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有什麼難處?”予文落直了直身子,理了理衣衫。
“仙尊多慮了,只是小仙友志在四方,行蹤不定,我們也許久沒有通信……”白安之說得輕,雙手交叉搭在一處。
“倒是個逍遙仙,說不定我們還曾見過。”
白安之頷首,連着喝了幾杯茶,但興致不再如前。予文落只當她是沉浸在對故友的懷念裡,也沒太理會,賞了兩場舞便離了宴。
走的時候特意往花園裡繞了繞,路過一方木亭,木桌上的擺着一杯熱茶,茶盞的熱氣尚未散盡,茶客卻沒個蹤影。
今日之行,予文落原本是想打聽一下沐瑤的事,但入了天門,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六位仙童原本要隨師巡遊講法,天界一聲令下便候在了天門,天界的威嚴可比凡間的帝皇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方圓分明的天界自然沒人敢違背當年的禁令。
予文落向跟隨的仙侍說了聲便帶着醉月和林壹取道回了雲澤,待白安之得訊趕去相送,予文落早已出了天門。
出了天門好幾百裡,林壹的臉上才稍有所緩,不再是緊繃的冰塊臉。
“今日委屈你了,”予文落以手拍了拍林壹的肩。
林壹有些不自在的往後躲了躲,僵硬的點點頭,好一會纔開口問,“不瞞仙尊,今日林壹的確覺得千千萬萬的憋屈。”
聞言,予文落和醉月有些不可置信的回過頭,這一回頭兩仙這才發現林壹的眼眶泛紅,這委屈不知道是憋了多久,予文落頓時心頭一軟。
“林壹……”予文落想說些什麼,但從沒男仙在她面前紅過眼,英氣十足的林壹突然紅了眼,這讓她很是不知所措,連連向醉月拋眼色,奈何醉月一見林壹的模樣,轉眼眼眶也不由來的紅了,這可着實把予文落難住了。
“噢唷喂,乖,小壹乖乖,可……可是如何委屈了呢?你說……你說……我年紀大了,可看不得眼淚,”予文落伸手想拍拍他的肩,但又生怕這一拍把他隱忍已久的淚給拍下來了,右手舞在半空中不知該何去何從,轉手牽住身旁的醉月,扯了扯醉月。
林壹幾番想說,喉結上下跑了幾趟,卻又沉了下去。這可把醉月心疼壞了,莫說予文落,就連醉月也是初次見林壹紅着眼,醉月忙忙走到林壹跟前,爲他撫背,順氣。
“不然,我們回去天界鬧一鬧?小壹要是憋屈可不能窩在心裡,要壞了身子的……”予文落也沒得多想了,擡腳就要往回走,一副無理取鬧又勢在必行的樣子。
哪料她都往回走了將近百里,也沒見林壹攔着她,只得灰溜溜的又折了回來,訕訕的說道,“沒記得路……”,予文落擡眼看看林壹,他的心情已平復了許多,“我總同你師父說你骨骼清奇,天資聰穎,品性醇厚……”
“仙尊見諒,是林壹失了分寸,還望仙尊海涵!”
還沒等予文落說完,林壹卻突然開了口,雙手交叉疊放,手背貼着額頭,恭恭敬敬的鞠了鞠。
“林壹……”醉月低聲叫着林壹的名字,轉頭無助的看着予文落。
予文落心頭一震,不太好受的嗯了一聲,轉過身來喚出雲龍真身,疾馳回了雲澤。
予文落從不在雲澤打聽沐瑤的事,怕的就是林壹這樣的反應。雖說雲澤沒有禁令,但大家對當年的事都是默契的選擇閉口不談,如此龐大的默契無形中禁了予文落的言,讓她開不了口。
當年天界下了鞭魂噬元的禁令,饒是神君都不對此事多加討論,一來他們是礙於那道禁令,二來,予文落猜想當年之事知曉的神仙並不多,更多的是附庸之衆。
從天界去探取消息並非明智之舉,可如此嚴令加之年事已久,也許只有長居天界的神仙才知道此事,也只有遊走在天界之中的神仙才更曉得如何在嚴令中游走。所以予文落應了白安之的邀請,但看來她低估了雲澤對天界的怨念。
回了雲澤,予文落獨自去尋了敘白,不出所料,敘白正優哉遊哉的指揮着弟子們修補平遙殿上的瓦片,粉衣銀髮的敘白看着很是柔情,擡眸揮袖間,有如凡間那位蘇姓才子的詩,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意氣。
予文落沒有走近,轉身悄悄去了那片滿是樊菊的崖底。予文落從沒爲自己丟了記憶傷懷過,今日看林壹的反應,她第一次有了爲此感到難過,她有些心疼和失落,如果她沒丟了記憶,她尚且可以爲敘白分擔一些,而不是像個旁觀者,像今日那般無措的看着林壹悲喜自渡。
此時的樊菊花期已過,凋零的花葉枯成一片,沒了往日豔冠羣芳的傲氣與美麗,予文落躺在滿是枯枝的花路上,擡眼望去,皆是黑褐色的枯枝支頂着灰濛濛的天,本就不佳的心情因着這破落的花田更低落了幾分。
予文落怨怨的擡手掃了掃,推開身旁的枯枝,但那枯枝很是討人厭,每每推開,很快又壓了回去,逼得予文落起了身,心情卻依舊煩悶。
予文落展眼看了看四周,也沒多想,飛身鑽進了海底。
“阿落!”還沒等海水將予文落裹緊,敘白也跟着入了海。
海水堵住了她的耳朵,遮住了她的眼睛,海水緊緊地擁着予文落急急下墜,但很快她被緊緊地擁入了懷裡,她沒有睜開眼,只有阿敘會如此膽大妄爲的擁她入懷。
予文落把頭抵在敘白的心頭,她很慶幸敘白沒有將她帶上水面,而是抱着她沉入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