樣的側顏,他見過三次。一次是她騎射場上的張揚肆意,一次,是她皇帳之內的倔強傷心,還有便是此刻,這有些呆呆的,安靜的模樣。今晚的她,一身白衣蜷坐在地上,竟是有些像了她身側的那隻小兔子,絨絨的,帶着純淨暖意。

竟是讓他,不自覺想要靠近。

微微偏頭輕蹙了眉,方纔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詭異得讓他心驚。他雖自幼長在軍營,卻並非沒見過女人,妖嬈多姿的,嫺靜溫婉的,抑或聰慧伶俐的,這世上有那麼多女子,卻是沒有一人像她,融匯了強悍和纖柔。

若是射場那日她的驚採絕豔震撼了他,那麼今晚,便是她的溫柔純淨吸引了他;春風輕柔,那裹着溫軟草香的清風,滑過她的發間,如柔荑輕拂上他的面,點點,撩撥了心絃。

卻偏偏,是她。

心口那般的情緒竟是絲絲成了鬱結,幾乎是脫口而出,他問,那日郡主墜馬,公主是怎麼想的?

她擡頭看他,眸中閃過一瞬驚訝,隨即垂眼:“我是怎麼想的?我肯定是想,那個金簪定是有人事先偷了去,然後插在了表姐的馬上,爲了離間我們姐妹情意。”

微風拂面,她沒有看他,卻是自顧自接下了話頭:“我這麼說,你肯定會想,我是不是傻子,到底有誰要做這種奇怪的事,又有誰會知道表姐的馬會受驚然後專門跑去馬停的地方插上金簪,對吧?只是我不管別人怎麼想,我只想相信我自己想相信的,就是這樣。”

說完,她拍拍衣裙站起來,抱起腳邊的兔子,揹着他,在風中站了好一會兒,方纔轉過身來,眼眶竟是有些紅:“我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難道這樣就不好嗎?”

對面的那張小臉,帶着將哭不哭時的一抹嫣紅,聲音微啞,倔強咬脣,那雙望向他的雙眸中,點滴含着期許。

又過了許久,方聞那曠野之間如絮般的春風中,一聲淡淡輕柔的嘆息,這樣,沒什麼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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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春首圍獵閉幕慶典,圍場奪冠的獵手授以殊榮和豐厚獎勵,四日圍獵的收穫製成道道佳餚,宴請四方。

一番觥籌交錯下來,氣氛已是微醺,高位之上,似乎爲表親厚,德太妃拉了瓏瑜芳華坐在身側,盡顯兒孫承歡膝下之美態。

而瓏瑜芳華兩姐妹經歷了那夜的猜忌,今日卻是絲毫未顯裂痕,仍舊是如同親姐妹般靠在一起,十分親近的模樣。

蕭寒擡眼看了看高位之上那張精心修飾過的明媚笑顏,垂眸,飲乾杯中清酒,便聽高位之上德太妃淡笑着對了聖上:“哀家聽聞,今年的春首圍獵真可謂是人才輩出,頭幾員‘大將’均是收穫頗豐,猶勝去年。”

“的確,”冷亦清淡淡一笑,輕舉酒杯,“江山永固,英才輩出,實乃我東離之幸。”話落,八方起立同敬酒,高呼天子萬歲,國運昌隆。

一番舉杯之後,又見德太妃笑得一臉慈愛,輕執了身側兩位佳人的手:“要說我東離男兒卓爾不凡,我東離的女兒,也是人間絕色呢~哀家便覺我這瓏瑜芳華兩個孫兒均是極好,卻不知此次圍獵一行,可是有意許之人了?”

一席話,雖是打趣,但作爲東離皇室年紀最長的女眷,卻是沒人比德太妃更適合提及此事了。一時席間輕笑不斷,衆人目光齊聚高位,芳華郡主頓時羞紅了臉:“太妃娘娘又拿若兒打趣,若兒可還想多伴太妃娘娘幾年呢,難道是因着若兒伺候不周,太妃娘娘急着打發若兒出嫁?”

一番話引得衆人發笑,德太妃亦是握了芳華的手笑得一臉滿意,末了,又是轉頭向了瓏瑜:“要說這光陰如梭啊,轉眼就連小瓏瑜也過了婚配之齡了,卻不知我家瓏瑜,可有中意之人讓哀家做主呀?”

嘿嘿,小公主嬌羞一笑,臉上那抹好看的緋色,也不知是因着害羞還是醉意。眼瞼微垂掩去眸中光亮,昨夜春風之中那番對話又在耳邊迴響。

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這樣便很好麼?既然一切皆由心生,那麼蕭寒,此時此刻,你又是怎麼想我的呢?

鳳目微揭,堪堪對上下位那雙淡淡看過來的深邃眼眸,只是一瞬便移開,小公主微偏了頭,掩脣輕笑:“中意之人倒是談不上,只是瓏瑜覺得,‘大表哥’便很好。”

------題外話------

文文到這裡春首圍獵便結束啦,男配被小公主幾擒幾縱,也勾搭的差不多了,小白蓮花就先裝到這兒不然白家的小公主要精分啦嘿嘿~

回宮之後劇情依然緊湊,只是楠竹…依然醬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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