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螢聽着“極之地”這四個字的時候就覺得這不是個好地方。
極之地也確實不是個好地方。
極之地位於萬木蒼莽的十萬大山中,位於萬古不化的重重毒瘴中,位於毒物遍地的上古密林中。
百年前,江湖上忽有十萬大山中有無上寶藏的傳聞傳出,引得江湖無數人乃至朝廷前往,只爲尋得寶藏,可前往十萬大山尋寶的人,自此皆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便是朝廷軍隊進入十萬大山,都如跌入了無法掙脫的沼澤地,再不曾出來過,哪怕僥倖從十萬大山中出來的人,也是或瘋或癲,不過幾日也暴斃而亡。
因此,十萬大山又被世人稱爲極之地,只因但凡進入極之地的人,盡皆從人世的苦痛中超脫而出,前往真正的極。
死,也是另一種極。
說來也不過是世人對自身**的一種嘲諷,假若沒有**,便不會前往十萬大山,假若沒有前往十萬大山,便不會丟了性命。
那之後的百年裡,幾乎再無人敢踏足十萬大山,哪怕有人敢去,也如百年前那些尋寶之人那般,有去無回。
極之地,便也成了江湖人傳言中的一個籠罩着神秘與恐怖的地方。
沈流螢躺在馬車裡的軟褥子上,枕着長情的腿,用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給自己扇風,懶洋洋地閉着眼,身子隨着馬車輕輕搖晃。
長情背靠着車壁坐着,眼瞼微垂,不知是在小憩還是在想些什麼,忽見他伸出手,拿過了沈流螢手中的團扇,替她輕輕扇風,輕聲道:“愈近南邊,天氣愈發悶熱,螢兒可還能忍受?”
因爲奧熱的緣故,又因在馬車裡,沈流螢這會兒身上只掛着一件褻衣以及一件薄得幾乎透明的蠶絲紗衣,以圖涼快,這會兒她聽着長情的話,磨磨蹭蹭地翻了個身,道:“這麼躺着倒是不覺着有多熱,還成。”
“馬車再行半日,螢兒便不能再在馬車裡這般躺着了。”長情爲沈流螢輕輕打着扇子,看向了她比從京城離開時又大了不少的肚子。
今日已是他們離開京城的第二十日,因爲要顧着沈流螢,所以一路上能慢的,長情都讓秋容儘量慢着。
“嗯?”沈流螢眨眨眼,擡眸來盯着長情,“爲什麼?”
“馬車再行半日,就要到十萬大山地界,山路狹小,不便再行馬車,屆時螢兒坐到馬背上,我牽着馬帶螢兒走。”長情道。
“就快到十萬大山了?”沈流螢又眨眨眼。
“嗯。”
“終於要到了!”沈流螢一咕嚕坐起了身,一副頗爲激動的模樣,“走了二十天,終於要到了!我的老腰都快要坐散架了!”
沈流螢邊說邊將背轉過來對着長情,“呆貨幫我揉揉,覺得腰痠得慌。”
長情將團扇方纔,大手貼上了沈流螢的腰,不輕不重地揉着,揉得沈流螢滿意極了。
只聽他心疼道:“螢兒挺着大肚子還要來受這份苦,總覺得我沒有將螢兒照顧好。”
沈流螢抿嘴一笑,挪挪身子,坐到了長情腿上,同時擡起雙臂抱住他的脖子,笑着問道:“心疼了?”
長情很認真地點點頭。
沈流螢便笑着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這又不是你的錯,而且你看我每天好吃好睡的哪裡有受苦的樣兒?就是馬車坐久了有時候會不舒服而已。”
“螢兒瘦了。”長情擡手撫上沈流螢的臉頰,還是心疼。
沈流螢也擡手來摸摸自己的臉,卻是一臉不意道:“我怎麼覺得我胖了。”
長情卻是二話不說低頭就吻上她的脣,好一番親熱後纔將她鬆開,認真道:“我要把螢兒養胖。”
“我纔不要。”沈流螢捏上長情的嘴,“我纔不要當胖子,我可不需要你把我養成一個大冬瓜。”
長情薄薄的脣在沈流螢的指尖被捏成了厚厚兩瓣,模樣滑稽,逗得沈流螢在他被捏着的脣瓣上輕咬一口,然後才鬆開,笑道:“好啦,不和你鬧了,先說些正經的。”
沈流螢撇撇長情鬢邊的亂髮,認真道:“十萬大山真的像傳聞中的那樣可怕?”
“若是沒有非要尋到寶藏不可的目的,或許這十萬大山與普通山嶺密林無甚差別,可若非要在裡邊尋到些什麼不可,縱是再安然的地方,也有可能化成龍潭虎穴。”長情一手輕攬着沈流螢的肩,一手搭在她已經開始滾圓的小腹上,慢慢地撫摸着,聲音輕輕,生怕會吵到肚子裡的孩子似的,他說到這兒,只聽他忽然插入一個不相干的問題道,“螢兒說過孩子們四個月左右就會聽到我說話,那他們現在可會聽到我說話了?”
“他們要是沒有睡着,就會聽得到你這個呆呆的爹說話。”沈流螢沒有嫌棄長情突然插入的問題,而是笑着將手覆到了他的手背上,與他一起撫着自己的肚子。
“那我說小聲一些,不然要是孩子們在睡覺,會被我吵醒。”長情又摸了摸沈流螢的肚子,一臉認真。
沈流螢只笑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問道:“那你說我們這一次來這十萬大山,會不會令它化成龍潭虎穴?”
“螢兒放心,我不會讓螢兒和孩子們受到分毫傷害的。”長情道得肯定。
“也不知這一次的封印之地位於十萬大山中的何處,也不知會遇到什麼兇險。”沈流螢輕輕握住了長情的手,湊近了他的側臉,貼着他的脣角笑道,“你這個呆貨說了要保護好我和孩子們的。”
“我會的。”長情微微側臉,又吻上了沈流螢的脣。
沈流螢笑得開心,眸中哪裡有分毫對這極之地的畏懼。
哪怕艱難險阻,這也是他們必須完成不可的使命,根本就沒有退縮的道理。
既然不能退縮,那又還有何可畏懼的。
而且,她的大寶貝就在身邊,他們陪伴着彼此,有什麼好怕。
就在這時,馬車外傳來孩童稚嫩的嫌棄聲,“肉麻死了肉麻死了!小壞壞和小壞壞相公,你們肉麻死了!”
小若源的聲音,就在車簾外的駕轅上。
沈瀾清大婚次日,小若源便跑到了莫府,說什麼他在沈家住得不好玩兒了,換到莫府來住着玩,沈流螢由着他,不過倒不想他們離開京城的時候小若源竟也跟着來了,說是也要跟着他們去玩兒。
沈流螢本是覺得小若源有些奇怪,但看到撲拉着翅膀停到他腦袋上的小麻雀時,她便明瞭,便隨他跟着了,左不過是帶着一顆草藥而已。
來人世上百年,好不容易遇着一個小夥伴,自是老鄉見老鄉就差兩眼淚汪汪,有說不完的話,既然想擱一起呆着,她也不能強行將他們扭開了去。
起先小若源還是坐在馬車裡,可坐着坐着,他便受不了這對動不動就膩歪在一塊兒的小夫妻,索性就到外邊和秋容坐,不忘時不時地和秋容嫌棄一把馬車裡的小夫妻。
沈流螢聽着小若源嚷嚷的話,笑着拿過放在一旁的衣裳攏到身上,而後輕掀車簾,伸出手扯了一把小傢伙的耳朵,故意道:“你要是嫌我們肉麻,那你就下車自己走路去,坐着我們的馬車幹什麼?”
“哎呀小壞壞,疼疼疼!”小若源忙拍掉沈流螢的手,“你要是再欺負我,我就不理你了!”
“不理我?那好啊,你下車去。”沈流螢說着就要將小若源往馬車下推,嚇得他趕緊先抱穩一旁的秋容。
“哼!你要是把我推下馬車,我就不幫你養着你三哥的花兒了!”小若源使出殺手鐗。
誰知他得意的話音才落,他的小耳朵又被沈流螢給擰上了,疼得他嗚哇喊叫。
沈流螢逗了他好一會兒才放過他,這才又問長情正經事情道:“對了呆貨,這十萬大山既是險地,那山中沒人居住吧?”
“有。”長情道。
此時此刻,十萬大山中。
一名苗人打扮的年輕男子跑向一處吊樓,擰着臉對吊樓中的人道:“族長,那人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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