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忽然一聲怒吼震在耳邊。
我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提着煲好的湯就站在牧流蓮病房的門口。剛剛那吼聲就是從病房裡發出來的,是牧流蓮的聲音。
緊接着響起另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牧少爺,您不要激動!骨骼報告已經出來了,您的左腳粉碎性骨折,沒有殘廢已是奇蹟,以後怎麼還可以繼續飆車?!況且,飆車真的是個太危險的運動,很容易出現傷亡事故……”
“你懂什麼?!我不是和風賽跑,而是和生命賽跑,玩的就是心跳!”
“可這賽跑也太冒險了!這次要不是您正好掛在懸崖邊的樹枝上,恐怕……”
“囉嗦死了!我只要診斷的結果!結果!我以後還可不可以再賽車——!”
“牧少爺,我剛剛說過了,您的腳傷以後要好好調養,否則別說賽車,就連走路都……”
“你說什麼——!”
“牧少爺您冷靜點!您想幹什麼……不要對我動手,牧少爺!”
裡面傳來“砰砰”兩聲東西落地的聲音,我及時打開門,正好看到瘦小的醫生拿着病歷簿,被牧流蓮提着衣領按在病房雪白的牆壁上。醫生的衣領因爲被拽住而扭曲變形,領口勒住他的咽喉,他臉色通紅地喊:“鬆手,鬆手——”
牧流蓮看見突然衝進病房的我,猛地鬆了手,醫生貼着牆壁軟綿綿地跌坐在地上。
“牧少爺,咳咳……您不要太激動,您……”
“滾!”
“……好的好的。”醫生掙扎着很快從地上站起來,捂着脖子上被勒出的紅印,飛快逃出了病房。
牧流蓮一仰頭,隨身倒在了旁邊的病牀上,沒脫鞋的腳直接架在牀尾的欄杆上。陽光躍過玻璃推窗灑落進來,落在病房四周和雪白乾淨的牀單上,鋪上一層暖暖的金黃。空氣中甚至看得到被陽光照亮的許多灰塵粒子,輕盈地舞蹈。
牧流蓮躺在那裡,扭過臉看向窗外。
一陣寂靜……
半晌我走過去,將保溫盒放在牀頭櫃上,一低頭看到牧流蓮的手——原本是扎針的地方,因爲針頭被挑了出來,一直冒着豆粒大的血珠,順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滑落。
“喂!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飛快拿了棉籤按住他手背上的針孔,他躺在那,一動不動,好像在想着什麼。
按了一會兒,等血止住後,我去拆裝保溫盒的塑料袋,牧流蓮的聲音就在這時幽幽響起:“你走吧。”
我手指一僵。
他說:“我發現,越是想拼盡全力守護的東西,越是容易離我遠去。從小到大,每一樣我想極力珍惜的,都會從指縫間溜走。”
我擰開保溫盒的蓋子。
他又說:“大少爺的生活,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應有盡有。明姬兒,終有一天你也會離開吧。”
我走到他腦袋扭過去的那一面,看見他目光淡然地看着窗外的陽光,兩條清流順着他的眼角毫無聲息地滑落下去。
我蹲下身,他閉上眼睛:“你走!”
我心疼着擦去他的淚水,他奮力推開我的手,眼睛痛苦地緊閉着:“你走!明姬兒,趁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你走!”
“牧流蓮,賽車……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嗎?”
他翻身,將臉扭向另一邊,提高了音量吼:“你走!明姬兒我叫你走!你走啊,走——”
保溫盒被他的吼聲震落得掉在地上,空氣中充斥着雞湯的香味……
我控制住眼眶裡溼潤的感覺,收拾乾淨了地上的東西,站起來:“那,牧流蓮,我先走了,你靜一靜好嗎?!”我又看了看他,他把手臂放在眼前,沒有出聲。我走了出去。
看到牧流蓮那麼難過,我突然變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最終沒有勇氣留下來,就算我心底知道他希望我留下,我也知道在他爲我做了那麼多事情後,我應該留下,我最終還是臨陣脫逃。
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身邊響起兩個女孩說話的聲音:“不好意思,只顧着說話沒看到你……哎,小敏,我剛剛說到哪了?”
“幾天前,牧軍長給米拉亞下了飆車戰書!”
“對對,就是這……說到米拉亞,你知道他是誰嗎?!那可是飆車族的真正戰神啊,就沒有慘敗過!牧軍長的技術雖然也很好啦,可人家是專業的耶!說到那場比賽,真是有史以來最最驚險勁爆的一場!場地居然在‘鬼崖山’,那裡全是懸崖峭壁,簡直是拿生命開玩笑。牧軍長差點摔下懸崖,米拉亞也被山上掉下來的碎石砸得傷勢不輕,兩人居然還是堅持着比賽……還好後來牧軍長贏了,打破了米拉亞的不敗紀錄!不過據說那個米拉亞另一個身份是心理醫師……”
“心理醫師?心理醫師飆車還那麼厲害?帥不帥啊!?”
“你這花癡,就關心人家帥不帥……一般吧,不是每個人都有牧軍長這麼優越的條件又是個大帥哥!”
“那倒是……你剛剛說的那個‘鬼崖山’在哪啊?我好像聽說過,什麼時候帶我去看看……話說回來,牧軍長真是帥斃了!”
我不自覺地循着兩人的聲音望去,她們手捧着鮮花和禮物盒,正朝着走廊盡頭走去。那個方向,應該是通往牧流蓮病房……她們是去看牧流蓮的?
不對,重點應該是——牧流蓮之所以會受傷,原來是因爲跟米拉亞飆車!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響,就像被雷當場劈了個正着,站在原地半天都沒有緩過神。
原來他腿受傷是爲了爭取我媽媽就診的機會!他爲了我丟失了自己最寶貴的夢想。而我呢……?!
相比較於他,我卻還在不停地猶豫,我到底在做什麼!
“大哥,您就通融一下,讓我們進去看看牧軍長吧。”
“不行!”
“只看一眼,一眼就走啊,求求你們了。”
“不行!軍長說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大哥……”
“你叫我什麼都不行,走吧走吧——”
我往回走,在經過走廊拐彎口的時候,又見到了剛剛那兩個女孩子,捧着禮物和鮮花可憐巴巴地被一羣黑衣人攔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