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午時。
綠草急匆匆地跑進相思苑,她跑到沈流螢面前時,沈流螢正在逗剛吃飽的小葡萄玩兒。
早在長情還在東山時候給莫凜來信說沈流螢生了三個孩子時,莫凜就已經吩咐家老找乳孃,而家老找得那叫一個認真,他託外邊那些有經驗的婦人找來的三個乳孃乾淨又利索,很是合沈流螢的意,於是沈流螢放心地將三個孩子交給了乳孃。
雖說三個小傢伙吃過了自己孃親的乳汁,卻一點都不抗拒乳孃,尤其是小麪糰和小棉襖,非但不抗拒,反是很樂意跟着乳孃,用沈流螢的話說就是大概乳孃的乳汁比較好喝。
唯有鬧騰人的小葡萄不大情願跟着乳孃,他雖也吃乳孃的乳汁,但每天也總要往沈流螢懷裡撲一回才滿足,由奶三個孩子變成奶一個孩子,而且還只是奶一餐而已,沈流螢自然很樂意,至於小麪糰和小棉襖,她則是每日裡都看上他們至少一回,有時候看得久些,有時候又短些。
沈流螢坐在牀沿上笑着與睜着黑亮眼睛的小葡萄說話,見着綠草急匆匆跑進來,她習慣性地笑她道:“綠草姑娘,你這又是遇到了什麼大事兒啦?”
“可不是綠草的大事,是小姐的大事!”綠草跑到沈流螢面前後笑道,“大公子來看小姐來了!”
“什麼!?”聽到綠草說到沈斯年來了,沈流螢登時跳了起來,一副緊張的模樣,“三哥不是說了大哥回來了叫人來告訴我一聲的麼?怎麼就是大哥親自來了!?我這都還沒準備好!”
“我就說吧,是小姐的大事不是綠草的大事。”綠草笑沈流螢道,“不過小姐你緊張什麼啊,大公子來看你你應該高興的纔對!”
“我是高興,可我也緊張。”沈流螢的確是緊張,想到回沈家時越溫婉形容沈斯年的那些話,她就覺得緊張,“大哥在哪兒呢?綠草你怎麼沒將大哥領到相思苑來?”
“小姐,這可是在莫府呢,又不是在咱們沈府,大公子怎麼可能過來這相思苑呢。”綠草一邊給沈流螢找斗篷邊道,“大公子在前廳等着小姐呢。”
“那我這就到前廳去。”沈流螢說着,抱起小葡萄就要往屋外走。
“哎哎哎小姐!你先披上斗篷啊,外邊可冷着呢!”綠草趕緊拿着斗篷走到了沈流螢身後來,抖了抖後往她肩上披。
就在這時,屋外邊傳來秋容恭敬的聲音,“夫人,沈大公子前來探望。”
沈流螢微微一怔。
只聽秋容又道:“爺交代過,時值天寒,且夫人正在坐月子,不宜走動,道是若是沈家有人來,只管請到相思苑屋中來便是。”
秋容的話音才落,微掩的臥房門便被人從裡驀地打開,伴着沈流螢激動歡喜的聲音:“大哥!”
沈斯年瞧見沈流螢打開房門的一瞬間,他着急地大步走了過來,一邊着急道:“風寒,快進屋去!”
沈斯年話說完,人也急急跨進了門檻,以免沈流螢跑出來。
綠草笑着出了屋,不忘將屋門掩上。
而當沈斯年才走進屋來,沈流螢便激動地朝他身上撲,若非她懷裡還抱着小葡萄的話,她這會兒定該用力抱住了沈斯年並且掛在了他身上,只是她懷裡抱着小葡萄,她就只能朝沈斯年懷裡靠,歡喜不已地喚着他道:“大哥,我好想你!”
沈斯年亦是激動得有些難以自控,只見他摸了摸沈流螢的腦袋,着急道:“來,讓大哥好好看看。”
沈流螢趕緊站好,笑盈盈地看着他。
沈斯年將她從頭看到腳,再由腳看到頭,確定她好好的,才心疼道:“吃苦了,瘦了些。”
“哪有瘦,我覺得我胖了呢!”沈流螢笑道。
沈流螢面上雖是笑着,可看着沈斯年瘦了許多且臉色青白的模樣,她只覺難過與心疼。
沈斯年見沈流螢笑盈盈的,緊繃了四個月的心絃終於鬆了下來,這才注意到她懷裡的小葡萄,不由問道:“我的小妹當孃親了。”
“大哥當大舅舅了!”沈流螢笑着,將懷裡的小葡萄朝沈斯年懷裡遞,“這是老二,老大和老三乳孃帶着,大哥要不要抱抱他?”
沈斯年笑着點點頭,接過了沈流螢遞給他的小葡萄。
然,就在這時,裹在小葡萄腦袋蹭上沈斯年的臂彎,那裹在他小腦袋上的小布巾便鬆掉了下來,瞬間露出了他頭頂上那兩隻白茸茸的長耳朵。
沈斯年登時怔住,眼眸大睜。
此時此刻的沈府,正準備與沈瀾清一道吃午飯的越溫婉突然受驚似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動作突然得嚇了沈瀾清一跳,當即罵她道:“你幹什麼突然這麼站起來!?沒事嚇什麼人!?趕緊坐下吃飯!不然你就別吃了。”
沈瀾清邊罵邊伸手來扯越溫婉坐下。
卻見越溫婉一臉擰巴,道:“沈瀾清,我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沈瀾清擰眉。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有屁快放!”
“我忘了給大哥下蠱。”
“”
“萬一大哥看到了娃娃們的耳朵怎麼辦?”
“”
“喂,沈瀾清,你別不說話啊。”
“越溫婉,你的腦子怎麼就不能好使一點兒!?”
“我原來不是這樣的,我覺得我懷了你的孩子之後變得有些遲鈍還有些傻。”
“這麼說是我的錯咯?”
“好像就是你的錯。”
“行了,這頓中飯你別吃了。”
“爲什麼?”
“趕緊跟我去莫府!大哥萬一被嚇死了,你負責啊!?”
“可要是我們去遲了怎麼辦?”
“那我就弄死你吧。”
“我死了就沒人給你生孩子了。”
“越溫婉你閉嘴吧!你少說一句沒人當你是啞巴!”
“成吧。”
“不行,沈瀾清,我發現我閉不了嘴,我還是想說話。”
“”
莫府,相思苑。
沈斯年睜大了眼看着小葡萄腦袋上的兩隻毛茸長耳朵的時候,沈流螢的心跳在那一瞬間似是停止了。
那一瞬間,她根本忘了自己該怎麼纔是好,該怎麼才能讓她的大哥不緊張不害怕。
沈流螢驚得不知該怎麼解釋,沈斯年亦驚得一時間忘了說話。
可他只是睜大了眼睛震驚地看着小葡萄的耳朵而已,既沒有驚慌地將這個小傢伙扔開,亦沒有害怕地質問沈流螢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沈流螢才從震驚中回過神,小心翼翼地喚了沈斯年一聲:“大哥”
怎麼辦,二嫂許是忘了給大哥下蠱,大哥看到了小葡萄的耳朵了,她要怎麼和大哥解釋,大哥才能接受得了這個事實。
怎麼就這麼突然,她根本就還沒有想過要怎麼來對大哥說呆貨不是人類的事實。
這一刻的沈流螢可謂是不安到了極點。
呆貨是她的相公,葡萄他們是她的孩子,不管是呆貨還是孩子們,她都不想大哥害怕他們,因爲他們都是她最重要最重要的人,而大哥極有可能還會將她和呆貨分開
但就在沈流螢內心惶惶不安時,卻見沈斯年擡起手來輕輕撫上小葡萄的毛茸長耳朵。
這回輪到沈流螢震驚得睜大了眼,情不自禁地又喚沈斯年道:“大哥,你——”
沈斯年撫着小葡萄長耳朵的手有些顫抖,他的眼眸也是微微晃顫着,沈流螢感覺得到他在害怕,可他即便害怕,卻沒有丟開小葡萄,反是溫柔地撫摸他的異樣之處。
“咯——”就在沈斯年的手撫摸到小葡萄的耳朵尖兒時,這個小傢伙忽地笑了起來,且還笑出了聲,這是他出生到現在從未有過的情況。
這讓沈流螢很是震驚,她還從未有見過哪個孩子生下來不到半個月便會笑出了聲的。
沈斯年不止是沒有見過,更是聽都沒有聽說過,是以他也驚住了,但一小會兒之後他卻笑了,道:“我聽人說,愈早會笑的孩子,長大了之後就愈聰慧,看來這個小傢伙日後定該是個聰慧的孩子。”
沈流螢聽着沈斯年的話,驀地有一種熱淚欲盈眶的感覺,使得她又是不禁喚了他一聲:“大哥”
沈斯年擡眸看她,笑道:“小妹,你今日從見着我到這會兒已經喚了我四次了,是有話想要對我說,對不對?”
沈流螢張張嘴,卻又不知該怎麼說,又從何說起纔是好。
沈斯年見她欲言又止,便又道:“我的小妹,我已經進屋來好一會兒了,你都不打算讓我坐一坐嗎?”
沈流螢這才趕忙道:“大哥你快坐!我去給你泡杯熱茶!”
“小妹別忙。”沈斯年喚住了沈流螢,“過來也坐下,讓我再好好看看你。”
沈流螢默了默,走到沈斯年身旁坐了下來,卻有些坐立不安,遲疑不安地問他道:“大哥,你不害怕嗎?”
沈斯年自然知道沈流螢指的是小葡萄的耳朵,他這會兒卻在幫小傢伙把小布巾帽戴回到頭頂上,以免小傢伙的腦袋着涼,應沈流螢道:“我要是說我不害怕,小妹你會信嗎?”
沈流螢不做聲。
怎麼可能不害怕呢?大哥不是在江湖上闖蕩過見多了千奇百怪的二哥,也不是覽盡奇書異志知曉這天下有妖存在的三哥,大哥只是一個老老實實的生意人,他這會兒還能冷靜地坐在這兒與她說話就已經算是很不錯很不錯了,她本還以爲大哥會害怕得暈厥過去呢。
“我是害怕,可這是小妹的孩子,我要是因爲害怕而將他扔了的話,小妹會傷心會難過的。”沈斯年總是像一個父親,嚴厲卻又溫柔,可明明他只不過比他的三個弟妹年長几歲而已,“小妹,大哥很想你很擔心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沈流螢點點頭,覺得難過又愧疚,“大哥,對不起。”
“小妹,你的日子本該安安寧寧的,可你偏偏選擇了他。”沈斯年看着沈流螢,眉心微蹙。
“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有意隱瞞他身份的事情的,我只是——”沈流螢覺得深深愧疚,自責不已。
是她讓大哥寢食難安的,是她讓大哥惶恐不安的,是她讓大哥擔驚受怕的,都是她的錯。
“你只是擔心我會受驚我會害怕,對嗎?”沈斯年問沈流螢道。
可他卻沒有等沈流螢的答案,便又兀自接着往下道:“小妹,大哥雖是我們兄妹四人之中最愚鈍的那一個,可不表示大哥什麼都察覺不到什麼都發現不了,我的小妹嫁的不是一個尋常人,我早就知道,不過是不知道會是這樣的而已。”
沈流螢怔怔地看着沈斯年,很顯然,沈斯年的話讓她很震驚。
因爲她根本就沒有想過她的大哥發現過什麼不尋常。
只聽沈斯年又道:“今日我過來之前,望舒還特意與我說了孩子們很乖,讓我別不喜歡他們。”
說到這兒,沈斯年無奈卻溫和地笑了,“你們啊,都是聰明的,說話都喜歡拐着彎來說,就不能明着好好地跟我說嗎?”
沈流螢很明白沈望舒話裡的意思。
他的意思無非是讓沈斯年不管見到什麼發現什麼都不要震驚不要害怕,即便孩子們不是“人”,他也不要因此而害怕而遠離。
“小妹。”沈斯年看着沈流螢的眼睛,“事到如今,你還要再瞞着我這個大哥嗎?”
“那大哥你能接受他嗎?”即便她與呆貨連孩子都生了,可大哥若是不接受
沈斯年卻是笑了,伸出手來揉揉沈流螢的腦袋,無奈道:“我還能讓三個孩子沒了爹不成?”
沈流螢面露驚喜。
“我只是擔心小妹會因此而遭受危險苦難而已,別無其他。”
“我知道。”沈流螢笑着點了點頭,“可大哥放心,他會保護好我的。”
此時此刻,純苓所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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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呵呵呵呵有三更!驚不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