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秦暮楚一行來到“超越酒吧”。
酒吧門口的人並不多,十幾個穿着釘子服、留着五顏六色的刺蝟頭、莫西幹頭的朋克們正在說笑着,他們每個人的頭髮都高高聳立,猶如剛剛打了一場勝仗的士兵,驕傲而挺拔,這情形不得不讓秦暮楚聯想到劍麻林。
和朋克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外一個人羣,他們大多留着長髮,或者梳着“乞丐辮”,身上或多或少都暴露着令人炫目的紋身,秦暮楚想,這些人應該就是玩金屬的了。
在地下搖滾圈,樂手們所從事的音樂類型從其穿着、打扮上很容易判斷,朋克就是朋克,金屬就是金屬,他們或許有着同樣的理想,有着同樣的信念,但彼此之間並不能完全包容,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此刻,幾個打扮靚麗、穿着暴露的“果兒”正穿梭於兩個人羣之間,和每一個認識或者不認識的異性打招呼,或者開一些無關緊要的玩笑。在地下搖滾圈,也許只有她們不會被任何一個小圈子列爲排斥的對象。
當胡朋提出要朱曉冬帶他們從後門進去的時候,朱曉冬拒絕了這個請求,解釋道:“這個忙我可不能幫,我們公司有嚴格的管理規定,任何參加演出的樂手都不允許帶親友走後門,甭說你們,就是我媳婦來了都得乖乖買票進場。當然,如果你們兩個沒帶錢的話,我可以替你們付賬。”
秦暮楚點點頭,說:“其實這件事情上你們是對的,假如每名樂手都帶着一個人走後門的話,對那些真正來看演出的觀衆很不公平。之所以地下搖滾演出很難實現盈利,就是有太多人走後門的緣故。酒吧面積本來就不大,再讓這些不花錢的搖滾家屬佔據大部分空間,其結果就可想而知了。小朋,你就別爲這二十塊錢心疼了,我請你。”
售票處坐着一個年齡不大、濃妝豔抹的女孩子,秦暮楚掏出錢包,把錢包裡唯一一張五十元的大鈔遞交過去,並伸出兩個手指表示兩個人。那女孩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十元找零塞到秦暮楚手裡,又拿起桌子上的一枚印章說:“伸出胳膊。”
雖然秦暮楚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配合地伸出了自己的左臂,女孩熟練地在上面蓋了一個寫有“超越酒吧”字樣的印跡,隨之,胡朋也受到了同樣的待遇。
這舉動讓秦暮楚很是不解,所以在進入酒吧後,他趕忙問胡朋:“她往咱們倆胳膊上蓋章是什麼意思啊?”
胡朋解釋說:“這個啊,就是代替門票的意思,假如演出途中你臨時有事需要出去幾分鐘,再回來的時候,就要憑着這個印跡入場了。可以說,這枚印跡起到的正是票根的作用。”
“這創意很不錯嘛!以前我們在荊州的時候,都是找小作坊,就是那種印製名片的作坊印製入場卷的,與之相比,這種做法顯然更加節約成本!”秦暮楚驚奇地表示。
胡朋驚奇地看着秦暮楚:“不會吧,好歹你也去過三個城市的演出場所,怎麼連這個司空見慣規矩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以前我去過的酒吧要麼是發入場券,要麼就是以樂手的身份免費入場或者找個熟人直接從後門帶進去,從未見過往人胳膊上蓋章的事情。”秦暮楚一臉茫然。
“咱們不說這個了,”胡朋環視四周,說:“趁着演出沒開始,先找個地方坐下吧,到時候大批觀衆、樂手一進來,就又該被堵的水泄不通了。”
秦暮楚點點頭,和胡朋一齊在一張正對舞臺的圓桌前坐定。酒吧的沙發很是柔軟,讓做慣了硬椅子的秦暮楚感到十分不習慣,幾經調整姿勢,他總算找到了舒適的感覺,這才把精力放到酒吧的環境上面。
正前方是一個寬十米,延伸約五米的舞臺,舞臺的兩側滿是大功率的音箱,看起來十分具有氣魄。舞臺的上方,懸掛着一組組照明燈,此時一個燈光師正在對其進行緊張而有序的調試。舞臺前,是一塊沒有任何障礙物的樂池,或者叫做空場,整個空場被欄杆包圍起來,想必是爲那些Pogo的觀衆準備的。再看看酒吧的牆壁,上面貼滿了搖滾海報,大多數都是經常來此演出的樂隊的照片和介紹。
正當秦暮楚欣賞酒吧內陳設的時候,一個穿着粉紅色馬甲、梳着馬尾辮的女服務員端着一個托盤走過來,彬彬有禮地說:“請問二位先生需要什麼酒水嗎?今天我們酒吧科羅娜特價優惠,只要二十元一瓶,買半打(六瓶)還送一瓶。”
秦暮楚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錢包,猶豫地問道:“那個……扎啤多少錢一杯?”
“十元。”
“礦泉水呢?”
“五元。”
“那就來兩瓶礦泉水吧……”秦暮楚從錢包裡掏出十元錢,放到服務員的托盤裡。
那服務員似乎有些掃興,收起錢小聲地說了句請您稍等,便離開了。這時候,秦暮楚對胡朋抱歉道:“哥們兒,真是不好意思,我帶的錢不是很多,只能請你喝礦泉水了。”
“不是我說你,咱們倆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了,你怎麼還那麼客套?甭說是礦泉水,就算讓我喝自來水我也不會埋怨你的啊。再說,我本來就欠你不少房租了,怎麼好意思再讓你破費呢?礦泉水就礦泉水,我看挺好。”胡朋說。
酒吧內的人越聚越多了,秦暮楚估計了一下,現場至少有五十人,但這其中大部分都應該是樂手,刨去他們,可以說真正來看演出的人並不多。對此秦暮楚認爲,之所以觀衆數量不多,除了搖滾樂在中國的定位比較小衆以外,更多的原因就是演出場所的增多分散了客流。可以說,當下的地下演出市場已經趨於飽和狀態,要想在這個激烈的市場生存下去,就必須搞出自己的特色來,可以說,這種“星期一演出”就是一種很好的嘗試,但觀衆們看搖滾樂演出的習慣是否就能因此而轉變,就需要時間的考驗了。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喧囂,秦、胡二人回頭一看,原來是幾個朋克青年和幾個金屬青年打了起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秦暮楚認爲大家都是熱愛音樂的年輕人,打架總歸是不好的,於是動了上前勸阻的想法,未曾想自己剛起身便被胡朋重新按到沙發上。
胡朋壓低了聲音說:“小楚,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坐着,如果你不打算把兩撥人都得罪的話,因爲這種事情還輪不到你來出頭。不過你放心,他們打不起來,那些大人物很快就會來勸阻的。”
胡朋的話很快就得到了驗證,朱曉冬和另外一個人見狀趕忙跑了過去,把雙方拉開並對他們說着什麼。雖然聽不清楚,但從二人的嚴厲的神情上看,恐怕說的都是一些不好聽的話。一分鐘後,剛纔還在互相打鬥的年輕人頓時沒了脾氣,同他們的對手象徵性地握了手後,紛紛散開,總算落了個有驚無險。
秦暮楚問道:“小朋,剛纔和朱曉冬一起勸架的那個人是誰?想必也是大有來頭吧?”
“當然了!那個人就是被同道尊稱爲‘五爺’的樑辰,是‘DDT’樂隊的主唱!”胡朋說。
“這支樂隊的來頭我倒是聽說過,”秦暮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像樑辰這樣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是應該出面調解的,可是我不明白,人們爲什麼稱呼他爲‘五爺’呢?”
“同朱哥一樣,樑辰也是一位口碑極好的樂手,至於人們爲什麼會叫他‘五爺’,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樑辰在地下搖滾圈的地位十分了得,咱們朱哥有時候都要讓他三分的。”
聽了胡朋的敘述,秦暮楚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自從他來北京後,見過的最有聲望的人莫過朱曉冬了,而這個比朱曉冬的地位還要高一些的人,無疑讓秦暮楚感到一絲懼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