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非緣

“朱公子。”一個眼生的小婢怯生生地將托盤中的精細茶點輕輕放在桌上,一雙細細的小胳膊打着顫,盤碟相碰叮叮輕響。

朱鳳祈微微皺了眉,擡眼看見這小婢的眼圈,微微的紅,閃着水光,也就不便再說些什麼。況且身邊這位的脾性他也摸不準,不宜多言。

不想那位卻開了口,在那婢子將將要直起腰身走開的時候,伸手牽住了她一邊衣袖。

“啪嗒”一聲響,那婢子袖中掉出一隻極細的竹管來。

那婢子慌慌張張要蹲下身去撿起來,卻被他一手牽着袖子,竟不能掙開,慌慌忙忙的有淚珠嘟嚕嚕涌出,墜下,那人也收了手,怕是不想被那婢子的淚珠污了袖子。

腳下一動,雪色鑲銀的短靴踩在了那竹管上,那婢子蹲着身子,怔怔的,眼圈通紅。

“奴婢無意冒犯貴人……這是家母最後留下的……”

朱鳳祈腦子一轉,再一轉,也說不清身邊這位在介懷着什麼。

“陛……常公子,您這是?這婢子可是何處冒犯了您?”

“既然身份,就應守本分,在外客面前賣弄容顏,是何居心。禮儀不端,儀態失分,又當如何?還不退下。”他聲音是清潤甚至溫和的,氣勢卻並不如斯。

那婢子顫顫巍巍跪在地上,半句話也說不出。

朱鳳祈臉色也白下來,雖說這位是出了名的仁德寬厚,可在某些方面的手段,據風聞,那是先幾代的皇帝都比不得的。

“下去。”他輕輕拂袖,掉下剛剛用來擦了手指的一塊細白絹子,“不要鬧到主人那裡,想必,你更會難過幾分。”

“諾……諾。”那婢子磕了幾個響頭,不留餘力,磕在石板地上,砰砰作響,幾乎是跑着退下去了。

“鄉野小地,婢子也不懂規矩,衝撞了您,還請……”朱鳳祈拱着手。

“不妨事。”他臉上確無不喜之色,“不過,這院子景緻確實頗爲怡人,我記得朱公子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儘管去,常某人自便便是。”

“這……”朱鳳祈有些猶豫,這院子是那胡紫釧一個黃花姑娘家的,留一個外人,還是個大男人在這裡,這不妥之處……

“朱公子還有事嗎?”那人微微掀着眼皮,墨色的瞳孔是幽幽深潭,照人皮骨。

“沒,沒有了,那您自便。”朱鳳祈微微愣住,眼光閃爍。

朱鳳祈擡着步子就往月洞門外走,腦子裡打着思量,這位若是真的因着剛剛那一面對胡紫釧動了心……這背後對朱胡兩家的好處,可不是他心裡那小算盤能算得清的。

朱鳳祈越走越,步子也越發輕快,嘴角的笑意也漸漸蔓延開來,一邊還暗自慶幸着幸好這幾年他和胡紫釧的親事一直耽擱着,否則哪有眼下她胡家這氣運。再者,胡家和朱家世代交好,利益糾葛,早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胡家若是就此攀上枝頭,少不得他朱家受益。

喜出望外,喜出望外!

“一別兩載,看來你過得不是那麼不錯。”薰風輕拂,這庭院裡比外頭還要格外溫暖些,青綠的枝梢和葉片蜷縮着舒展開,紋理分明。

他彎身撿起剛剛碾在腳底的那細細竹管,指間微微用力,“咯嘣”一聲裂了那殼子,連帶上頭密封用是白膠。裡頭是捲起來的一條小紙片,他微抿了脣,看見那紙上密密麻麻的幾個小字。風吹過,帶走他指間最後那點粉末。

“哥哥!”柳琳琅蹦蹦跳跳轉過迴廊,院中人正將手中劍緩緩插回鞘中,嗡嗡輕響。

“琳琅,你慢些,當心摔了。”冷麪容的男子說話卻溫柔,眼神也暖暖,看着那朝自己奔過來的半大孩子,隨即便又是臉色一變,沉了嗓音,“訪客既來,何不露面?”

柳琳琅聞言,也是三步並兩步跑過來,被柳玉戈伸手一把攬到懷中。

“這位小公子倒是蠻有趣。”那邊牆頭有人坐了,紅衫白裳,勒得緊緊的纖細腰肢之下的裙襬飄飄搖搖,一雙穿了軟繡鞋的腳晃晃悠悠,就那麼歪歪斜斜地坐在牆頭,有些紅塵中的曼妙綺麗風致。那女子尖尖小臉上一雙明媚的眸子含着笑看着他,紅脣一抹勾着魂,一根蔥指捲了一綹散下來的發把玩着。

“奴家無月,此番就算見過玉公子了。”那女子輕輕笑着,聲如銀鈴。

“原來是紅閣的無月姑娘,久仰大名,今日終於有緣得見,幸會。”這邊柳玉戈放開了護在懷中的柳琳琅,一抱拳。

“有緣?”那無月似乎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掩面大笑,“這可是奴家從閣主那裡求了好久才得來的來見柳公子你的機會,其中辛苦,可不是什麼緣分能抵了的。”

牆頭上斜坐着的人一飛身飄了下來,是真的飄下來,柳玉戈眼底掠過驚異,早已聽說這紅閣的無月一身輕功出神入化,今日得見,才真曉得這天下聞名的神偷的厲害之處。

那女子輕飄飄地過來,就在他近前兩尺堪堪停住,一雙水眸漾着別樣神采直勾勾盯着他。

“你就不想問問,爲什麼奴家想見你一面,還得去求我家閣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