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紛爭起

此刻出現在丞相府白相寢居的,正是本該待在西北行宮無聖上召見永不得入京的罪臣——安王冷嵐。

對上那雙幽冷深邃的眼眸,白信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而對面,看着那形容憔悴卻明顯不若他裝出那般病重的老臣,那雙陰冷眼眸隱隱帶出狠戾。

兩個月,僅僅只是短短兩個月時間,情勢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那春首圍獵,瓏瑜公主騎射場上大放異彩成功吸引了蕭寒,並設計害若兒墜馬;

再到皇宮家宴,又是那個瓏瑜公主,利用落水一事一舉除掉了兩顆他千辛萬苦安插在宮中多年的棋子;

接着便是貴妃冷宮自盡,整件事做的乾淨利落片跡不留,以致白信誤認安王府違背諾言棄子殺人,這一番反間計,用得真是凌厲狠絕,直擊要害。

最後,便是利用白相稱病,壓制王維一派提出七國選婿。得駙馬之位,便等同與東離結盟;倘若能助公主即位,更等同於得了整個東離!如此一來,大泱諸國對東離均是虎視眈眈,他多年以來與福安連禹暗通曲款建立的盟友關係,幾近毀於一旦!

而偏是如此危急時刻,福溪之子蕭寒竟是主動提出要參選駙馬。這個手握北域十萬兵馬驍勇善戰的少年將軍,本是他最後攻城的最佳助力,如今卻是懸於敵友一線,真心難辨!

他蟄伏十年苦心經營的成果,他臥薪嚐膽全力謀劃的道路,卻在這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裡,被一個年僅十五歲剛剛及笄的公主,翻雲覆雨顛倒乾坤,顛覆至此!

而如今,七國選婿已是勢在必行,蕭寒參選亦不得直接否決,如今形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安王府唯一的反擊卻只是放出流言玷污公主名節以期阻撓駙馬大選,實在是螳臂當車,可笑至極!

遠在西北,鞭長莫及,直到五日之前收到信函,得知公主七國選婿,他才驚覺京中原來盡是些無用之人;不得已擱置與福安連禹間的談判,冒着被國君暗殺的危險潛伏入京,居然最後還要他親自出馬,收拾這副爛攤子!

面前的老臣,位高權重縱橫朝堂多年,不料卻是如此軟弱之輩,一個喪“女”之痛便能將其打擊至此,居然輕易中那反間之計將多年盟約棄而不顧,果然是年老志窮,已不復成大事者應有的氣魄。

只是如今,穩住白相,操控駙馬大選才是當務之急,所有憤恨不滿只能生生壓抑在胸口,陰冷雙眸直直看入那震驚眼眸,安王冷冷開口:“淑妃之死,與安王府無關!”

一句話落,白相大驚。當日宮宴,公主侍女直指貴妃與內侍私會,有憑有據,卻不至將貴妃當即問罪;回府之後他當機立斷命人掩蓋淑妃身世之謎,抹去淑妃與內侍裕泰之間一切關聯,不料卻在隔日凌晨,意外得知淑妃自縊冷宮的消息!

能在冷宮無聲無息處死一個人,除了安王府,還有誰能有這個能耐?殺了淑貴妃便等於斷了聖上調查線索,除了棄車保帥心狠手辣的安王府,還有誰有殺人動機?!

只是前一晚,他纔剛剛夜訪將軍府,明確提出要保貴妃一命;當面應承他,卻轉頭便將人除了,如此背信棄義任意而爲,將他相府尊嚴置於何地?!

他倒頭稱病,便是無聲反抗,之後形勢急轉直下安王大計受到重創,他甚至心生快意,卻不料,安王竟會親自入京,出現在他面前。

安王又豈是等閒之輩,對面老臣幾番情緒微動他早已覺察,冷眉一揚:“除掉淑妃之人,乃瓏瑜公主!”

不待白相反應,安王面色陰鷙,上前一步,冷聲開口:“本王大計,淑妃裕泰身份,瓏瑜公主已是盡知。”

東離皇權根基不穩,安王勢力多年滲透,盤踞朝堂軍營。即便是洞悉貴妃身份,牽扯出相府,甚至查出與安王府有關,上亦不敢輕舉妄動,明治安王府謀逆之罪。而這,便是東離國君多年隱忍不發的原因。

而如今公主這一招,以暗打暗,以毒攻毒,除去一個威脅順便嫁禍安王府,打得敵營自亂陣腳再乘機謀利。此一招攻心爲上,城府之深,心腸之狠,讓人驚歎,卻實難讓人相信竟是出自那年僅十五天真爛漫的小公主之手!

白相臉上難掩的震驚安王看在眼裡,卻也不願再多費脣舌。如今公主已是從暗處漸漸到了明處,之後明爭暗鬥自不會少,如今當務之急,便是要讓白相復朝,接手駙馬大選事宜,才能在之後佔盡先機,同公主和聖上一較高下。

劍眉輕挑,安王冷冷勾脣,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敢問白相,這場病,要病到何時?”

牀榻之上,老臣不語,花白的眉須下一雙精明雙目卻隱隱透出謀算之意。

說到底,他配合安王謀權大計,基於的本就是互惠共利的合作關係;如今東離形勢劇變,聖上大有扶持公主登基之意,而公主除了手握龍虎營兵權,和蕭家少將軍亦是關係匪淺,已是皇權的有力爭奪者。

而相比老謀深算陰狠毒辣的安王,初出茅廬乳臭未乾的小公主自是更易操縱,這幾日他爲了反擊安王府刻意稱病,隨後亦生出了坐山觀虎鬥,觀察形勢再擇陣營之意。

而白相心中的這番謀算,自是逃不出安王這隻老狐狸的眼睛。

冷哼一聲,安王那冰冷的笑意中帶上一抹譏謔:“白相素來善於審時度勢,只是由本王提醒白相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於本王,白相是同謀共利的盟友,他日本王登基,白相便是開國功臣;於公主,白相卻是謀害國君的奸佞,若是公主登基,白相怕是公主第一個要除之後快之人!輔車相依,脣亡齒寒,這個道理不用本王多說,想必白相自是再清楚不過。”

說罷,安王大手將衣襬一掀,調頭大步走出寢居,唯餘白相一人坐在牀頭,望着那空曠門廳,沉思良久。

不日,白相大病漸愈,於早朝之時受皇命,擔公主選婿大典主事一職。

爾後,訂流程,設尺度,完善初審制度,在白相親歷親爲之下,駙馬大選事宜有條不紊順利進行,經過一系列初步篩選,待到通過初選的七國才俊終將共赴東離參加殿選之時,已是蓮葉接天濃廕庇日,東離迎來了繁盛的仲夏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