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亮未亮,黑夜總算到了邊際。
陶紫枕着破碎的山河,睫毛顫顫,望着蒼穹,眸子澄淨似琉璃,映着翻滾的黑雲。
雲譎波詭,辰華還是這個辰華。
一聲喟嘆,滿臉的不可置信,直到鳳儀劍重新回到了手中,直到想起無鋒劍已經交給了師弟。
那些自己走過的、經歷過的、被告知的,青光界、雲定界、韶光界、茶香界、斑犀界,如今到了辰華界……
而自己和嚴澂、司逸的抗爭,似乎並沒有挽回局面。
內視己身,木靈珠依舊暗淡,像是一顆灰白的魚目,但丹田中又多了一枚金色的蓮子,比自己丹田原本的那枚蓮子要厲害的多,粗粗一看,就覺得安寧祥和。
因果相繼,心中一片妥帖,再無不甘。
陶紫心中隱隱有了些明悟,這是智苦將子蓮和母蓮菁華化一的結果?
再去看識海中的補丁,也不似曾經那般高不可攀。
本以爲再睜眼便是下一個輪迴,沒想到竟這般活了過來,還因禍得福,進階到了化神中期。
“多謝大師,我會再還你一枚蓮子。”
陶紫對着智苦深深一禮,既然死而復生,便不能再死了。
她要活,好好的活。
“好!再加幾罈子酒。”
陶紫點點頭,並不覺得鎮寺之寶和幾罈子酒能相提並論有什麼不妥。
物盡其用,需要的,纔是好的。
“阿紫……”
司逸看着陶紫,陶紫轉過頭來。
被她這樣一看,司逸到了嘴邊的話,一下子就忘得差不多了。
陶紫與他點點頭,目光轉向沉睡的陶凌華。此等關節,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黑霧涌動的差不多了,以肉眼所見,悉數鑽進了陶凌華的肚子裡,所以接下來是要滅殺陶凌華和她腹中的種子。
徐妡曾言,瘟疫來臨,那枚種子該是已經發芽了,如此,恐怕還需斬草除根。
只是此事,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一直緊繃的樑慕予,舒緩了氣息,只要祖母醒來,一切都好說:“祖母,無需憂慮。”
“小魚,你可是已有對策?”雖是疑問,但語氣卻是肯定。
樑慕予笑了,祖母最好,祖母永遠信我。
“當年我們被蘭蔚城被捲入的秘境,其實是兩個,第一個是我師尊畢生感悟所化。”
“你是說……那五十年?”
樑慕予點點頭:“正是。當年我師尊也只卜算出一半,所以將蘭蔚大會上幾個出彩的修士,比如各項比試的魁首都拉進了他的秘境之中。希望我們能有所得。”
魁首,卓清波可不正是魁首,自己、褚琰、小鐘也是。
“不過因着師尊修爲所限,當時褚琰道友直接落入了不聞道君的秘境之中。”
“你如此說,可是表明,當時我們七個人對如今局勢的重要?”
“祖母直中要害。”
“可封煦他……”無鋒劍中,已無劍靈,嚴師兄和封煦等於神魂俱滅……
自己渡過了生死,卻逃不開離別。
少了封煦,那……
她調整情緒繼續道:“還有卓清波早已經隕落了。”
陶紫不知紫微道君的選人標準,也不知道究竟要他們做什麼事,但人少了,無論如何都是極大的變數。
像是迴應她的話,原本沉睡的陶凌華忽而露出猙獰面容。
她依舊閉着眼,像是睡着,但睡的並不安穩。
這是恐懼,還是痛苦?還是二者兼有?
見陶紫醒來,鍾媛瓊便放心的去破除那個結界,她修爲不是最高,做事最是心無旁騖。
因爲陶凌華的突然變化,衆修霎時圍了上來。
褚琰小心的護着鍾媛瓊,默契的給她一切她想要的東西。
結界之中,黑霧縈繞不散,陶凌華如同陷入夢魘。
“高……高師兄,不要……袁師姐,我錯了,你放過我……求你放過我!”
“嚴澂,你不該這般對我……我們明明有一個很好的開局。帶我一起飛昇好不好?”
“不滅……不滅,我肚子裡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殺了她,殺了她,她不是我妹妹,她是妖孽!嬸嬸小產了,她根本都沒有出生,怎麼會突然長得這般大了?”
“不要!不要!救救我,救救我!”
“孩子!我的孩子!”
一聲尖利痛苦的叫聲,陶凌華猛地睜開眼睛。
濃黑的眼睛,沒有絲毫眼白的眼睛,叫人毛骨悚然。
一陣狂風吹來,朝陽未升,便被黑雲遮蔽。
濃稠的黑眼睛一閉,再一睜開,終於又恢復到了原來的綠色眸子。
然而,衆修懸着的心還不曾放下,一直躺着的陶凌華突然坐了起來。
因爲動作極猛,後背勃頸上連着的根,一下子被扯斷了。
她坐在那裡,掃視虎視眈眈的衆修,綠色的眸子微微一眯。
轟隆隆!
轟隆……
近處本就所剩無幾的山巒齊齊折斷,不過瞬息之間,山頂的積雪融化,匯成洪流。
咔嚓,轟隆!
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至。
陶凌華的聲音,又冷又冰,又尖又利,像是什麼摩擦發出的細響:“你們想殺我的孩子?”
衆修只覺耳鳴昏聵,頭痛欲裂,一時間,竟無人回答。
“區區血食,竟敢圖謀我兒!都該死,你們都該死!”
“箬淳!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腹中不過一枚種子,哪裡來的孩子?”再厭惡再恨這個弟子,錦蘭還是忍不住規勸。
這畢竟是她收入門下的第一個弟子,是她悉心教導培養的弟子。
她傾注的心血和感情太多,收都收不回。
陶凌華神色一變,盯着錦蘭久久不語,半晌,才摸了摸肚子,幽幽的道:“怎麼會?你聽,他的心正在跳動。”
她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其他人只覺汗毛直立。
殺了她,必須要殺了她!所有人都這樣想。
“你們之前的那個什麼陣,可是少了兩個人,我們兩個行麼?”晟揚拉着鴻放,鴻放沒有拒絕。
陶紫與樑慕予的對話,他們對樑慕予的身份,再無懷疑。
可沒想到,樑慕予卻搖搖頭,衆人面色一變,滿是失落,兩位修爲最高的老祖都不行麼?
衍菽也道:“竟是天意如此麼?”
水球般的雨水打落在他們身上,溪流匯成了江河,江河越升越高,淹沒了遠山近丘。
而遠處的山,還在傾塌。
這一處是這樣,別處又是怎樣?
恐怕還不及此處。
陶紫一臉憂色,衆修難免絕望。
樑慕予微微一笑:“無妨。祖母重創了黑斗篷,已經爲辰華爭取了不少時間。”樑慕予成竹在胸:“破局七人,師尊只卜算出來兩人。”其餘不過隨手抓進去的,當然這話不能直說。
“而其餘五人,我也已經找好。”
他望着衆人:“諸位可願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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