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鳴山,確實很空。
而陶紫被送上山以後,也確實成了奴僕。
有望飛昇的凜空道君並沒有收徒,是以,偌大的山上,只住了他自己和幾個老妾。
凜空道君沒有雙修道侶,但年輕時,很是留戀過花叢。
只是他雖放蕩卻不是沒有成算,女人雖多,一直也沒有忘記了修爲纔是根本。
陶紫拿着一把嶄新的掃把,任命的掃着院子裡的落葉。
這是凜空道君一個老妾的院子,至於凜空道君的,陶紫一直還沒去。
此時正值仲秋,一陣風吹來,落葉霎時滿地。
金色、紅色的落葉,像是要拼命綻放出生命盡頭前最後的芳華,鮮豔似火。
其實,只要安靜的蟄伏一個冬天,便又可以抽枝發芽,增一年輪。
就像有些事,需要蟄伏。
陶紫正要去掃剛落下的紅葉,一雙算不上柔嫩、卻也不見多老的手,將其中一片落葉拾起。
“你,是新來的?”陶紫知道,這是凜空道君的三個妾氏之一,修爲止步於金丹初期,現在之所以還活着,看上去也不算老,都是靠着凜空道君的丹藥。
如此來看,那位凜空道君道也不是個無情之人。
可這位妾氏口中這個“新來的”,卻頗有些意味深長,新來的什麼呢?
奴婢?弟子?妾氏?
陶紫恭敬道:“是,我是新來的雜役弟子,負責打理這一片院子。”
“哦……雜役弟子啊。”丹藥可以保持一個人的面容,延續壽命,但聲音卻難改變。
“我叫夜蓉,你叫什麼名字啊?”
夜蓉的聲音已經極是蒼老了,陶紫不敢怠慢,忙道:“拂曉。”
“喲,那我們倒是有些緣分了。”
“不敢不敢。”
夜蓉似乎十分喜歡成熟飽滿的落葉,她復又蹲下,極是珍惜的將地上的落葉一一拾起,像是拾起了世間的珍寶。
陶紫抱着掃把,倒不知該不該掃了。
“好了,你去吧。”
夜蓉對陶紫擺擺手,陶紫行了個禮,退到門口,眼看就要跨過門檻。
“且慢。”
陶紫回頭,夜蓉溫柔的看着陶紫:“道君是個好人,不要辜負了他。”
陶紫不知該作何反應,堂堂道君,還輪不到自己去辜負。
跨過門檻。
一陣風吹來,剛出門的陶紫,看到了前面路上背對着自己的男人。
發已成霜,背卻直闊。
一個背影,足夠的孤傲寂寥,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陶紫抱着掃把進退維谷。
“來。”
那人轉過身來,頓時金秋變盛夏。
此人容顏燦爛、肆意張揚,即便面無表情,也如同夏花盛開、豔麗逼人。
陶紫有些遲疑。
那人挑眉:“怎麼,後悔了?”
“道……道君。”陶紫遠遠的行禮。
出現在這裡,又有這般容顏,不會再有旁人了。
“來。”
凜空道君又招呼了一聲,陶紫慢悠悠的挪過去。
“去我的院子。”
陶紫心跳到嗓子眼,去你院子幹嘛?掃葉子麼?
即便是在幻境之中,有些事也該保留底線纔是。
凜空回頭:“腿殘了?不會走路?”
這是嫌棄自己慢了,陶紫忙道:“道君,我還不曾入道。”
“哼!”凜空一把攬過陶紫的衣領,也不管她舒不舒服,擡腿就走;陶紫緊緊的抱着掃把,像是抱緊了最後的武器。
化神修士是什麼腳程,何況是在自己的山頭,不過幾息,陶紫就被帶進了凜空道君的院子。
“還愣着幹什麼?”
“嗯?”
“將左右收拾乾淨,我崆鳴山可不要閒人。”
竟然真的是掃葉子!陶紫心中一喜,連帶着臉上也露出些笑容來,連忙揮舞起了掃把。
凜空道君看他一眼,眼中無喜無悲,亦無情。
見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陶紫終於能暫時鬆一口氣,打完幾個院子,也愈發用心起來。
如此,又是不少時日。
在夜蓉的院子裡,有一株老樹。
夜蓉和氣,陶紫每日完工以後,常常會逗留在夜蓉的院子裡,看那株老樹。
老樹不高,卻極粗壯,巴掌大的葉子化作點點金黃,隨風落地,鋪滿院子。
陶紫摸着粗壯的樹幹,心中有些敬畏。
人活一生,其實比不過草木一春。
若是自己沒有入道,早該化作了一黃土,反而是這些草木,纔是生命力最旺盛的。
樹幹上老皮斑駁,卻不算粗糙,陶紫細細體會着樹幹上傳來的觸感,心中越來越平靜。
“我老了。”
夜蓉推門而出,對陶紫道。
陶紫行了個禮,默不作聲,這話不太好接。
說她不老,未免又自欺欺人之嫌,說她老了,那就是找死之意了。
索性夜蓉也不在意,她信步走到老樹下,也摸了摸樹幹,才問陶紫:“知道這是什麼樹麼?”
陶紫搖搖頭,誠懇的回答:“不知。”
她其實極想知道,便有些眼巴巴的看着夜蓉,可沒想到夜蓉淡淡的道:“哦,我也不知道。”
陶紫:“……”
後續的日子裡,陶紫每日恪守職責,專心打理幾個院子,又聯繫了袁啓無數次,卻是無果。
這一日,大雪初晴。
正在掃雪的陶紫,被人一下子拉到樹叢深處的積雪裡。
“你想幹什麼?”
陶紫怒瞪着那個有過一面之緣,之前對陶紫有些厭惡又有些掛念的少年。
見她發怒,少年臉上有一閃而過的不自然,可似乎想起什麼來,臉上又恢復了冷冰冰:“這就是你想要的麼?”
見陶紫此刻還抓着鋤雪的木鏟,他又道:“三年了,我都已經煉氣六層了,你比我資質更好,可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真的甘心當一個僕人?”
“有什麼不好?”陶紫一臉不以爲然,反正就算這具身體修煉了,自己也不一定能找到離開的契機。
倒不如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博取那位道君的信任,再圖離開。
“之前……我語氣有些重,你……若是不願意離開,我偷偷教你修煉,好不好?”
還有這等好事?
陶紫一擡頭,就見少年板着一張泛起紅暈的臉,故作冷淡。
陶紫搖搖頭:“不必了,我現在過的很好。”
年紀輕輕,霸道笨拙又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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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少年想來對真正的張拂曉很有些情誼,所以陶紫更不能與他過多牽扯。
少年沒想到陶紫會如此說,本就處在自尊感極強的年紀,被這般對待,一顆真心像是被碾碎。
他沒想到鼓起勇氣,放下身段,得到的竟然是她的拒絕。
於是,胸中不由怒火頓生:“你就那麼想和他睡?真是……真是放蕩至極,恬不知恥!我除了修爲,還有哪裡不如他?”
陶紫心中剛生出的一點好感蕩然無存,竟然敢這麼說自己,陶紫第一反應是揮舞木鏟拍死他,隨即像是想到什麼般,冷笑道。
“你,哪裡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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