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會比墮落天使更理解苦澀的含義,也沒有人能比他們更擁有苦笑的權力。
即便是以禹誠希的堅韌,也被那一瞬間溢滿心胸的悲傷而致半晌無言。
“原來……如此。”
聲音落去的時候,滿室的黑暗也散了去,就像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擡起手來,淡淡的黑色光球在掌心處飄動着,然後浮起上升,碰觸到碰壁的時候,無聲無息的消失掉,只留下一個同等體積的坑洞。
“湮沒,果然厲害。”
若是給其他那些墮落天使知道了禹誠希這會兒的表現,怕是要瞠目結舌,掉落一地下巴。
從光明的寵溺中,一下子跌進黑暗的懷抱,忽然間就明白了,原來天堂與地獄也不過就是一線之隔,或上或下只在動念之間。
在禹誠希之前的那些墮落天使,沒有哪一個能馬上就從這樣的衝擊中緩過神來,居然還有興致試驗新得到的能力,而不是擔心未來的道路。
陶醉於黑暗力量的犀利中的禹誠希被一陣敲門聲打斷,急忙出手抹平了碰壁上的凹痕。
“侍衛長,您……沒事吧。”
因爲功績和實力,禹誠希現在已經是光明神殿僅有的六位侍衛長之一,手底下統管着百多名侍衛騎士,這會兒過來問詢的是他的左右手。
“我很好,你……先下去吧。”
戰靴落地的聲音漸漸遠去,禹誠希鬆了口氣,把身體放回椅子。
這裡畢竟是光明的領地,出現任何的黑暗,都會引起警覺,雖然未必立刻就能分辨出是什麼,但懷疑還是難免。禹誠希知道自己的兩個侍從十有八九就是被派來監視自己的,不小心一點可不行。
現在的狀況與前些天完全不同,黑暗的力量不再甘於被壓制,不願再在光明之下潛伏着,每時每刻都有可能泄漏形跡。禹誠希必須馬上採取合適的辦法,否則必死無疑。
命運的十字路口,他已經選擇了轉向,並且清楚的知道未來在哪裡,但能不能活着走下去,心裡實在沒底。畢竟前人的經驗……只有一再的失敗。
好在身位旅者的優勢,加上之前的一些經歷,讓禹誠希不至於毫無應對之策。
奉神大殿上,禹誠希獨自對着神王像,心裡邊卻不再是往日的虔誠,而是盤算着要怎麼才能順利的完成墮落天使的進階。
與他處於同樣尷尬境地的幾位聖騎士並列在側,除了身形大小不同之外,動作與表情完全一樣,沒辦法都是被人警惕的對象,做不標準了,日子就不會好過。
因爲心裡有事兒,禹誠希就沒有想往日一樣沉浸在祈禱帶來的安寧中,而是留了一份心思,暗自揣度着身邊這些聖騎士,究竟有幾個也同自己一樣,感悟到了光明中的黑暗,又會不會也選擇了同樣的道路,選擇了沉入黑暗。
已經習慣了帶着面具過活,所以短時間裡不至露出馬腳,因爲一貫以來的良好表現,禹誠希受到的監視還是比較輕的。數十個提心吊膽煎熬的日夜之後,終於給他等到了一個合理外出的機會。
之前的那些墮落天使用生命給後來人點出了一條出路,那就是孤身上絕路,要想成功只能找到一個肯接受這個獨特的身份,不懼於光明神殿的威脅的強大勢力做爲援手和後盾。
現今提亞的諸多勢力中,能入選的,無非就是那麼三五家,本來是很好的選擇的黑暗神殿……是死路。另外的中央王庭也因爲地理位置的關係,輕易不願與光明神殿交惡,同樣不可選。金屬風暴跟中央王庭差不多,不會爲了某一個人,而選擇與光明神殿衝突。
剩下的,就是法協了。
首先這是一個完全由旅者創建的組織,就自由度和行事的風格上,比較合乎援手的要求,更加上原本法協就與光明神殿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而且深藍也不是怕事的主兒。
雖然放棄了爭霸的路,但該有的見識和了解,禹誠希一樣不缺。法協要走的路,即將的方向,做爲旅者,做爲光明神殿的上層,他都有相當的認知,只不過一直沒有說出來而已。否則的話,光明神殿也不會躊躇於雪域信仰歸屬,而選擇了放縱法協的發展。
如此,法協就是援手接應的最佳選擇,不過在之前的接觸中,他禹誠希與深藍的關係絕對說不上良好。他有過某算深藍的記錄,也因此而掉去了兩顆神淚。
以這樣的關係,貿貿然跑去求助,難保不被深藍綁了送回光明神殿,請他品嚐火刑柱的滋味兒。
不過,除此之外,禹誠希再想不出其他的辦法,而且時間也不允許他再等下去,機會又剛剛好擺在眼前,所以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事情的發展也所料相差不大,深藍果然沒有直接答應他,但也沒動手綁人,只表示知道了這件事情,卻不肯給與明確的回答,讓禹誠希好不鬱悶。
沒辦法,只能打起精神,以便回去繼續提心吊膽。
想不到的是,沒過多久,深藍就讓他的鬱悶程度瞬間攀升到了一個恐怖的高度上,就算以他的心志修爲,也險些吐了血。
黑暗之路是一條沒有回頭的路,選擇了就要一直走下去。
從禹誠希心的墮落,到深藍一舉滅殺六名戰天使,之間不過十幾天的時間,真的只是稍稍忍一忍就可以堅持過去的,可惜,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掬起的只能是現在,把握也只能是未來,於過去除了哀嘆,再無其他。
如果沒有墮落,那他就是六個名額的最有力的競爭者,而一旦成爲戰天使,未來還真就不好說了。
光明神殿會怎麼樣?法協會怎麼樣?提亞……會怎麼樣?全都是未知數,一切都要改去原本的軌跡,重新來過。
可惜,追不回的時間只能留給禹誠希無盡的哀嘆,嘆時運,嘆機緣,嘆人生的不可琢磨。
“侍衛長,大祭司有請。”
“知道了,稍等一下。”
苦笑着搖了搖頭,禹誠希整理一下衣裝順便也理一理心情,準備去接受命運的嘲諷。
大概有幾個月的時間沒有見過大祭司了,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次的召見就是爲了戰天使的問題。想不到曾經期盼的,想盡的辦法也難以企及的目標,如今就這樣輕輕巧巧的擺在了眼前,可自己,卻失去了擁有的權力,可笑。
六個名額已經是史無前例的數量了,禹誠希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整個神殿都在爲這件事兒振奮着。不知道內情的底層聖騎士們在激動的等待着揮軍北上的命令,而知道這是機會的中高層聖騎士們則更要激動得多,都在想着盼着那份或許和萬一。
事實證明了禹誠希的判斷,不需要他的爭取和努力,大祭司直接就把機會給了他。雖然沒有完全確定下來,但已經入圍了大名單。
給了選擇墮落天使的聖騎士,一個進階戰天使的機會,這個玩笑真的有些過了,若不是麪皮了得,禹誠希當下就要露餡。
光明神王艾斯菲德爾的神像就在那兒冷冷的看着,看着眼前這出醜陋的鬧劇。禹誠希也第一次在接受大祭司的召見時,擡起頭正正的直視着神王之像,然後行了個再標準不過的騎士禮。
大祭司微笑着容忍了這個有些突兀的舉動,理解禹誠希難免的激動,卻不知事情遠比他能想象到的,要更加的複雜。
其實禹誠希真的很想知道,以現在的狀態,去迎接戰天使的進階儀式,那應該是個怎麼樣的場面,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又會引起如何的劇烈震動。只有一點可以確認,試了的話,別的不說,他禹誠希的大名,一定會響徹整個提亞大陸,於歷史上,也必定是濃重顯赫的一筆。
想歸想的,禹誠希纔不會真的做出來,換了其他的旅者或許因爲這份好奇而冒一次險,但他不會,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確認深藍不會安於現狀,他肯定法協還會繼續南下的腳步。
那麼,接應他進階的事兒,法協、深藍就一定會承下來,哪怕再怎麼樣的危險。
果然,大祭司的接見剛剛結束,來自法協的密信就送到了禹誠希的手上,詳細而精確的定下了進階與逃亡的計劃。
因爲事不關己,所以禹誠希很有心情旁觀那些往日裡道貌岸然的聖騎士們,究竟會爲了這麼區區的幾個名額競爭到什麼樣的程度,又會有多少精彩的手段技巧被施展出來,欣賞一下僞君子之間掩藏在光明之下的爭鬥。
最有趣的是,因爲已經被歸入了大名單,所以針對於禹誠希的監視也理所當然的放鬆了下來,完全的流於了形式。
這也是人之常情,戰天使絕對強過墮落天使,能有機會進階戰天使,又有那個聖騎士有興趣去選擇九死一生的墮落呢。
很合理,很實際的想法,但命運安排的巧合往往是讓人使盡了腦力,也想象不及的。禹誠希就是依靠這個笑話,來撐過屢屢涌上心頭的鬱悶的。
西邊與黑暗神殿的緊張形式,北邊與法協的隔江對峙,南邊沉冤沼澤的進步一攻略,還有聖城的防衛都需要戰天使,都需要有極道在場壓制,一下子被法協抹去了六個,確實有些捉襟見肘。
所以大祭司很急,想盡快的把缺口補上,反正只是一個儀式的問題,確定了人選之後,最多兩天的時間,六名新晉的戰天使就能派上用場。
大祭司這一急,禹誠希就慘了。墮落天使的進階隨即性太大,他自己也估不準究竟是什麼時候,是哪一天。
之前的不良記錄讓禹誠希很有理由懷疑,長於惡搞的命運難保不會把他的進階時間定在戰天使的進階儀式上,把諷刺進行到底。
真的,如果不是攸關小命,禹誠希不介意配合命運完成這一出驚天大戲,但不行啊,這玩的可是自己的命啊!
所以他要努力,抓緊時間強化黑暗的力量,爭取在戰天使進階儀式之前,就達到臨界點。
深藍可不知道聖城這邊兒的熱鬧,他正忙着安排接應的事兒。天臣的傳送是必不可少的,但勢必不能進到聖城裡邊去,滿大街的聖騎士和光明祭司可不是吃乾飯的,大光明結界更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傳送的成功率,萬一失敗,後果太過嚴重。
所以呢,這個傳送就只能在城外進行,就需要有人進去,把禹誠希接出來。
想到這兒深藍就忍不住想要罵人,該死的大光明結界實在太過無賴。變態的防禦能力暫且不提,禁錮靈魂的能力實在噁心,死在裡邊的,除了被光明神殿自己允許的,剩下的連復活的權力都沒有。什麼神淚、魂石,都不能用。
當初在月牙山上,深藍就遭遇過一次了,那還是個小規模,臨時布建的,要不是恰好身上帶着找死卷軸,他深藍早就被踢出局了,根本就不會有法協,不會有深藍的傳說。
還有更加的離譜的,不同於其他的結界,這籠罩着聖城的大光明結界是可以實體化,可以觸碰攻擊的,自然也就是可以實實在在的攔擋目標的。
衝進去,就一定會被結界包圍住,就算實力再怎麼強,就算是空間系魔法再如何的犀利,面對着殺不完也逃不了的局面,結局也必然是個死。
所以,就只能等到禹誠希進階完成,以墮落天使的身份,以瀆神的能力,短時間內禁錮住大光明結界,這樣纔有機會殺出一條生路來。
這就杜絕了潛逃的可能,讓這一次接應只能是明刀明搶的來。
而且,因爲身份的緣故,深藍是不可能進去聖城的,天臣也是一樣,施展不開的火舞也只能呆在城外準備接應。如此一來,能進去的,就只有剎娜、驚蜇和默言了,而真正起到突破作用的,只有默言一個,所以。
“默言,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