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清楚了村裡詭事的情況,王七麟起身揮揮手說道:“去廖玉春家看看。”
楊山說道:“王大人,天色已晚,要不然咱們先吃飯?春崽夫妻跑不了,他們倆現在就是整天整夜的待在家裡,除了春崽偶爾出來轉轉,其他時候就是在家裡膩歪。”
楊逍吞嚥着口水問道:“大伯,今晚招待大人肯定得是大席,那有醬豬肘子嗎?”
楊山無奈:“沒有!你這孩子怎麼那麼饞呢?”
楊逍嘀咕道:“醬豬肘子最好吃,那天我結婚,你說有,我也沒吃到,都讓你們吃了,早知道我不結婚了,我不當新郎官,當新郎官吃不上醬豬肘子。”
他想了想,又猶豫起來:“還是要當新郎官,有媳婦最好了,我要是有媳婦就好了……”
王七麟說道:“春崽一家跑不了,那酒席能跑的了嗎?讓廚房等一下,咱們先去辦事,本官對這個回來的廖玉春很感興趣,本官要去看看他是怎麼回事!”
他握着刀柄出門,徐大等人嘩啦啦的跟在後面。
官威赫赫。
這股威風真是讓王七麟忍不住的就去叉腰:牛逼壞了。
楊山在前面帶路,情不自禁的就點頭哈腰,標準的帶路黨姿勢。
王七麟說握苗刀,大步向前。
面色很凝重,好像要去拯救人族。
他偶爾往後回頭,看到大傢伙的表情一個比一個的凝重,都是司馬臉,看起來官威比他還大,這就弄的他走在前面也像是個帶路黨了……
然後他在人羣裡看到了楊逍,楊逍不知道怎麼想的,他混在裡頭同樣是大搖大擺……
八喵走的都沒有他囂張!
八喵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頭看了看楊逍後它不爽了,再走起路來使勁搖晃屁股來耍威風。
山裡老鼠多,養的貓也多,夜幕中許多小母貓出來準備捕捉老鼠進餐。
於是它的姿勢就吸引了許多小母貓的目光。
於是八喵屁股扭的更帶勁了,就跟屁股不是自己的了一樣!
廖玉春家在個半山腰的位置,是很普通的石屋。
楊山上去敲門,結果門是虛掩的,並沒有關閉,他一上手便開了。
八喵第一個鑽進去準備例行耍威風,結果它一進去看到好幾只皮毛光滑、毛色鮮豔、體態豐腴的漂亮母貓在院子裡玩鬧。
門一開小母貓們扭頭來看,大眼睛溫柔的眨,月光照下,目光盈盈,像是有一汪春水在盪漾。
八喵突然愣住了。
這是哪裡?這是什麼神仙地方?喵爺這是上天了嗎?
王七麟也是下意識注意到了這些貓,說道:“咦,很漂亮的貓。”
楊山賠笑道:“王大人有所不知,這廖蒙氏沒有孩子,可她又稀罕孩子,於是便收養了野貓野狗,她把野貓野狗收拾的可好了,真是拿着當孩子養——咦,她家的幾條狗呢?怎麼只有貓了?”
他擡頭往四周看,看到內屋門口站着箇中年漢子。
漢子個頭中等、面相普通,臉色黝黑而麪皮粗糙,標準的山裡漢。
楊山嚇一跳,叫道:“春崽你啥時候出來的?怎麼悄無聲息的?把我嚇一跳!”
漢子自然是廖玉春,他無聲的笑了笑,拱手說道:“是族老來了,快請進、快請進,這些是什麼人?面生,第一次來咱們村子吧?”
楊山知道他有問題,不敢進去,便站在門口介紹道:“這是聽天監的大人,聽天監大人聽說呃呃,反正要來看看你,咳咳,王大人?”
王七麟走進院子打量廖玉春,普通人看不出什麼,但他不一樣,能看出廖玉春身影有些飄忽。
謝蛤蟆撫須點頭,說道:“無量天尊,老道知道怎麼回事了,七爺,讓閒人退場吧,咱們辦案。”
王七麟對外招招手,楊山幾個人悻悻的走了出去,然後立馬將耳朵貼在門上。
屋子裡響起一個聲音,有女人問道:“春哥,外面怎麼回事?你跟誰說話?”
廖玉春回頭含笑說道:“沒事,是有客人上門了,你先收拾一下家裡,待會人家要進咱們家門的。”
他關上屋門走出來,拱手問道:“諸位聽天監的大人,敢問你們來草民家裡所爲何事?”
王七麟盯着他看:“沒必要演戲,我們既然來找你,自然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
八喵昂頭挺胸走出去,拿眼睛斜睨他。
廖玉春看向八喵,失聲一笑:“這麼小脾氣這麼大?”
八喵勃然大怒,然後站起來呲牙咧嘴的劃拉起了前爪。
廖玉春好奇的看着它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麼?”
王七麟說道:“它在打拳嚇唬你。”
廖玉春看向它笑道:“別讓我知道你爹孃是誰,否則我會去告狀的,它們一定會狠狠揍你!”
八喵夾了夾尾巴,往後退了兩步——然後繼續打拳。
王七麟問道:“廖玉春哪裡去了?”
‘廖玉春’笑道:“我就在這裡呀,大人這是在問什麼話?”
王七麟說道:“你若是廖玉春,那此時早就嚇得跪地磕頭饒命了,哪還能這麼淡定的與本官說話?”
‘廖玉春’笑了笑,道:“確實如此,那你們與族老等人一起進來,應當聽他們說過廖玉春的下場了吧?他已經死了。”
“你是誰?”王七麟問道。
八喵猛的跳上來叫了一聲:“喵喵!”
王七麟衝它點點頭:“先不打它,你在旁邊給爹掠陣……”
“它在告訴你這個人的身份。”綏綏娘子說道。
八喵使勁點頭。
王七麟說道:“不用它告訴我,這是個貓妖——幹,你是玄貓?”
看着八喵的架勢,他猛的猜出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廖玉春’笑吟吟的點頭。
王七麟吃驚的看向他:“怎麼會這樣?你修爲這麼高深,已經能化作人了?”
謝蛤蟆說道:“無量天尊,他沒有化作人,而是佔據了廖玉春的身軀。”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你這樣會很損耗修爲!”
王七麟恍然,他繼續分析道:“你是廖蒙氏養的玄貓,不對,玄貓要有你如今修爲,你一定是修煉了幾百年。那是廖蒙氏救了你嗎?你爲什麼會與她生活在一起?”
‘廖玉春’說道:“差不多吧,多年前我與一隻蜚進行血戰,雙雙重傷,是她救了我,並且後來將我養在了身邊。”
“然後你愛上了她?”徐大猜測道。
‘廖玉春’白了他一眼:“瞎說,我乃是天生靈獸,壽命千千萬,怎麼會愛上一個壽命只有幾十年的女人呢?甚至說,我怎麼會愛上人呢?”
八喵點點頭。
王七麟斜睨它一眼,它摟住王七麟小腿討好的用腦袋蹭了蹭他膝蓋:崽永遠愛爹爹。
見此‘廖玉春’忍不住說了一句:“這位大人,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我這同族?它有點古怪,我的同族自小驕傲,很少會對人這般親密,即使被人收養,也會被當做是人之主子。”
王七麟想了想剛見八喵時候確實這樣,那它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呢?
見到綏綏娘子後!
有一次他惹得八喵不開心了,於是這貨打包了行李準備跑路,結果被綏綏娘子差點剁了貓鞭給他補氣,從那之後八喵就變成了舔貓。
謝蛤蟆這邊接了話題,問道:“你與一隻蜚血戰過?而且沒被它殺死,反而互相重傷?”
蜚也是上古兇獸,它喜歡追逐災難,所以出現的地方都會發生大災。
《山海經》卷四的東山經·東次四經有最早的記載,說:“太山上多金玉、楨木。有獸焉,其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疫。”
《九州逸周書》中則額外記述了一點,說蜚有大凶,叫聲蜚語獵獵而駭然,聞之不詳,往生災厄。
後來人間爲此還誕生了一個成語,叫做流言蜚語,這個成語藉助蜚語的威力,指的就是一些能傷人的壞話。
‘廖玉春’點點頭:“對。”
“那你怎麼會牽扯進這村裡詭事中?”謝蛤蟆好奇問道。
‘廖玉春’無奈:“我當時受了重傷被阿蒙救治,於是便陪在她身邊生活。前些日子春哥摔死,阿蒙哭個不停,讓我感到非常的煩。”
“於是我只好找了他的屍首,將魂靈融入其中,賦屍身以生機,回來以安慰她,讓她不那麼傷心。”
“不過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他又露出無奈之色,“村民們難以接受這種事,都在外面盛傳我是鬼,這樣搞的我也不敢讓我家婆娘出門,算是得不償失!”
“你家婆娘?”徐大冷笑一聲,“還說你沒有愛上她?!”
王七麟擺擺手示意他先消停,說道:“你若是得道有成的靈獸,何必要等廖玉春死掉後才佔據他身軀?他生前你爲什麼不這麼做?”
他還是懷疑這貨的動機。
‘廖玉春’失笑:“他活的好好的,我爲何要放棄修煉百年的真身上他的身軀?”
“當時廖蒙氏就不傷心嗎?她那時候也很傷心呀,這廖玉春一直癡迷於別的女人,導致她沒了孩子,甚至以後再不能生孩子,她應該很怨恨廖玉春吧?你也會跟着怨恨他吧?”王七麟問。
廖玉春搖頭:“錯了,廖玉春去找紅梳確實讓她很生氣,但她並不怨恨廖玉春,如果你願意去接觸阿蒙就知道,她是個很好的人。”
“如果廖玉春不是一時想不開跳了山崖,那我會在他們家裡度過幾年時光,然後找個合適時機,就假裝垂垂老矣要死了,離開這家裡即可。”
“結果他自盡了,導致阿蒙白天夜裡不停的哭,都要哭死了,也要把我煩死了,我沒有辦法了,只好去化作廖玉春來安慰她。”
王七麟問道:“那你來了村裡,沒有害人嗎?”
‘廖玉春’笑道:“人不犯我,我從不犯人,起碼在這個村子裡頭,我沒有害過人,更沒有殺過人。”
王七麟說道:“族老卻說你代替廖玉春後,經常會進一些人家的門?你去做什麼?”
“去賺錢。”廖玉春繼續笑,“我又不願意去種田,也不想傷害山間生靈,而我與阿猛和這些小乖乖們要過日子總得需要糧食,那我只好去賺錢了。”
“至於我用什麼法子賺錢,”他笑的更開心,“外面的有人是我找過的,比如蔣吉福,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門外傳來有人慌慌張張跑路的聲音,接着有人喊:“阿福,你跑什麼?”
王七麟看向廖玉春,廖玉春笑:“好吧,沒什麼好瞞着的,你知道的,村裡人做虧心事的時候可不會瞞着一隻貓,所以我心裡有村裡許多黑料……”
“那紅梳呢?”王七麟接着問,“她被人殺死了,是你乾的?”
‘廖玉春’搖頭道:“不,我沒有殺人,更不會殺紅梳。不過紅梳有錢,而且阿蒙一些陪嫁的首飾也被廖玉春偷偷送給了她,那天我是去找她要首飾和錢。”
王七麟失望:“可紅梳說你威脅要殺了她?這是她說謊?”
‘廖玉春’說道:“要麼她說謊了,要麼她聽錯了,我沒說要殺了她,我告訴她的是,她快要沒命了——確實如此,我知道她的死期,所以趁着她死之前去找她要回首飾和錢。”
“那她怎麼死的?”王七麟緊接着問道。
他不是很相信這貓妖。
看八喵就知道,玄貓都是滑頭滑腦的機靈鬼。
“你們想知道我媳婦怎麼死的嗎?”楊逍忽然開口說話,“你們這得問我呀!”
王七麟下意識回身看去,看到楊逍混在隊伍裡。
他問道:“你怎麼沒有出去?”
楊逍無辜的說道:“你們沒有讓我出去。”
王七麟無奈的翻楞白眼,這貨剛纔混進了他們隊伍,剛纔謝蛤蟆驅逐楊山等人的時候把他給忘記了。
楊逍說道:“也幸虧你們沒有讓我出去,否則你們就不知道我媳婦怎麼死的了,因爲只有我知道!”
聽到這話,一個可怕的猜測出現在王七麟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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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逍接着說道:“是我悶死她的!”
滿院子的人譁然。
大門被人一把推開,楊山叫道:“你說什麼?紅梳怎麼死的?”
楊逍無辜而平淡的說道:“是我悶死她的。”
楊山驚呆了,這下子他變得呆傻起來,瞪着眼睛盯着楊逍傻傻的看。
王七麟問道:“爲、爲什麼?你爲什麼要殺了你的媳婦?因爲她是個窯姐?”
楊逍說道:“不是,因爲我想吃醬豬肘子!”
滿院子所有人、所有貓,有一個算一個,全是這樣的表情:⊙o⊙
王七麟回憶着從見到楊逍開始他說過的話,一件事被這句話給點明瞭:
從楊山第一次說備下薄酒開始,楊逍就問有沒有酒席有沒有醬豬肘子。
後面每次提到吃飯喝酒,楊逍都會問有沒有醬豬肘子。
楊逍還說,他結婚時候因爲做新郎官沒時間去吃飯,結果醬豬肘子都讓別人吃光了……
他難以置信的問楊逍:“你殺死你媳婦,是不是爲了辦大席吃醬豬肘子?”
楊逍笑着點頭:“對啊,我想吃醬豬肘子,那天我結婚就有,可我沒吃上。我問大伯,大伯說,下次辦酒席的時候還有醬豬肘子,到時候讓我吃個夠。”
“這樣我殺死我媳婦,就得辦葬禮,葬禮就得有酒席,這樣我就又能吃上醬豬肘子啦。”
“你看,都說我傻,其實我很機靈,對不對?”
沉一忍不住上去給他腦袋瓜子上來了一巴掌:“阿彌陀佛!你它釀不是傻,你是瘋!你是個瘋子!噴僧纔是傻子,噴僧鄭重宣佈,你不屬於傻子!”
楊逍聽到這話很憤怒,吼道:“我纔不是個瘋子!”
“你不是個瘋子,你爲了吃酒席就要殺了你自己的媳婦?”沉一叫道。
楊逍沮喪了,說道:“後來我也後悔了,可我能怎麼辦?我想吃醬豬肘子,每次我都吃不上,我結婚我也吃不上,那我只能給我媳婦辦葬禮時候吃上。”
王七麟看着他的表情、聽着他的話,覺得一切太荒誕了。
就像是在看一齣戲劇。
想吃豬肘子——大席纔有豬肘子——那就殺了自己媳婦辦大席……
一句話出現在他腦海中:有條件要辦事,沒有條件自己創造條件也要辦事!
他一時無話可說。
楊逍真是個傻子,跟個傻子去怎麼解釋?反正王七麟解釋不了。
作爲大伯的楊山已經崩潰了,他衝上來對楊逍拳打腳踢:“你這個孽種!你這個傻子!你這個瘋子!我們楊家做了什麼孽,竟然有你這樣一個孽種!”
“爲了吃席!爲了吃醬豬肘!就它娘爲了吃一口肉,你殺人?你殺你媳婦?!”
“孽種啊!老天爺,孽種啊!你知不知道殺人要被殺頭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要被殺頭!”
楊逍叫道:“爲什麼殺頭?阿樑哥也打死他媳婦了呀,爲什麼沒有殺阿樑哥的頭?”
門外一聲驚呼,又傳來有人逃跑的聲音。
這次可就跑不了了。
王七麟一揮手,辰微月跟沖天炮似的騰空而起,很快抓着一箇中年人飛了進來。
阿樑哥也是村子裡的頭臉人物,他叫道:“大人請聽草民解釋,這個傻子,他是個傻子!不能信他的話!”
楊逍不服氣,楊山摁住他悲憤的叫道:“你閉嘴你這個孽種,你給老子閉嘴!”
‘廖玉春’說道:“他是個傻子,我不是傻子,你確實殺害了你媳婦。”
阿樑愣了愣,臉上露出悲憤之色:“是她紅杏出牆在前!她搞破鞋!我也是執行族規!”
“我不是胡說,我不是污衊她!抓姦抓雙,當時她勾搭野漢子的時候被我帶人抓住了!我打死她、我打死她,那是族規!”
阿樑說着越加激動:“再說我也沒有打死她,那都是污衊,她是被我關進了個豬籠裡,是九黎人執行山裡的律法將她給燒死的!不是我打死的,那都是誤傳!”
王七麟開始揉太陽穴。
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