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畢,空氣中似乎還緩緩流淌着動聽悠揚的曲子。
有淺淺的波紋擴散開來。
好一會兒後,老人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不知道是不是陽光的緣故,老人渾濁的雙眼深處有微微的光閃着。
“謝謝你。”
老人笑眯了雙眼,“真的是很好聽的演奏。”
“連我這個老婆子都聽入迷了。”
“到時候我可要給老頭子炫耀炫耀。”
“誰叫他走得這麼早的。”
“活該他錯過今天的演奏。”
老人拄着柺杖緩緩站起了身子,“老婆子耽誤了你不少時間吧。”
突然想到什麼,老人臉色一僵,隨即露出不好意思的苦笑,“真是抱歉,老婆子都忘了自己出來走路,身上也沒帶什麼錢。”
“剛纔竟然還厚着臉皮讓你又給老婆子演奏了完整的一曲。”
老人一生也沒佔過什麼人的便宜,沒想到這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倒是聽了一回“霸王曲”。
這可真是......
讓她有些哭笑不得。
......
琵琶鬼搖了搖頭。
它不需要錢。
人類的錢於它毫無用處。
它的演奏本就是隨性而爲,不需要對方的回報。
看到眼前少年的動作,老人一愣,“不要錢嗎?”
“這怎麼可以?”
琵琶鬼起身打算離開了。
它的演奏結束了。
“哎,等等。”
老人急聲叫住少年。
見少年回頭,卻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
瞬間有些着慌忙亂。
突然,她靈光一閃。
“要不你跟老婆子回家拿錢吧?”
“老婆子的家離這也不遠。”
琵琶鬼搖了搖頭。
眼角瞥見的一個人類讓它眼睛一亮。
下一個的演奏(嚇唬)對象就是他了。
它邁開腳步向那人走去。
“哎~”
老人又叫了一聲。
拄着柺杖快走了幾步。
“你這孩子,怎麼說走就走了?”
看出琵琶鬼面上的幾分急切,老人緩了一口氣,“算了,老婆子也不耽誤你的時間。”
她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了一番,“聽了一場這麼動聽的演奏,老婆子總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
她神色一頓,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了一塊白色的玉。
這玉......
她把玉拿到手裡摩挲了一下,然後遞給眼前的少年。
“這塊玉送你。”
“不是什麼名貴的玉。”
“倒也養了有些年頭了。”
“希望你不要嫌棄。”
嘴上這麼說着,老人伸出的手卻有了些踟躕。
“年輕人可能不喜歡這種吧?”
而且,老人覺得,那麼恍若天籟的演奏根本不是這塊玉的價值可以比擬的。
“要不玉你先拿着,不喜歡的話下次找老婆子換別的。”
“換錢也可以。”
“老婆子還會來這裡的。”
“要是老婆子不在了-”
老人神色如常的說着自己就要來臨的死亡,“你可以找我的兒子換。”
“我會事先跟他說好的。”
......
“喝喝~”
琵琶鬼看出老人眼底的堅持,伸手接過了老人一直舉在半空中的玉佩。
它剛纔看中的那個人類快要離開它的視線了。
“去吧。”
老人收回手,拄着柺杖立在原地。
笑容慈愛。
這個少年送了它一份,不,兩份很好的禮物。
動人的琵琶曲,以及......讓她開懷大笑的鬼臉。
她很高興,遇見了這個少年。
她也很高興,這個少年選擇了她作爲他的觀衆。
看着少年離去的背影,她笑了笑,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出來有些久了。
她該回去了。
......
“那塊玉佩你還留着嗎?”
蕭驍看着玻璃裡琵琶鬼的身影問道。
琵琶鬼的臉色有些茫然。
他下意識的伸手在身上了摸索了一番。
然後,它還真從自己的褲子口袋裡拿出了一塊白色的玉佩。
它舉到蕭驍的眼前,面上有幾分欣喜的笑容。
......
蕭驍看了一眼玉佩,嘴角微微翹起,“這是人家送你的禮物。”
“你要收好了。”
“喝喝~”
琵琶鬼點了點頭。
它拿着玉佩翻看了一會後,就又把玉佩塞進了自己的褲子口袋裡。
眼裡閃閃發光。
有種意外發現好東西的開心。
......
蕭驍眼神掃了一眼琵琶鬼,面上似笑非笑,“吶,琵琶鬼。”
“我怎麼記得-”
“你之前可是說我是第一個聽見你演奏的人類?”
琵琶鬼:?!
它看了看蕭驍的表情,它有這麼說過嗎?
“喝喝~喝喝喝......”
它之前忘記那個人類老人的事了。
琵琶鬼的坦白讓蕭驍無奈的笑了笑。
看來這是隻不太記事的妖怪。
......
琵琶鬼沒有注意到蕭驍神色的變化。
它抿了抿嘴脣,一瞬的疑惑後,它想起來了。
它爲什麼會忘掉能看見自己的人類。
......
那個老人明明說過她還會過來的。
它在那個地方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卻再也沒有見到那個老人。
現在的它似乎還能回憶起來當時自己的委屈與不高興。
顯然對方忘記它了。
那它也不要記得她了。
本來它真的以爲自己徹底忘記了那段記憶、那個老人。
沒想到這次人類小女孩的表現讓它突然想了起來。
大概因爲兩個人類一個大哭、一個大笑的表現太過的對比鮮明瞭,所以才讓它一下子就想了那段差不多被它遺忘的記憶。
......
“不是老人失信於你,而是她想來也來不了了吧。”
蕭驍看向外面隱隱有光透出的天空。
雨水已經差不多要停了。
也有行人收起了傘。
“你不是已經察覺到那位老人身上的暮氣了嗎?”
“喝喝~”
琵琶鬼點了點頭。
面上露出了幾分恍然。
那個人類......已經死了嗎?
所以,她才一直沒有再來找它?
......
“其實-”
蕭驍側臉看向身邊的妖怪,“琵琶鬼,你是知道的吧?”
“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琵琶鬼呆呆的看着玻璃上映出來的自己。
是嗎?
也許蕭驍大人說得沒錯。
它是知道那個人類可能已經死掉了。
那個人類命不久矣。
那是它第一次看到那個人類時就瞭然的事實。
只是,它卻抓着那個人類的話不放,固執的想要那個人類再來聽一次它的演奏。
想要那個人類再看一次它的鬼臉。
它有了新的鬼臉。
這次,它一定會嚇到那個人類的。
結果......
那個人類再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