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措的目光中,那闔住的眸子和長睫在輕輕顫動,周圍的景緻在紊亂地搖盪,一隻只粉蝶旋舞着落下,正當我在混沌的思緒中迷糊糊地考慮要不要對恩人動真功夫,才意識到身子似被什麼硌到,溫熱源源不斷地傳向全身,我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
枉我還以爲這樣風淡雲清的男子不會起欲,他也是個男人啊!那東西可不是白長的。
然而,當我凝聚起足夠將他送到十丈開外的妖法時,才發覺手無法運功,我氣急敗壞地朝他舌頭一咬,他鎖在我腰間的手一緊,身子一傾,覆壓了下去,整個人嚴嚴實實地將我罩住,吻依舊不加節制,手開始在我身上游走,毫不憐香惜玉。
這哪是如煙如雲般遠淡的男子?這分明是一匹飢渴的餓狼!
但幸好他將我壓在地上,且手在動作,騰不出來,讓我有了脫身的機會——
我終究是一掌打了出去,準備看他離地而起,又從空中拋落的場景。
孰不料他渾身白光一耀,將法術盡數吸收了進去。
“……”
我氣噎,他半睜的眸子充滿了迷亂與渴望,以及深不見底的漆黑,一頭墨發凌亂地散發下來,與我的糾結在一起,呼吸越來越急促,滾燙的氣息撲在我臉上,那修美的手哪!慾求不滿地上下左右前後撈便宜……
而我的手呢,方纔那一動之後,被他交疊在一起,壓過頭頂,再也沒有施展的機會,我身體竭力扭動,反而刺激了他,吻,終於轉移到了脖頸上,手來剝我的衣襟……
生平第一次使龜息功,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男子的動作赫然停住了,一片死寂。
一隻手,緩緩撫過我的臉頰,帶着不敢置信的輕顫,絕望又蒼白的呼喚在我耳邊響起,一聲比一聲無助悲悵,偶爾夾雜着難以抑制的啜泣,有冰涼的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清往,你醒來,我再也不侵犯你了。”
這個男人,在爲我而哭,且眼裡只有我的影子。
我在心中嘆,但任他千般萬般喚,就是不作迴應,免得他又餓狼般撲上來,折騰不休。
男子清涼的氣息越來越近,他將我攬入懷中,在我耳邊低喃,“我是真的很愛你,所以才……”忽然輕笑了一下,手牢牢握住我的,“這樣也好,我再也不擔心你出去找那個叫子懿的男子了,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
裝死的過程中,聽得他人對自己真心實意的傾訴,也算是一樁幸事,從此以後我知道這世間有一個深愛我的男子,他是最好的妙公子。
正沉浸在獲得真愛的滿足中,一聲撕裂般的長嘯,響徹了紫荊原,抱着我的手一緊,姬修霍然起身,奔跑帶起的風在我耳邊呼呼刮過,長髮獵獵掃過我的臉,冰涼又凌厲,我能感受到他胸膛中的心臟正緩滯地跳動,彷彿有鈍刀在切割……
我的心緒也很沉鬱。
但,若不是我急中生智,眼下恐怕他吃得正過癮。
自作孽不可活啊!
有紫荊花落在我的鼻尖上,撩起一陣酥癢,我差點一個噴嚏打出來,爲了不露出破綻,憋得十分艱辛。
一路聽他悲慟地發泄,我耳根子生了繭,逐漸睡了過去。
約莫兩個小時之後,我悠悠轉轉地甦醒過來,一陣竹香沁入鼻尖,耳邊有溪水叮咚,唔,姬修總算是折騰夠了,抱着我回了竹屋。
他腳步沉重,挪了很久才走進屋中,將我放在牀榻上,在一旁坐下,久久無言。
我盼着他快些離開,然後,逃之夭夭。
然而,他不但不遂我的願,且來剝我的衣裳,我冰涼的身子一下子僵直了。
人都死了,還不肯放過麼?
這這這……
他將我翻了一個身,利索地剝下外衣,又掀開我的裡衣……
我額頭上冒出了虛汗,這麼一個風淡雲清的男子,竟然如此……重口味?
“待我爲你洗淨了身子,就好生安葬你。”
他邊行雲流水地脫邊道,聲音癡痛又輕渺。
身體一涼,裡衣被他拿掉了,還剩一件貼身的褻衣。
雖然這副身子被他看了無數遍,但他克己守禮,又是醫者,之前並不覺得有什麼,但這一次他動了根子處的情慾,事情就大不一樣了。
在手指來解我的褻衣衣帶時,我終於忍無可忍,挺屍坐立了起來。
他一下子怔住,定定地看着我,眸中飛快泛起欣激之色,蒼白的薄脣不斷顫動,卻依舊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也愣住了,那雙清光流月般的眸子,一派赤紅,那一頭墨綢般的黑髮,竟夾雜了不少的銀白。
那些責備的話,我再也說不出口。
這世間,竟有男人愛我至此?!
瞬間的震撼,讓我頃刻便溼了眼眶,顧不上什麼儀容不整,將他攬到懷中,撫着他變白的長髮,憶起那狠厲決絕的一巴掌,鄭重向他承諾,“若是確定了那個人安然無恙,我便嫁與你,如何?”
他枕着我的心口,良久才道,“無論他是否安然無恙,我都要娶了你。”
我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倘若那個人不在了,那麼,我也時日無多了。
這一次過後,姬修並未再對我逾禮,我原以爲這樣的男子脾氣不大,很快就會恢復風淡雲清的模樣,然而,隨後兩日,他卻由於賭氣只喝了一些粥,將滿桌子豐盛的菜留給了我。
咳咳,向我強求吃食,我施策保全自己,他竟然還覺得委屈?
難不成,得逞了他才高興麼?
我自是不鳥他,每日都在思索如何出紫荊原,想來想去,還是隻能用笨辦法。
姬修曾說過,紫荊原是大地的一個空心處,下方以土壤爲界,上空以及周遭是蔓延無際的虛空,虛空的盡頭亦是土石,不知厚達多少丈,而我確是沿着虛空一路掉下來的,忽然間,我一個激靈,原來是……
我掉下來的位置,正是那一方虛空的盡頭,土石的末端,也就是虛空和土石的交界,倘若從溪流橫橋處一直向上,一定會找到石門,離開紫荊原。
我斟酌了一下,將想法與姬修說了,他淡笑,清往,恭喜你,終於有出去的辦法了。
我捕捉到他一閃即逝的苦澀,道,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你不想出去麼?你的孃親,或許還在,到外頭確定了,如果你想回來,我送你一程,與你合力轟開石門便是。
他執着茶杯,走到門口,望着院外的蒼蒼竹林,緩緩飲下一口,“清往,跟我留在這裡吧!我保你半世安樂。”
白衣背影寥落而冷清,摻了半頭白髮的長髮靜若冰瀑,美得讓人心口一滯。
我苦笑,卉娘啊!你有什麼資格,配得上他的愛情?
我答,“總得去了結那一樁夙願,看看他還在不在,如果在,又怎麼樣了。”
他靜默,我對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我初來時,你說半個月後紫荊原曇花盛開,算着正是今晚,呵,與君賞一夜,天涯唯此時,待清晨,我就離開這兒,你要是不願走,我也不會強求。”
他淡淡道,“我跟你一起走。”
許多年後,隱約的心痛伴隨着揮之不去的愧疚襲來,我很後悔帶走他。
傍晚姬修多吃了一點飯,而後慢慢地收拾東西,一個人磨磨磳磳地搗鼓,我獨自在院中作閒庭散步,心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在急切地喚,瘋狂,執着,絕望,揪得胸口一陣疼甚一陣,天色瞑濛,噢,原來傍晚又要過去了。
時間每一次流過黃昏,對我而言,都像面對一次死亡。
戌時四刻,姬修走出房門,將一件紫色的大氅披風搭在我的肩頭,“這兒涼潮,不要惹上傷寒了。”
身體一時間暖融無比,我朝他莞爾,“公子,曇花要開了嗎?”
他看向東部,眸光盈爍,“是的,我這就帶你去。”
飛越過大片大片的紫荊花,盡頭是一片碧波盪漾的池潭,一方小島宛若綠珠鑲嵌在島中央,島上,一株枝繁葉茂的曇花樹傲然獨立,枝條旁逸斜出,托起朵朵晶瑩的花苞,與池中的倒影相映成趣,憑添了幾分清婉。
曇花又名月下美人,可惜,在這紫荊原中沒有月光,但一個妙公子陪在身邊,已經足夠。
一個小舟停泊在潭邊,姬修執起我的手,將我牽到上面,然後開始划動雙漿,小舟緩緩地向潭中央移去,我甚是奇怪,沒情趣地道,“唔,可以用眨眼的時間瞬移到島上,公子卻爲了營造一種詩情畫意的氣氛,慢吞吞地過去,這……”
姬修寬大的白袖隨着劃漿的動作一蕩一蕩,彷彿有月光和清風從中溢出來,他笑得極淺,“清往你在說什麼呢?我只想載你渡潭,去看曇花盛開而已。”
載我渡潭,去看曇花盛開。
我心頭一漾,望着夜色中他的清眉朗眼,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忽然一個激靈,不自然地縮了回來。
他,不是我想與的那個人。
姬修卻像沒有察覺,自顧自地劃漿,夜色中看不太清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