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子並不是活物。
至少在墨塵的神識探測下,並沒有一般活物該有的生機。
而且這男子的動作好似被玄妙的力量固定住了一般,一直保持着朝前跨步的姿勢。
墨塵看了大殿內部,一個碩大的青銅火爐,類似煉丹爐的東西鎮在大殿中央。
墨塵若是想觀察爐頂,甚至需要擡頭仰望,裡面全是燃燒的炭火,或者說,曾經正在燃燒的炭火。
一朵朵火焰固定在了空中,就連四溢出的火星也懸停在半空。
墨塵有了些猜測,他又轉過身子,看向身後那偌大的道教廣場,看到一片片落葉也懸空在了空中,這才明白並不是這男子被固定住了,而是整個世界、整片天地的時間都被固定住了。
“我先前來到幻陽天地的時候,可沒有這男人,也沒有那些落葉,這裡只有無窮無盡的白骨而已。”
墨塵思索着伸出手,想要去觸摸男人的面孔。
很快,他的指尖觸碰到了男人的皮膚,但反饋而來的,是冰冷和堅硬的觸感,就好似撫摸到了一塊精鐵。
他又迅速將手放在男人鼻孔下方。
“確實是沒有呼吸……”
墨塵深吸一口氣,倒退一步。
男人似乎因爲他這麼一下的觸碰,一下往後倒下,只聽“嘭”的一聲倒摔在宗門大殿的大理石地磚上。
墨塵沉默了下,平復了下自己心情,才擡腳緩緩走進大殿門扉。
內部出了先前看到的碩大青銅火爐之外,還有幾名道人,男女皆有,正在神情焦灼的爭執着什麼。
這些男女的相貌……墨塵覺得有些熟悉。
他繼續朝前走去,甚至還在大殿的角落裡,看到了一個滿頭赤發,渾身青色皮膚的怪物,正握着一把長滿倒刺的黑色骨刀,整個刀尖從一名道人的身後穿入,又從道人的胸口刺穿,飛濺出大量的腥紅血液,凝滯在半空中。
道人面色驚恐至極,好似被固定在了死前的那一刻。
“這不是葛掌櫃麼?”墨塵雙眼微眯,盯着道人身後的青皮赤發怪物。
他認得這個面孔。
自己在剛獲得妖靈位業圖後,在自家修煉時,忽然被一頭形如枯槁的白影怪物襲擊。
在墨塵不遺餘力的追捕下,最後那頭怪物自然是被墨塵一掌打死,他也在那時候認出了這頭怪物的身份。
正是罪戶山谷邊緣處,那律獄集市中開店的葛掌櫃。
可眼下這怪物與當初自己擊殺的那怪物實在是太像了,幾乎臉上的五官,體表的特徵都一模一樣,就像是徹底複製出來的一樣。
定了定神,墨塵在大殿中,找到了一處紋着龍鳳花紋的紫檀木椅子坐下。
他似乎隱隱有些抓到關鍵了。
緊盯着那堵着門口的屍體一會兒後,他忽然心念一動。
屍體居然緩緩融化,漸漸融入大理石地磚內,最後消失不見。
“果然是這樣……”墨塵不再思索,繼而站起身,走出大殿,來到了先前的道教廣場上,隔着被徹底固定住的,雲霧朝一旁望去。
對面此起彼伏的一座座高塔閣樓全是燈火通明,他腳下雙元蒸騰,頓時飛遁起來,轉眼便越過數百丈的距離,隨意的落到一處閣樓頂層。
“嘩啦”
他推開閣樓頂層的緋紅木門,看到大廳裡的地面躺着兩具熟悉的冰冷屍體。
他認得這兩人。
曾經被他殺掉的大漠中的烏鴉精怪,即是當初他剛來到玄陰天地後,所遇到的第一個敵人。
“果然……這裡確實是我晉升入遊魂境後,所產生的心界。確切的說,或許是我神魂質變後所化的一處真實虛幻世界。”墨塵忽然有些明白這個世界的奧秘了。
也有些明白遊魂境的真正強大之處了。
他走到大廳內部末端的金邊九龍椅上,視線望着地上的那具烏鴉精怪的屍體,心底卻陷入自己感悟推演中。
“如果說這就是遊魂境的手段……那麼……”墨塵忽然閉上雙眼。
再度睜開,他已經回到了閉關的無人沼澤深處。
這裡大量的陣法堆疊在沼澤邊緣,是他花了大價錢租借來的。
“果然……我可以自由進出那個幻陽天地。”他又閉上眼,再度睜開。
又迅速回到了先前所在的閣樓頂層的大廳內,所處的具體位置也還在方纔那金邊九龍椅上。
周圍一片安靜,不只是沒有活物的聲音,甚至連氣流的風聲,也沒有。
墨塵站起身,心念再度流轉,一身佛妖雙元朝着識海衝去。
瞬間,他的身體驟然出現在另一處輝煌閣樓內。
這座閣樓裡的擺設比先前的那座更加富麗堂皇,就宛如皇宮一般的佈置,大量的金色打底,配着稍許的紅色線條。
而在閣樓的中央,也就是墨塵的面前,正站立着一個身形極爲臃腫、畸形的肉山般的怪物。
怪物上半身如人類,但頂上卻生着一個白色的山羊頭顱,而它的下半身,卻是由純粹的鼓脹血肉所凝聚而成。
此時這白羊頭雙目陡睜,臉上還帶着些許猙獰微笑,只不過與先前的其他生靈一樣,都被困在了原地。
墨塵走到這怪物面前,認出了這是他曾經在青蒼陣城中,所遇到的那個常存境的太虛邪修。
他伸手在怪物的血肉上摸了摸,果然在其上摸到了數道被鋒銳劍氣所斬開的痕跡。
“……難道是這樣?”
收回手,墨塵轉身離開閣樓。
從閣樓中出來便是另一處山脈,那裡與先前的道門宗派相同,立着數之不盡的瓊樓玉宇,讓人目不暇接。
他頓了頓,閉上眼感知起來,繼而又朝右飛遁,推開了另一座瓊樓的大門。
大門內靜靜端坐着一尊黑色的玉佛,正背靠着牆壁,雙目緊閉,似乎在冥想。
墨塵站在玉佛身前,看到這黑色玉佛的正面,它的身上又很多裂痕,似乎被人用大力硬生生砸爛過。
墨塵記得,這黑玉佛是在神緣佛鄉中,遇到的太虛孽障,似是從天外來。
“我明白了……”他緩緩吐氣,雙目一閉,再一睜,又再度回到了沼澤地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