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之中,萬籟俱寂。
誰也沒想到勵學天祿說跑就跑,而且跑的飛快,以至於沒人反應過來去攔住它。
等到大傢伙想要出手了,它的蹤影都不見了!
王七麟還在鬱悶的揮舞手中小黃書,結果人家看都不看自己這本體一眼,直接跑路……
謝蛤蟆果斷說道:“窮寇莫追,那咱們先把這陶蟬的事給徹底解決掉吧。”
他將一張符籙拿出來甩了甩,符籙燃燒變成一團大八卦,熊熊的火焰燒的很高,卻沒人感覺到熱量。
謝蛤蟆將陶氏拉入火八卦中喝道:“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終無所見,何不所出?”
“門開,生路,終見!”
他伸手往外一拖一拽,一個人影從陶氏身上冒了出來。
莊夢蝶倒吸一口涼氣:“蟬哥兒!”
衆人都感覺不到火八卦的溫度,可這人影卻不一樣,他像是被烈火焚燒到了,痛苦的扭動身軀在火八卦中掙扎逃竄。
謝蛤蟆一甩袖子,火八卦熄滅,這影蹤立馬竄向旁邊軟在地上的陶蟬身軀。
谷灃震驚的看着火八卦又看向謝蛤蟆,他指着火八卦想說什麼。
謝蛤蟆衝他行道家拱手禮,他急忙整頓道袍反身行稽首禮,道:“無量救苦太乙天尊,見過大師兄!”
王七麟注意到他們之間的交流,他狐疑的看去,這時候地上的陶蟬呻吟一聲,用手撐地坐了起來。
謝蛤蟆說道:“這次,是真正的陶蟬。”
陶氏也醒了過來,她看到自家夫君困難的伸手撐地,便趕緊上去扶住他。
結果她一碰到陶蟬,陶蟬跟被電擊一樣往後縮了縮身子虛弱的說道:“咳咳,夫人請自重,男女授受不親……”
說出這句話後他忽然癡癡一笑,喃喃道:“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禮與?’孟子曰,‘禮也。’曰,‘嫂溺,則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
他接着開始了之乎者也,王七麟聽的腦殼痛。
而陶氏聽到這話又要淚崩:這不還是失心瘋嗎?
莊夢蝶從另一邊去扶起陶蟬,苦笑道:“蟬哥兒呀蟬哥兒,你還認得我是誰吧?”
陶蟬外頭看看他,忽然擡頭看向夜空沉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徐大說道:“好嘛,開始水調歌頭了。”
謝蛤蟆說道:“他還記得自己學過的聖賢詩書屬實不錯,無量天尊,這陶家公子着實是一個心智堅韌之輩,若是換成一個尋常人,陰魂離體兩月再合體,恐怕會變成什麼都不知道的白癡。”
莊夢蝶無助的看着他們問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王七麟沉吟道:“按照本朝律令,民間有人私下裡碰觸換命之術,斬立決。”
這點朝廷零容忍,因爲有違綱常倫理,爲天道所不容。
天底下最想萬壽永昌的人其實是皇帝,可是歷朝歷代沒有幾個皇帝敢這麼幹。
主要是榜樣立得好,敢利用權勢去逆天而行的最終都失去了權勢了。
一個朝代想要綿延傳承,首先要做的就是尊重天道、不得逆天而行。
莊夢蝶頓時頹然的坐倒在地。
陶氏茫然的看着王七麟,她不知道王七麟突兀的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七麟不忍看她,這真是個可憐女人。
他深深地凝視了陶蟬一眼又看了看徐大,一聲口哨帶上八喵和九六縱身越牆而去。
站在牆頭他沒有回頭,說道:“莊公子,請理解,本官是執法者,不能徇私枉法。”
他的身影消失,徐大蹲在莊夢蝶跟前低聲說道:“我家七爺遵循法令、恪守職責,你這伴讀違法犯紀他肯定會上報聽天監,可是他只是執法者,不是判罰者,你明白大爺的意思不?”
莊夢蝶下意識說道:“去天聽寺找青龍王求情,陶家世代剛正仁義,以孝道德行傳家,這陶蟬雖然罪大惡極,可是如今已經形如白癡,而且他沒有傷害別人,傷害的是自己子嗣,青龍王或許可以免開一面?”
徐大說道:“這是你自己的理解,大爺不清楚。”
王七麟不想摻和這件事。
他這次找到了陶蟬真身,所以不再停留,連夜騎馬離開了霸邑。
徐大在路上問道:“七爺,這種案子會怎麼判呀?”
王七麟說道:“讓朝廷去頭疼吧,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也不知道怎麼判。”
按道理來說,陶蟬害了人,害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不是親手害死的這個孩子,而是祖輩福廕爲了維護綱常倫理打掉了孩子,讓他不能將鳩佔鵲巢。
那麼誰應該受到律法的懲戒?
還有這個‘孩子’沒有出生,他、她、它算不算是個孩子?
王七麟迷茫了。
不過他沒有把自己當全能全知的聖人,所以有些事情自己搞不懂他不會去逞強的亂攬責。
天若是塌到了他頭頂的時候他會頂着,在此之前由更高個子的人頂着吧。
謝蛤蟆感嘆道:“陶蟬可惜了,他被父親的去世嚇到了,將一盤好棋下成這個地步。唉,陶家福廕之深厚真是罕見,他們本來會開枝散葉成一支大族纔對,可惜陶蟬亂來了。”
徐大說道:“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他媳婦肚子裡的可是他孩子呀。”
王七麟說道:“這就是人心,曾經有個叫魯迅的人說過,人世間唯有太陽與人心不可直視。”
徐大問道:“魯迅是誰?”
王七麟說道:“一個我們老家村裡很厲害的人,很多人特別佩服他,不過這話是不是他說的我也記不清了,反正他說過許多有了不起的話,比如人世間本來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
徐大撓撓頭問道:“這算什麼了不起的話?那大爺也會說呀,人世間本來沒有耂渋贔,有了男人就有耂渋贔了。”
謝蛤蟆說道:“無量天尊,你們討論這些沒用的做什麼?其實這案子還是有疑點呀,陶蟬一個尋常的讀書人哪裡學會了陰魂離體的法術?哪裡學會了奪身附體的法術?又是去哪裡得到的風雅妖?”
王七麟說道:“確實讓人覺得古怪,但他現在已經形如白癡,恐怕這些秘密要埋葬在歷史長河中了。”
歷史長河中埋葬的秘密太多太多,陶家的事甚至無法在這條長河裡翻出一個小水花。
夜路不好走,他們不趕時間,所以離開霸邑后王七麟就說道:“咱得找個村莊,專門找荒郊野嶺的那種村莊。”
謝蛤蟆笑道:“小心撞到鬼。”
王七麟說道:“那可就太好了。”
徐大嘀咕道:“你想要找村莊借宿的話,那爲什麼不留在霸邑?裡頭客棧還不有的是?”
王七麟說道:“裡頭有鬼嗎?我今夜要找鬼。”
徐大哈哈笑道:“你開玩笑?”
王七麟很認真的看着他:“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徐大懵了,這不是開玩笑難道是失心瘋?大半夜的主動找鬼?
王七麟也很無奈,來到京城以前,他只要隨便找幾件詭案就能碰到鬼,到時候把案子一破把鬼一殺,造化爐立馬可以開工。
可是京城之中高手如雲、真龍隱現,通天龍氣瀰漫八方,大漢朝和新漢朝歷代真龍天子們葬在四周,別說鬼了,連個邪氣點的墳頭都找不見!
霸邑這裡隔着長安城有段距離,應當也有鬼邪在這裡作祟,所以王七麟準備這趟順便賺個外快。
得知他不是開玩笑,徐大便將迅雷放了出去。
冥鴉能探鬼。
迅雷飛出去半炷香時間又回來了,領着他們走上一條小路。
三匹馬得兒得兒的敲打着路面,穿過幾座山丘後,河水汩汩流淌,一條大河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是渭河的一條支流。
月光照耀在河流中,流淌的河水反射着光芒,好像流淌的是月光。
王七麟看到一座老舊渡口在不遠處,便牽着馬走了過去。
一艘船順流而下,船是平底漕船,能運人能運貨,船家是個穿着蓑衣的老人,他蹲在船頭甕聲甕氣的問道:“客官是否要過河呀?”
王七麟道:“是的,我們要過河。”
老漢撐船靠上渡口,說道:“人過河十個銅銖,馬過河五十個銅銖。”
王七麟皺眉道:“價錢太高了吧?”
老漢笑道:“你看這天色多晚了?這都是什麼時辰了?哪裡還有人在幹活,只有老頭子還在賣力氣,所以要價高一些不算過分吧?”
王七麟點點頭道:“這話說的對,確實不算過分,不過這麼晚了,你年紀又這麼大了,爲什麼不去歇息還要撐船幹活呢?”
老漢笑道:“很簡單,老頭子我白天睡覺晚上幹活,晚上客人少可是船費高,白天客人多可是船費少。老頭子年紀大了,撐不了幾趟船就沒力氣了,所以不如晚上來幹活,這樣還是那一把力氣,賺的卻要多一些。”
王七麟欽佩的說道:“老爺子真有生意頭腦,走,上船!”
三人三匹馬上了船,老漢一聲‘坐穩了’,然後撐船駛向河流深處。
河水逐漸洶涌澎湃。
流水聲中漸漸地混上了一股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船板。
王七麟對徐大說道:“你老實點,沒事在船上磨爪子幹嘛?”
徐大伸出手說道:“大爺磨個屁的爪子!”
王七麟看向謝蛤蟆,謝蛤蟆正在閉眼打坐。
撐船的船伕面色沉重的問道:“客人,你說你聽到有人在用指甲摳船板?”
王七麟說道:“可能是我聽錯了?”
他側耳傾聽,聲音更加清晰——就在他身下傳上來的!
但他身下是船底。
有人在摳船底!
船家的臉色變了,他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壞了,這是遇上屍抱筏了。怎麼會這樣?難道那件事是真的?”
王七麟問道:“什麼事?”
船家慌張的說道:“去年冬天有一次風大浪大,一艘船到了河中央翻掉了,許多客人掉入水中。當時河邊還有其他船,可是風浪太大,又有一艘船側翻的教訓在前,所以其他人不敢開船去救人,眼睜睜看着他們淹死!”
“據說當時那些客人們拼命想被救上岸,使勁往水面伸手,於是淹死後他們沒有沉沒或者被水流沖走,而是站在水裡將手臂伸出河面就像是還在等待有人救援一樣。”
“於是每當陰天下雨的時候有人出船,就會碰到一些手臂露出水面,如果它們能抓到船,就會用指甲摳船板……”
“嘎吱嘎吱!”
聲音更響亮更雜亂了。
王七麟問道:“碰到這種事怎麼辦?好像真有手臂在咱們船下。”
船家慌張的說道:“不可能呀,不是隻有陰天下雨纔出現嗎?今夜天色很好呀。”
“別慌別慌,沒事的,有辦法能解決這事的,不會出事的。”
王七麟問道:“什麼辦法?”
船家擡頭衝他們一笑,說道:“很簡單,它們這是在想要拉人下水作伴,其實它們也不擔心,只要丟一個人下去讓它們拖走,它們就會心滿意足的離開,這樣其他人便安全了。”
王七麟虎着臉喝道:“你什麼意思?”
船家嘴角挑起愉快的說道:“客人別誤會,老頭沒有任何意思,就是想告訴你們,咱必須得扔一個人下去,否則這艘船會被它們給拖走的!”
徐大問道:“必須得扔一個人下去嗎?”
船家陰沉沉的點頭。
徐大一腳踢在他身上:“那你下去不就得了嗎?廢什麼話,撐船的事大爺來,大爺會撐船。”
船家沒想到他會來這麼閃電一腳,他沒來得及躲避被踹入水中。
沒有水花。
一些慘白的手指從水下伸了出來,用指甲摳着船板扒拉到了船上。
接着是慘白的手臂。
皮膚被水泡的蓬鬆褶皺的手臂。
又有雜亂的頭髮在水中飄蕩。
就像一蓬蓬的黑色水草,小船四周全是這些水草,它被纏住了。
一顆腦袋從水中冒了出來,船家陰嗖嗖的笑道:“一個都跑不了!”
王七麟站起來說道:“對,一個都別想跑!”
“劍出!”
開門劍率先發難,衝着水中老漢便轟了過去。
老漢沒反應過來……
劍已經到嘴邊了……
惡鬼之下,一劍秒殺!
老漢直接鬼影破碎,等候多時的造化爐心急的飛出,看着它飛快的身影,王七麟猜測它要是會說話,這時候恐怕會來一句:死鬼,怎麼纔來?
開門劍一劍誅鬼,伸出水面的慘白手臂慌忙往下鑽,水草一樣四處飄蕩的亂髮更亂了。
河底手指甲摳船板的聲音還在響起,估計不是同一撥鬼,下面的鬼還不知道它們遇到了什麼人。
開門劍誅殺老鬼後立馬飛回,門開其他四門劍殺出,跟四枚導彈一樣轟入了河水中!
尤其是小阿修羅,戰鬥意志強悍、戰鬥慾望強烈、戰鬥力強大,它御劍入水就跟貓進耗子窩,這不要錢的外賣還不得吃到肚子疼?
聽雷劍接着入水,水下依然有悶雷聲。
一道道水柱被轟炸的起飛,波浪飛起兩丈高,有驚恐的鬼被炸的坐了水上飛機……
九六和八喵不甘示弱,天狗入水咬到一個鬼往後拖,八喵本想入水,猶豫了一下改成搖晃着小尾巴往下砸毛球,就跟打地鼠一樣,哪裡露頭打哪裡。
三下五除二,十幾道紅色火焰被造化爐給連續吞了下去。
然後結束了。
河面恢復了平靜。
王七麟很失望:“就這點鬼嗎?這麼大一條河流呢,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這麼大的河不會就這點水鬼吧?”
謝蛤蟆說道:“無量天尊,七爺,這裡應該空了,你想想這終歸是京城腹地,聽天監肯定要反覆耕耘,只要有邪祟就跑不掉,能有多少鬼?”
徐大撐船在河上又轉了一圈,王七麟再沒有遇到鬼。
他一看這樣不行,對九六說:“六啊,你去裝落水狗好不好?去看看能不能給爹勾引出幾個鬼來。”
九六張開狗嘴驚訝的看着他。
八喵站起來伸開爪子擋在它身前。
王七麟欣慰的說道:“八喵要主動請纓?好吧,那八喵你下水給我引鬼。”
八喵的眼睛瞪得滾圓,它愣愣的看着王七麟,突然回身用爪子推九六:快下水快下水。
謝蛤蟆看的哈哈大笑,道:“七爺你這是做什麼?這裡的鬼用不着咱們收拾的。”
王七麟嚴肅的說道:“咱們是聽天監的隊伍,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這些鬼死後不投胎,那本官就得強行送它們投胎,以庇佑本地百姓和往來鄉民!”
徐大喝彩道:“七爺說的好,你除了沒有兩袖清風,其他任何方面來看都是個好官,擱在大唐朝你可以入凌煙閣!”
王七麟擺擺手道:“咱們自己人,我就不裝逼了,我這個人驅鬼誅邪不爲升官發財,就因爲這是咱的責任,咱有這個本事。”
徐大說道:“七爺,行了吧,這裡確實只有咱自己人,你繼續吹下去沒啥意思,大爺還得想辦法幫你捧,大爺好歹也是個力士,是吧,大爺的正經事也是庇佑百姓。”
謝蛤蟆撫須笑,看着兩人的目光充滿慈愛。
他們划船上岸,最後離開的時候王七麟看向這艘船問道:“你們說,這船會不會也是個邪祟?”
徐大二話不說轉身就是一刀!
燃木神刀劈出,木船船舷碎裂,斷口木頭頓時燃燒起火焰。
木船在水上晃悠的厲害,但並無缺損。
徐大搖搖頭道:“這船沒問題。”
謝蛤蟆道:“無量天尊,肯定沒問題,否則咱們在河上遭到水鬼攻擊的時候,它怎麼會毫無反應?而且當時還有鬼摳這船底來着呢。”
王七麟很失望,他踢了船頭一腳說道:“爲什麼不是鬼船呢?我今晚殺的不過癮。”
他們放出迅雷離開渡口,人影漸漸遠去,唯見大河天際流。
寂寥的星光灑在河面上,河水悠悠,木船的船舷搖擺,火焰被夜風吹的也在搖擺。
然後木船猛的使勁搖擺起來,一下子側翻在水裡將船舷火焰給熄滅了。
滅火後木船重新浮出水面,以兔子跑的架勢順河而下,瘋狂逃竄……
PS:兩件事哈。
第一,上個月不是搞了個月票活動麼(當然不出意外,活動以失敗告終),按理說上個月該發放活動獎勵,但彈殼這邊賬號有點問題,未能及時發放獎勵,改成今天,按照當時說的那樣,在羣裡發放獎勵哈。
第二,順便推薦一本書,一位老友的作品,術小城的《逆流之我是學霸》,可能有些朋友不知道,他是學霸文的開創者,當初一本學霸文拿下過萬的首訂(仰望臉),現在又寫了一本學霸文,如果大家喜歡這個題材,那不要錯過,不喜歡的,那也可以看看,說不準就喜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