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苓反反覆覆地摩挲着長情的臉頰,最後張開雙臂將他用力抱進了懷裡來,流着淚笑了,“我的長情已經長這麼大了,已經長得比娘還高了”
“娘”感受着純苓的擁抱,長情還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由又啞着聲音喚了純苓一聲。
“娘在這兒,娘在這兒。”純苓用力點了點頭,而後鬆開長情,又撫上了他的臉頰,寵溺道,“娘不會再離開你了,娘會一直陪着你,陪在你和爹身邊,不會再離開了。”
“那娘你別哭了。”長情也擡起手,摸向了純苓的臉頰,撫掉她臉上的雨水,也撫掉她臉上的淚,“我不想要娘哭。”
純苓笑得溫柔又開心,“我的長情,你真是和你爹像極了。”
說到這兒,純苓忽然想起了莫凜的傷,使得她陡然收回撫在長情臉頰上的手,轉爲跪坐下身來抓向坐在地上的莫凜的手,慌亂道:“凜哥哥!你的傷怎麼樣!?”
“爹!”長情也趕緊在莫凜身旁蹲下身,而後急切地喚褐羽道,“褐羽!”
“殿下只管吩咐!”褐羽趕緊應聲道。
“快帶我爹去找你們的軍醫!快去!”長情對褐羽吩咐完,又對莫凜道,“爹,娘先陪你去看大夫,我稍後再去找你們。”
“自己當心些。”莫凜伸出手來,摸了摸長情的頭,什麼都沒有問他。
倒是純苓不安地抓上了長情的肩,緊張地問他道:“你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
長情看着純苓滿是緊張不安的眼睛,不想瞞着她,便道:“封印,娘,我還要處理最後一個封印的事情。”
“封印!?”純苓驚得雙目大睜,然後焦急地看着莫凜,急切道,“凜哥哥,我,我”
莫凜卻是擡手輕輕按上了她的脣,打斷了她的話,同時溫柔道:“不用擔心我,我這傷雖然有點疼,可我能感覺到它不致命,不用陪在我身邊,去做苓妹你想做的事情吧,事情做好了,再來找我便好,我會等着你的。”
“凜哥哥!”純苓當即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了莫凜,而後無視身旁的長情三人在莫凜脣上便是用力地吧唧了一口,歡喜道,“凜哥哥總是最懂我!”
純苓不覺有他,莫凜卻是微微紅了臉,只見他看向長情,嚴肅道:“我把你娘交給你了,絕不可讓她受到丁點傷害,明白嗎?”
“爹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孃的。”長情點點頭。
他如莫凜一樣,想得到純苓心中在想什麼。
“走吧褐羽。”長情在褐羽肩上輕輕拍了拍,“我把我爹交給你了。”
“殿下放心!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將大老爺送到大夫那兒!絕對不會讓大老爺有事!”褐羽說完,背起莫凜就跑。
可跑着跑着,褐羽卻突然哭了。
因爲他沒有再聽到寒雪的腳步聲,而是聽到了撲扇翅膀的聲音。
他身旁已沒有寒雪的身影,只有一隻隼一直跟在他身邊。
伏在褐羽背上的莫凜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不由關切地問他道:“小兄弟,你怎麼了?”
褐羽用力搖了搖頭,沒有回答莫凜。
莫凜雖然不放心,可褐羽既然不想說,他也不好追問。
大雨裡,褐羽淚如雨下。
隼飛得離他極近極近,近得它的翅膀能碰得到他的臉,就像她的手在撫摸他的臉頰一樣。
褐羽唯有死死咬着自己的下脣,才能剋制住自己不哭出聲。
就在他們離開的地方,長情看着純苓,問她道:“娘想要問我什麼?”
關於封印的事情太多太多,他不知該從何處與娘說起。
卻見純苓微微搖了搖頭,溫柔道:“我什麼都不問,我只是想看着你而已,看看我的長情做些什麼,可會有危險。”
“我會保護好自己的。”長情道得很認真,生怕純苓擔心。
純苓卻是又擡手撫向了長情的臉頰,愧疚道:“原諒娘一直以來都沒有在你身邊保護你,什麼事情都得你自己扛着。”
“不。”長情輕輕搖了搖頭,同時擡手貼向自己心口,“娘一直都在保護着我,若沒有娘,早就沒有我了。”
若沒有娘給的妖元,他根本就活不下來。
“我的長情。”純苓卻覺心疼,“你怎麼能這麼懂事”
“娘。”長情握住純苓的手,面上是滿滿的誠摯,“我知道娘是爲了妖界爲了妖界子民纔來到人世,娘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我來幫娘做到。”
純苓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長情,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問,只是肯定地點了點頭,淺笑道:“好,娘相信的孃的長情。”
待純苓說完話,只見長情也點了點頭,而後轉身面向了那通向地下山洞的漆黑石道,同時擡起左手對着石道方向。
他左手腕上的手珠發着熠熠的幽藍之光,大有愈來愈亮的意思。
手珠以及他自己所感應到的最後一處封印,就在這兒。
只要破除這最後一道封印,妖界便會重見光明,他和娘還有孩子們身上的帝王血印便會消失,妖帝亦會現世。
屆時,人世將會變成如何?
他不知道。
墨衣所信任的妖帝,真的不會將人世推入水火之中嗎?
“長情?”純苓見長情對着那困着整整二十年的地下山洞石道發怔,有些不放心地輕輕喚了他一聲,“怎麼了?”
“沒什麼,娘。”長情搖了搖頭。
“要下去嗎?”純苓又問。
“娘要和我一塊兒下去嗎?”長情沒有回答純苓,反是反問她道。
“當然了。”純苓應得毫不猶豫,而後扯了一把長情的臉,有些嫌棄他道,“我可是你娘,你爹又不在這兒,我不跟着你一塊兒,我跟着誰一塊兒?”
哪怕她不願意再下到那個困了她二十年的地方,現在她也還是要去。
她留下來,便是爲了這一件事。
一笑少笑的長情此時輕輕笑了起來,“是,娘。”
明日的事情,誰人都無法預料。
既然無法預料,那就做到自己心中不會後悔不會有愧就好。
夜雨依舊不知疲倦地下着,長情和純苓走進了那漆黑的石道。
純苓已不在那地下山洞中,可常筧仍在,依舊透出幽藍的光色,不過是純苓和長情來到這山洞的時候這些常筧的幽藍變得濃烈而已。
怎麼會這樣?常筧爲何沒有謝?
純苓覺得很震驚,照理說,她離開這地下山洞後這些常筧便該凋謝纔是,可這些常筧卻仍是她還在這山洞裡時的模樣,沒有絲毫將要凋謝的意思。
而要使得常筧常開不敗,需要妖氣作爲支撐,她明明已經離開了,這山洞裡哪怕還留存着她的妖氣,這些常筧也不應當分毫不變,除非——
這裡除了她,還有其餘的妖氣!
可怎麼可能!?她在這兒二十年之久,從來都沒有感覺到過這兒除了她之外還有別的妖。
“娘?”見着純苓一臉震驚地發怔,這會兒輪到長情輕輕喚了她一聲。
只見純苓轉過頭來看他,遲疑且不可置信地問:“你所說的封印,便是在這兒,可對?”
長情方纔雖未與莫凜下到這地下山洞來接純苓,可他知道,這兒便是困着他母親二十年之久的地方,不僅是這兒還殘存這母親身上的妖氣,還因爲這是一個特別的地方。
長情手腕上的手珠此時不僅透出從未有過的深沉到濃郁的幽藍,他手中的蒼龍古劍更是在嗡嗡自動,彷彿與這個山洞產生了共鳴似的。
長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純苓而已。
純苓也沒有再問什麼,而是又情不自禁地擡起手撫了撫他的臉頰,而後退到了他身後。
長情則是慢慢往前走,走到純苓曾躺過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手中的蒼龍古劍顫動得更厲害。
他也覺得自己的心口沉悶得厲害。
‘阿夜,你們人世爲何會這麼美?’
‘這種蠢問題,你問我,我怎麼知道?而且說得好像你們妖界不美一樣。’
‘雖然我很愛我們妖界,可我也還是要說實話,我們妖界沒有人世美,差得很遠呢。’
‘所以你們都向往着人世?’
‘是啊,美好的東西,又有誰不向往?我愛妖界,但我也喜歡人世,雖然你們人類心思總是讓人難猜,但我也喜歡你們人類,能交到阿夜這樣一個人類朋友,是我從來沒有想到的事情。’
‘怎麼樣?交到我這樣的朋友,是不是有一種賺了大發的感覺?’
‘是。’
‘哈哈!小子,你謙虛一點行不行!你這麼直接地誇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我沒看出來阿夜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看着阿夜倒是樂呵得很呢。’
‘去去去,你小子能不能別每次都把大實話說出來,可告訴你啊,你這種老實巴交的,最容易被欺負!’
‘不說實話,難道要說假話嗎?’
‘在人世,很多時候都要學會說假話,很多時候太老實啊,只會傷人又傷己。’
‘不太明白。’
‘就你那一根筋的直腦子,我也覺得你不會太明白,不過你放心啊,既然你交到了我這麼一個兄弟呢,我就會把我會的都教給你,怎麼樣,我夠哥們兒了沒有?’
‘阿夜,你真好。’
‘得得得,一大老爺們兒說這麼肉麻兮兮的話,我都快抖出一身雞皮疙瘩來了,記着,日後若是遇到什麼事情處理不了的,一定要記得問我,省得你吃虧。’
‘好,謝謝你,阿夜。’
‘阿夜,你教給我的,我都學到了都記住了,可我還是做不到像你們人類這麼善變這麼涼薄。’
‘阿夜,你說過的,日後我若遇到什麼事情處理不了的,一定要問問你,那我現在遇到這個事情就是我處理不了的,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阿夜,我身爲妖界帝君,人類對我妖界子民殘忍至此,我不可能什麼都不爲我的子民做,可我不想與你爲敵,我應該怎麼辦?’
‘阿夜你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對不對?阿夜你說,你我爲何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了?明明你我都想要人世與妖界平和往來。’
‘阿夜,你終究是想不起我來,雖然這一世的你也很好,可你記不起你我曾經的情誼,我心中總是覺得有些缺憾,不過阿夜,這一世的你,比上一世的你更強,更值得人喜歡。’
‘阿夜,我不死,你便會後悔。’
‘阿夜,這個酒真的好辣,我這已經是第四次喝了,還是覺得很辣,你爲何會覺得這樣的東西好喝?’
‘這東西能解愁?爲什麼我沒發現?’
‘阿夜,你知道嗎,你不在的這兩百年裡,我還是沒學會喝酒,不過我今回卻還是把酒帶來了,要不要一起喝?’
‘呵呵,阿夜,你還是和原來一樣能喝,我就是不行,看來我是註定不能和你酣暢淋漓地喝一場了,這個詞,我沒有用錯吧?’
‘阿夜,我真的很高興遇到你認識你,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兄弟。’
‘阿夜,你我重逢之日,便是我毀了人世之時。’
腦海裡又涌出了無數關於阿夜與照白相識相交的畫面,令長情面露痛苦之色。
明明是生死之交,最終卻到了勢不兩立的那一步,何其傷悲。
哪怕不是自己的回憶,長情卻能清楚地感受到墨衣阿夜心中那種彷彿被人用刀子剖開了再往上邊撒鹽的疼,可哪怕再疼,他終還是選擇了讓照白恨他。
你我重逢之日,便是我毀了人世之時,這是照白曾對阿夜說過的話。
很快,照白便會和阿夜重逢。
阿夜
長情微微閉起眼,很快卻又睜開眼。
當他睜開眼時,他雙手握着蒼龍古劍的劍柄,毫不猶豫地它刺入了滿是幽藍常筧的地面中!
那能開山裂地的蒼龍古劍此時不僅崩裂了地面,更是崩裂了整個山洞乃至整個山體!
山洞傾搖,破碎的山石從頂上傾砸而下,這個山洞大有傾塌之勢!
但也就在這開裂的地面下,一隻通體漆黑的劍鞘赫赫然出現!
驟然之間,一個血色的封印從劍鞘之下彷彿衝涌般顯現了出來,以劍鞘爲眼,盤布了整個幽藍的山洞!
長情與純苓身體裡的帝王血印此時驟然浮現上他們的心口!色澤與這驟然出現的封印一般赤紅,形狀更是一模一樣!
純苓睜大着眼看着那赫然出現的劍鞘與驟現的血色封印,左手用力抓着自己心口處的衣裳,既驚且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難怪近一年來這山洞已經好幾次不明不白地突然一陣地動山搖,甚至搖出了那個道人施加在這山洞裡束縛她的封印。
原來,這就是封印之地!
他們妖界七千年來一直想要找到的封印之地!
可以給妖界陽光的地方
看見這一劍鞘和赤紅的封印時,純苓激動得情不自禁落下淚來。
七千年,七千年了,終於找到了這個地方,終於等到了這個時候!
長情看着那與他手中蒼龍古劍極爲相吻合的劍鞘,心中涌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也從未有過的情感。
阿夜,照白,人世,妖界
長情用蒼龍古劍將自己的手心劃開,而後朝那如釘在地上直立着的劍鞘緩緩伸出手。
每隨他的手靠近劍鞘一分,純苓的心就愈提緊一分,這山洞也就搖晃得愈厲害。
七千年前,蒼龍古劍與其劍鞘作爲妖界的封印之鑰而鎖住妖界,而今,古劍在手,只要將劍鞘拔起,就能打開妖界的大門,就能讓陽光灑進陰冷了七千年之久的妖界!
人世,卻會如何?
沒人知道。
長情的手穩穩握上了蒼龍古劍的劍鞘,讓他掌心的血沾染上劍鞘,再順着劍鞘流到劍鞘之下的封印上!
只當長情的血順着劍鞘流到那赤色的封印上時,那本只是盤佈滿整個山洞的封印陡然上浮,血色沖天!
長情與純苓腳下的山地晃動得他們已然無法站穩,山石轟隆隆傾砸而下,他們心口的帝王血印熾熱地彷彿要將他們灼傷!
轟隆隆砸下的山石已由初時的細碎變成了比人還大,若是再不從這山洞離開,長情與純苓便會被這已被封印破壞的山體傾砸而亡!
可是長情的手卻仍緊緊握着蒼龍劍的劍鞘,沒有絲毫要鬆手要離開的意思。
抑或是說,他握着劍鞘的手根本沒有辦法從上邊拿開!他的人更是無法從那封印之眼的位置中離開!
當他握上劍鞘的那一瞬間,他的手便像被劍鞘咬住甚至融合了似的,再沒有辦法拿開!他的雙腳亦像被封印吃住了一樣,無法動彈!
他不是不想離開,而是他根本就沒有辦法離開!
“孩子!”純苓見長情一動不動,心提到了嗓子眼,當即朝長情衝去。
卻聽長情慌道:“娘快走!”
再不走的話,就來不及了!
長情頂頭的一塊巨大山石在這時轟然而下!
純苓沒有走,反是撲到了長情身上,抱住了他!
“轟隆隆——!”山體完全傾塌,山石將這個開滿常筧的地下山洞傾覆湮沒!
湮沒了那些開了二十年不敗的幽藍常筧,湮沒了長情手腕上那五顆幽藍得濃郁的手珠,也湮沒了他與純苓!
鎖妖崖上,衛風擡頭看着由這雲夢山幽境之地直衝上天的血色封印,面上盡是震驚之色。
不僅是因爲這個封印與長情心口的帝王血印一模一樣,更是因爲這一個封印,巨大得遮罩了雲夢山的上空!彷彿要遮蔽整個雲夢山!
南雲夢十二洞天的最後一處,只聽有人驚駭地對正將這十二洞天裡的最後一個封印破除的破印將軍道:“將軍您看天上!”
這人邊說邊擡手指向夜空中的巨大血色封印!
血色映在破印將軍琥珀色的眼眸裡,讓他也愣住了。
這個封印
這個封印,和封住妖界那一封印一模一樣!給他的感覺也一模一樣!
破印將軍的心突然之間狂跳不已。
殿下找到了嗎?
找到能讓妖界重見光明的那個地方了嗎!?
就在所有人都震驚於這驟然迸射到夜空中的巨大血色封印時,這個封印朝這個整個雲夢山慢慢傾壓下來!
破印將軍收回神,當即朝身旁的將士命令道:“傳令所有破印軍,即刻離開雲夢山!越快越好!”
“是!將軍!”
鎖妖崖上,衛風心有不安地看向長情方纔離開的方向,卻終是將無念真人的屍體抱了起來,飛快地離開了鎖妖崖。
褐羽揹着莫凜也在朝山下方向狂奔。
莫凜已然在胸膛的傷痛中昏沉了過去,可昏沉過去的他一直在喃喃:“苓妹,兒子”
褐羽咬着脣,腳下速度更快。
京城,莫府。
沈流螢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她不知自己今夜是怎麼了,如何都睡不着,甚至心莫名地跳得有些快。
她給自己診了脈,但什麼毛病都沒有。
可她的心跳爲何無緣無故會加快?
沈流螢又翻了個身,面對着身旁長情的空枕,擡手輕輕撫過他的空枕,而後蹭了過去,枕上了他的枕頭,嗅着枕頭上他留下的淺淺味道,以讓自己心安些。
“呆貨”沈流螢邊撫着長情的枕頭邊輕輕喚了他一聲。
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不需要她同去,她只需要在家等着他回來便行,她明知道他而今的力量很強大,可她還是無法安心。
這般想,沈流螢便無奈地笑着撓了撓頭,女人就總是喜好胡思亂想。
沈流螢揉了腦袋後拍了拍自己的臉,好拍掉自己的不放心,而後坐起身,掀了牀帳下牀來要給自己倒一杯水喝。
屋裡現今總是燃着一個小陶爐,用作溫水,小陶爐上一直燉着一隻陶壺,陶壺裡的水總是溫熱的,便是爲了沈流螢半夜裡想要喝水的時候隨時都能喝到一杯溫水,而不是還要喚來綠草卻廚房燒水。
這個小陶爐還是長情準備的,對於沈流螢的事情,他總是每一樣都想得週週到到,就怕苦着了他的螢兒一丁點。
沈流螢從小陶壺裡倒出溫水來的時候她不由輕輕笑了,因爲想到了長情的貼心與溫柔。
當她捧起杯盞正要喝水時,屋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頗爲急切的敲門聲,伴着秋容同樣頗爲急切的聲音響起,“夫人,夫人!”
沈流螢趕緊將杯盞放下,披上衣裳便去給秋容開門。
這大半夜的來找她,想必是發生了什麼急事。
“怎麼了秋容?”沈流螢一打開屋門便着急地問秋容道,“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回夫人,沈二公子和三公子來找夫人,很是急切的模樣,道是有萬分火急之事要找夫人,秋容已經擅自做主將兩位公子請過來了,就在相思苑外,打擾了夫人休息,秋容願受夫人責罰。”秋容道。
“我二哥和三哥!?”沈流螢聽着秋容的話,瞬間着急得不行,甚至想要自己出去找沈瀾清與沈望舒,“二哥和三哥這個時候一起來找我,肯定是急得不得了了的事情!”
沈流螢慌了。
秋容卻是攔住了她,“夜裡寒,夫人你不能出去!秋容這就去將二公子和三公子請進來,夫人你等一等!”
秋容說完,風一般地跑了。
沈流螢便緊緊巴着門框等着,心慌不已。
究竟是什麼事情,竟然讓二哥和三哥這大半夜的一起來找她?
沈流螢心裡有種不安的感覺。
而當沈流螢見到沈瀾清與沈望舒的時候,見到的卻又不止是他們二人,還有小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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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小若源,不是以往沈流螢每一次見着的活蹦亂跳和沈瀾清作對的模樣,而是由沈瀾清抱在懷裡。
沈瀾清也不是平日那副笑嘻嘻對什麼事情都不大在乎的模樣,而是一臉的黯沉凝重。
縱是面上總是掛着溫柔淺笑的沈望舒,此時也不見了淺笑,反是一副憂鬱的模樣。
因爲小若源。
因爲沈瀾清懷裡那閉着眼睛看起來已然明顯虛弱不已的小若源。
“若源怎麼了!?”沈流螢此時已不再是驚訝沈瀾清與沈望舒的到來,而是緊張地看着沈瀾清懷裡的小若源,着急地問沈瀾清道,“二哥,快將小若源放到我牀上,我爲他診脈!”
可沈瀾清卻沒有將小若源放到牀榻上去,反是尋着一張凳子坐下了身,沈流螢震驚地看着他:“二哥!?”
卻見沈瀾清不慌不忙地擡擡下巴看向自己身旁的凳子,示意沈流螢過來坐,同時對沈望舒道:“小望舒也拉着凳子過來坐。”
“二哥你這着着急急來找我,現在又不慌不忙地坐着,到底是想要做什麼!?”沈流螢沒有坐,反是皺着眉盯着沈瀾清看,“小若源的情況很不好!”
“就是若源源的情況不好我才拉着小望舒大半夜來找你,不然我有病啊這個時候來找你?”沈瀾清翻了一記白眼給沈流螢。
“那你就應該把小若源放到牀榻上去讓我給他診脈看看是怎麼回事!”沈流螢惱了,又急又惱。
沈瀾清卻還是不忙不慌的模樣,“讓你坐你就坐,吵吵什麼勁兒?趕緊坐下!不然我揍你你信不信?”
沈流螢將眉心蹙得更緊,想要和沈望舒說什麼,卻見什麼很聽話地拿了一張凳子在沈瀾清身旁坐了下來,沈流螢咬咬脣,便也坐下了身來,但還是着急道:“二哥,到底什麼事情,小若源這到底是怎麼了?”
沈流螢說着,同時伸出手去摸摸小若源的臉。
可就當她的手才碰上小若源的臉時,她的手驀地一抖,僵住。
這個感覺是——
沈流螢驚駭地擡起頭來看向沈瀾清,“二哥,小若源他,他”
就在這時,本是閉着眼的小若源緩緩睜開了眼,在看到滿臉驚駭不安的沈流螢時,他笑了起來,“小壞壞,我好久沒有見你了啊。”
“小若源”沈流螢忍住伸出手,摸向了小若源巴掌大的小臉,她的手有些顫抖,聲音也有些顫抖,面上是一副難過的神色。
卻見小若源擡起雙手,摸向自己的頭頂,當他將雙手從頭頂拿開時,他的頭頂上忽地現出了一株青綠的植物,沈流螢從來沒有見過的植物,植物的根莖頂上開着一朵粉白的七瓣花兒,花瓣是白色,花蕊竟也是白色的,可這花兒卻未開得完全,還有一片花瓣將開未開。
小若源將雙手從自己頭頂上拿開之後,他抓上了沈流螢的雙手,將她的雙手擡向自己頭頂,讓她去觸碰那朵模樣奇怪的花兒,一邊虛弱且難過道:“大壞壞,小壞壞,對不起,我很努力了,我已經很努力地在養這朵花兒,我想等到將它養得完全開花才把它給你們的,可是我,我快要撐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就還差幾天而已了,我不是故意的”
說到最後,小若源哭了起來,哭得傷心。
沈瀾清不說話,只是低頭懷裡坐在他腿上哭得傷心的小若源,脣線繃得緊緊的,眼眶有些微的紅,好似在極力隱忍着什麼。
沈望舒也沒有說話,只是難過地看着小若源,卻是和沈瀾清一樣微紅了眼眶。
沈流螢則是將手挪到小若源臉上來,輕柔地替他擦掉啪嗒啪嗒從眼眶裡滾落下的淚,悲傷道:“小若源,你不會有事的,我這就救你,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沈流螢說着就要將手摸向小若源的心口,可卻被小若源抓住了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沒有用的小壞壞,我的壽命就要到頭了,就算你有再厲害的醫術,也續不了我這根本就沒有辦法續得了的命,不要浪費時間了,你現在要趕快將你的三嫂救回來,不然,不然我們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小若源說着,又抓上沈流螢的手擡到自己的頭頂上。
“這最後一個花瓣還沒有完全開好,我不知道救回你的三嫂之後會不會影響到她,可是我”
“你已經很努力了,已經足夠了,足夠了。”沈流螢打斷了小若源的話,聲音顫抖得更厲害,眼眶也紅得厲害,“剩下的,就交給我就可以了。”
“那就好。”小若源在沈瀾清懷裡吃力地將身子坐好,流着淚一臉認真道,“那小壞壞你就快點兒開始吧,你要抓緊時間,不然我怕我突然間就撐不住了。”
小若源的聲音很輕很小,與他平日裡活蹦亂跳的歡喜聲完全不一樣,輕得好像隨時都會讓人聽不見似的。
他的臉稚嫩得就是一個四五歲孩童的模樣,可此刻他的目光卻深邃得好似歷盡了滄桑。
當沈流螢紅着眼將他頭頂那株開着白花的青綠植物輕輕捧到了手心裡的時候,小若源“哇”地大聲哭出了聲,轉過身張開短短的手臂,用力抱住了身後的沈瀾清,嚎啕大哭道:“大壞壞小壞壞小叔叔,你們不要傷心,我這條命早在兩百年前就該沒了的,是公主用她的血養着我,我才能活到現在的。”
小若源讓別人不要傷心,可是他自己卻是哭得最難過最傷心的那一個。
“大壞壞小壞壞小叔叔,我真的喜歡你們!能在人世遇到你們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你們是我遇到的最好最好的人!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們呀!嗚嗚嗚——”哪怕活了千年,草藥靈妖的性子終究像個孩子。
尤其哭起來的時候,嗚哇哇的,真真就像是個孩子。
“我們也喜歡你啊,若源源。”沈瀾清從不會說溫柔的話,更從來沒有對小若源說過什麼溫柔的話。
這是第一次。
小若源哭溼了他的衣襟,沈瀾清用力揉搓着他的腦袋。
小若源這時從沈瀾清懷裡擡起了頭,轉身看向眼眶紅紅的沈流螢,滿臉希冀地問她道:“小壞壞,殿下和殿下爹去找公主了是不是?他們會找到公主的是不是?殿下也會讓妖界重見陽光的,一定會的,是不是?”
“會的。”沈流螢用力點點頭,“一定會的。”
眼淚嘩嘩流的小若源這時咧開嘴開心地笑了,他小小的身子已然開始變得透明。
他笑得開心又滿足,哪怕他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他也還是開心地笑道:“謝謝你們喜歡我,謝謝你們給我一個家!”
他說完這話時,他小小的身子已完全變爲了透明,最後化成了點點白光,消失不見。
沈流螢將那株白花植物託在自己右手掌心,紅紅的眼眶裡落出了淚來。
沈瀾清閉起了眼,眼角亦閃着瑩亮的淚光。
沈流螢含着淚將那株白花植物在掌心熠熠生光的流紋裡化作了一朵小小的花兒,然後將這朵小小花兒推進了沈望舒的心口。
沈望舒的臉上,亦是掛着兩行清淚。
小若源終究沒有等到他能回到妖界去的時候。
*
天方露出微光的時候,沈流螢依舊坐着,哪怕沈瀾清與沈望舒早已經離開,她卻沒有回到牀榻上躺下,便是她之前倒給自己的那一杯溫水,她都忘了要喝。
她就這麼靜靜地坐在桌邊,想着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發生的種種事,認識的種種人。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前生她體會不到這句話的意思,今世她卻是一次又一次地自己嚐盡了這種味道。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孩子們哇哇的哭聲,不僅僅是小葡萄,而是三個孩子齊哇哇的哭聲,就在外邊院子裡。
沈流螢趕緊站起身去開門,見着三個乳孃各抱着一個孩子朝她急匆匆而來,臉上寫滿了焦灼不安,還未走到跟前便先緊張急忙道:“少夫人!小公子和小姐一直哭一直哭,奴婢三人怎麼哄都哄不停!奴婢們不知該如何是好,沒有辦法纔來打擾少夫人,還請少夫人不要怪罪奴婢們!”
“快將孩子抱到屋裡,放到我牀榻上!”沈流螢什麼都不及問,她一看到三個孩子那張哭得紫紅紫紅的臉便也緊張心疼得不行,一邊跟着乳孃們往屋裡走一邊問道,“什麼時候開始哭的?”
聽小傢伙們那已經沙啞的聲音,顯然不是剛剛纔哭的。
小棉襖的乳孃趕緊回話道:“從昨夜丑時開始,小公子和小姐便開始斷斷續續地嚶嚶哭,奴婢們餵了小公子和小姐,可他們不是餓,檢查了身子也沒有尿褲子,而且奴婢們哄了哄他們便停了不哭,過了會兒卻又開始哭,奴婢們以爲小公子和小姐可能是睡得不舒服,昨夜就沒有打擾少夫人,可是半個時辰前,小公子和小姐便開始大聲哭,奴婢們怎麼哄都哄不停,沒有辦法,奴婢們菜來打擾少夫人的。”
這個年輕的乳孃說完,作勢就要給沈流螢跪下。
誰知卻被沈流螢攔住,沈流螢非但沒有責怪她們,反是溫和道:“把孩子放到牀榻上給我就行,你們也折騰了一夜,去歇歇吧,待會兒需要你們帶孩子了我再讓綠草去找你們來。”
三個乳孃受寵若驚,“謝謝少夫人!”
待乳孃走後,沈流螢趕緊爲哭哇哇的三個小傢伙把脈,脈象並無異常,那會是——
沈流螢趕緊掀開小傢伙們的衣裳來看。
只見三個小傢伙的心口上都赫赫然現着一個赤紅的封印!
此時此刻的雲夢山,雨仍在下,那個籠罩在整個雲夢山上空的巨大血色封印已然傾壓到了天珠峰望雲觀大殿的屋頂上來!封印所觸之處,山石傾塌破碎,樹木斷折,屋宇皆化爲瓦礫!
這個巨大的血色封印,竟是要將望雲觀給毀了,將雲夢山給毀了!
破印軍及望雲觀還所剩無幾的弟子仍在以最快的速度遠離雲夢山,若是在那封印傾壓的範圍內,只會粉身碎骨!
衛風離開了那巨大的血色封印所籠罩的範圍,他將無念真人的屍體放置好後,竟是一口氣都未歇便又要往雲夢山的方向去,卻正正好碰到破印將軍熾鳳。
熾鳳見到衛風時他正在朝雲夢山的方向衝,他想也不想便上前將衛風攔住,沉聲問道:“雲夢山將崩,你要幹什麼去?”
“你讓開!別擋着我!”衛風此時心急如焚,根本無暇理會熾鳳。
可熾鳳卻是不讓開,而是又沉聲道:“你此時回去,無異於去找死。”
“我就算去找死我也要先找到小饃饃!”衛風急得登時朝熾鳳咆哮道,“我的小饃饃還在山上!”
但,衛風吼完這一句便沒了聲音。
因爲熾鳳一記手刀毫不猶豫地狠狠砍在他的頸側,將他砍暈了過去。
而能一記手刀就能將衛風砍暈的,沒有足夠強的力量是萬萬做不到的。
跟在熾鳳身後的破印軍見狀,驚得還沒有回過神來,便見熾鳳將衛風朝肩上一扛,將他扛走了。
這是殿下的好兄弟,他務必要確保他的安危,他不能讓他這個時候去犯險。
他們要相信殿下。
相信能將光明帶給妖界的殿下!
封印傾壓,山傾地陷,震耳欲聾,整個雲夢山,在封印的傾壓之下一點一點被夷平,哪怕是七千年前的人世與妖界大戰,也沒有過如此場面!
“轟——!”封印壓下雲夢山至與大地相貼時的聲響彷彿無數隕石落地般震盪出方圓百里都無法承受的強大力量,更是大地震顫久久不惜,更是震得雲夢山不止被夷平,而是往地下陷!
而就在這下陷的雲夢山之下,竟是也有一個與這巨大的血色封印一模一樣的封印!
所有破印軍在看到雲夢山之下的那一個封印時,人人熱淚盈眶!
褐羽更是淚流不止,只聽他對停在他肩膀上的隼道:“寒雪!那是我們妖界裡的那一個封印!”
隼的眼裡,亦流出了瑩亮的淚。
“看!是殿下!”忽有破印軍驚喜道,手指向覆在地上的血色封印正中央的一個人影。
不,不是一個人影,而是兩個!
“還有一個人,那是那是公主!?”
“那是公主!”
封印正中,長情背上揹着純苓,手中握着蒼龍劍,而後將劍刺入了封印中央,將這一覆在地上的巨大封印壓至地下,與地下的那一封印重合!
而就在他將蒼龍劍刺入封印時,他的劍刺入的不僅是封印,還有本該在他手腕上的那串手珠!
“轟——!”封印重合之時,又是震天裂地的巨響與動盪!
赤紅與幽藍的光同時爆射而出,令人睜不開眼,更是讓人忍不住捂住耳朵!
長情眉心那半爲幽藍半爲赤紅的芍藥熠熠生光,卻又漸漸消失。
他眉心的芍藥消失之時,他白色的長耳也在消失,純白的色漸漸變爲墨黑色。
消失的,不止是他眉心的芍藥,還有他腳下困住妖界七千年之久的血色封印。
以及那串幽藍的手珠。
長情與純苓跌在地上,跌在蒼龍古劍旁,昏了過去。
那把鋒利強大得大有開天裂地之力的蒼龍古劍在封印完全消失不見的那一瞬間,和它劍尖穿過的幽藍手珠一齊化爲了齏粉。
那串手珠,已不是五顆,而是六顆。
雨停了,天晴了,天也亮了。
今日的天,有陽光。
陽光灑到了倒在地上的長情與純苓身上,也灑在了已經不存在了的雲夢山上。
就在這破碎的山石草木中,忽然響起一道稚嫩的聲音好奇不已道:“哇——!阿奶阿奶!你看你看!那是陽光嗎!?那是先生所說的陽光嗎!?”
昏過去的純苓此時並無意識,可她的眼角卻不斷涌出淚來。
好暖,好溫暖啊
便是向來不苟言笑的破印將軍,眼角都滑出了淚來。
終於,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相思苑裡,三隻小兔子不哭了,可沈流螢卻哭了。
看着三隻小兔子白白淨淨什麼都沒有了的小胸膛,沈流螢忽地就哭了。
成功了。
呆貨成功了!
小若源,你們的殿下成功了,妖界有陽光了,不會永遠都是陰冷潮溼了!
“墨裳墨裳!”沈流螢邊流着淚邊激動地撫向自己的右手心,喚墨裳道,“呆貨他成功了!你看小傢伙們身上的封印!你看——”
沈流螢激動的話戛然而止,就在她翻過自己的右手掌心來看的時候。
只見她從小到大都像胎記一樣覆在她右手心裡的緋色流紋,不見了。
她的右手心白白淨淨,什麼都沒有,她的身旁,除了三隻小兔子,也誰人都沒有。
那個總是溫和的墨裳,並沒有出現在她身旁。
沈流螢用力呼吸着,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她擡起雙手,死死按着自己的嘴鼻,將自己的哭聲掩在了掌心裡,以免吵到將將入睡的孩子們。
“墨裳,墨衣”沈流螢泣不成聲。
除了雲夢山,這一天的召南國,很平靜,這一天的人世,一樣很平靜,一切的一切,都如往日裡一般,什麼都沒有發生,天下沒有大亂,生靈沒有塗炭。
冬日的陽光,總是讓人覺得溫暖。
*
一個月後。
“來了來了來了!那羣男人來迎親來了!”晏姝邊跑進韋小溪的屋子便興高采烈道,“快快快,流螢,把紅蓋頭給小溪蓋上!”
經過精緻梳妝打扮的韋小溪臉頰緋紅,俏生生嬌滴滴地坐在牀沿上,低着頭嬌羞地抿嘴笑着,韋小溪的娘韋李氏笑呵呵地抖起蓋頭,作勢就要蓋到韋小溪頭上來。
“哎哎哎,嬸子等等等等!”晏姝卻在這時擋住了韋李氏的手。
沈流螢嫌棄地推了晏姝一把,“小姝你幹什麼?”
“嘿嘿嘿,我就是覺得新娘子漂亮,想再看看嘛。”晏姝笑嘿嘿道。
韋小溪羞得將頭垂得更低,韋李氏呵呵笑出了聲,將蓋頭蓋到了韋小溪頭上來,然後由沈流螢和晏姝扶着她將她送進花轎。
雲忘一身大紅錦袍坐在高頭大馬上,英姿颯颯,看着韋小溪款款而來,笑得合不攏嘴。
他身後的衛風損他道:“你小子就不能笑得矜持一點兒?瞅瞅你那樣兒,笑得像個傻子!把嘴闔上!”
“挺像的。”長情附和。
“有點兒。”便是雲有心都附和了。
雲忘卻還是呵呵傻笑,“可是我太高興了,合不上怎麼辦?”
“合不上那待會兒喜宴上你就多喝點!”
“這個成!”
花轎走後,沈流螢忽聽得身後傳來秋容嫌棄的聲音。
“你怎麼跟夫人到這兒來了?看你一點不利索的模樣,你能伺候好夫人?”
沈流螢轉過頭,見着秋容正一臉嫌棄地看着一個一臉緊張的姑娘。
姑娘正是他曾英雄救美救回來的那個姑娘,石繡兒。
“我說秋容,是我讓繡兒跟着我出來的,綠草今兒沒空,所以沒跟我出來,怎麼,你對我的人有意見啊?”沈流螢挑挑眉,這個木頭疙瘩秋容,沒瞅得出來繡兒對他有意思!?也真是夠了。
“秋容不敢。”
“那你就閉嘴,對了,昨兒我讓你幫我買的東西沒買是吧?現在你就去給我買啊,繡兒,你跟着去,省得他買錯了。”
“哎,夫人,不是,你,這,我,和她?哎哎,夫人!”秋容一臉尷尬,沈流螢卻已經走了。
而當秋容一臉愁容地去給沈流螢買東西時,忽聽得石繡兒對他道:“恩人,你看那不是綠草姐姐嗎?”
秋容轉頭去看時,驚得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
因爲他看到的不僅是綠草,還有他的師父初一!
而且綠草正笑盈盈地拿着一隻繡鞋問着初一些什麼話。
秋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一道天雷劈到了一樣,外焦裡嫩。
雲忘的新宅子在京城城南,一處小宅子,他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他不想成了親還住在雲府。
迎親隊伍喜氣洋洋地穿過城南的街道,在經過一處轉角的時候,雲有心稍稍勒馬,只聽他與長情輕聲說了句什麼,長情點了點頭,他便將他手中的繮繩交給了長情,翻身下了馬。
雲有心穿進人少的小巷,沿着小巷慢慢走,在將要走到小巷盡頭時,他聞到了一股清淡的花木香,他不由微微一笑,繼續往前走。
不知他還能不能有幸在這個轉角遇到那個帶着茉莉花清香的姑娘。
這般想着,雲有心脣角揚得更高了些。
就在這時,前邊有人不當心輕輕撞到了他身上來,緊着便是對方抱歉的聲音響起,“呀!對不起!”
可下一瞬,卻聽得這聲音驚詫道:“公子,是你!?”
女子的聲音,好聽的聲音。
雲有心上一次聽到,也是在這個地方。
他笑得清淺溫柔,“姑娘又來買花兒嗎?”
沈府。
方雨靈坐在沈望舒身旁一臉認真地看他看書。
她還是原來的模樣,清麗可人,可是她的眼神卻和原來不一樣,她原來的眼神是大小家碧玉般的柔軟似水,如今她的眼神卻清澈得像個孩子,帶着些微的傻氣。
她一直認認真真地看着不吵也不出聲,可看着看着,她的身子便歪到了沈望舒身上,眯着眼一副打瞌睡了模樣。
可當她歪到沈望舒身上時她又猛地坐起身,打起精神坐好。
沈望舒卻是將手中的書放下,而後擡起手來摸摸方雨靈的頭再撫撫她的臉,溫柔道:“我帶你出去走走,吃些你喜歡吃的小嘴兒,好不好?”
“可是望舒你不是要看書嗎?”方雨靈卻不覺開心,反是抿了抿脣,像做錯了事一般道,“是我吵到你了嗎?”
“不是,是我看得有些乏了,想出去走走,帶着你一起。”沈望舒笑得溫柔。
方雨靈這才笑了起來,當即就握住了沈望舒的手,笑得開心道:“好啊!只要是和望舒一起,去哪兒我都願意!”
沈望舒的目光,不僅溫柔,而且憐愛。
沒有開得完全的花,使得她恢復得不夠完全,單純得像個孩子,需要人時刻保護着,便是有關他的一切,她也全都不記得了。
不過不要緊,就算她什麼都不記得,就算她單純得像個孩子,他也願意守護她一輩子。
這一世,輪到他來守護她了。
不離不棄。
沈瀾清卻在這時候闖了進來,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小望舒,我受不了大哥了!他到底懂不懂我們都在爲他和清幽的事情操心啊!?他倒好,我們給他們製造了那麼多麻煩他倆都還是原來的樣兒!現在前廳裡來了一個非要把女兒嫁給他不可的老頭兒!”
沈望舒笑了,“二哥,你又被二嫂攆着給她找大嫂了吧?”
“除了她還能有誰!?而且她還就認準了清幽了!我都快煩死了!要不是她大着肚子,我指定揍她!”
“二哥你什麼時候揍得過二嫂?”
“”
“大哥和清幽這兩塊木頭,拐着彎是不行了,看來就只能明說了,明說若還是不成,那就是強扭的瓜不甜了。”
“我纔不信大哥就真是塊木頭,我就不信他對清幽沒點情愫!你說我們想要個大嫂怎麼就這麼難?”
“快了。”
莫府。
純苓還像二十年前一樣,喜歡懶洋洋地窩在暖爐邊,莫凜笑着蹲在她身邊,拈起一塊甜糕放進了她嘴裡。
純苓美滋滋地吃着甜糕,忽地就撲到了莫凜身上來,笑得甜甜道:“凜哥哥!我真的好喜歡你!”
莫凜在她臉頰上輕輕親了一口,溫柔地問:“你和長情都不回妖界去,沒問題嗎?”
“妖界那邊熾鳳管着呀!我嘛,就負責人世這邊,我們說好了的!至於長情,他現在的情況,肯定是不願意到妖界去的,又何必強求他呢?而且他在人世,對他而言纔是最幸福的。”
“也是。”
“凜哥哥再給我一塊甜糕!我還要喝你做的甜湯!”
“好。”
雲府。
雲慕憶看着面前風度翩翩的嚴飛揚,面露愧疚之色,“嚴公子,我當初逃婚,愧對嚴公子,已無顏再見嚴公子,嚴公子卻又爲何要五次三番地前來雲府找我?”
“我也不知。”嚴飛揚苦澀一笑,“我只知道我想見見你。”
雲慕憶怔住。
只聽嚴飛揚慚愧道:“抱歉,是我冒昧了,既然雲姑娘不想見我,我這便走了。”
雲慕憶看着嚴飛揚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喚住了他:“嚴公子!”
嚴飛揚停下腳步,轉回頭來看她。
“我”雲慕憶抓着自己手裡的帕子,輕輕咬了咬下脣,面有遲疑之色,終是直視着嚴飛揚的眼睛,道,“嚴公子願意聊聊麼?”
嚴飛揚面上陰霾失落頓時一掃而空,“當然!”
雲忘小宅。
沒有什麼賓朋滿座,有的就只是長情與衛風這幾個朋友而已。
但儘管如此,雲忘已覺滿足。
晏姝酒量小,卻偏說要喝酒給雲忘慶賀,才喝了兩小杯,她便癱了,使得衛風不得不借雲忘這兒的客房抱她去歇着。
今日的沈流螢,長情則是給她喝到酣。
此時,太久沒有碰過酒的沈流螢沒喝多少便醉醺醺地窩到了長情懷裡,也不顧身旁還有云有心等人,抱着他的脖子,張嘴就咬上了長情的下脣,口齒不清道:“呆貨!你沒有長耳朵給我揉了!”
“麪糰葡萄還有棉襖他們有給螢兒揉。”長情攬住沈流螢的腰,以免她從自己身上滑下去。
沈流螢認真想了想,然後點點頭道:“變成人也好,不然我都不能和你白頭偕老!”
“我也是這麼覺得。”長情在沈流螢脣上輕輕親了親,“白頭偕老。”
哪怕沒有來生沒有輪迴,這一世他們能遇見能相守能白頭偕老,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