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這句名詩傳承千古,文人們公認爲它說的是海外五仙山,修士們卻覺得這玩意說的是海市蜃樓。
而王七麟曾經以爲這是海上虛景,他是個嚴謹的人,他在夢中地球接觸到過海市蜃樓,夢裡也有這玩意兒,而且還有一個能讓人信服的科學解釋,去說明它就是個虛幻縹緲的影像。
那時候他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帥哥,現在不一樣,現在他是個歷經滄桑、見多識廣的大帥哥,他已經篤定夢裡那一套是扯犢子的,海市蜃樓不是虛像,就是真實存在的妖術。
畢竟他有蜃脂燭,這東西點燃之後能化爲一座真實的庭院。
但他只知道蜃的存在,並不清楚關於蜃的真實情況。
畢竟自古以來關於海市蜃樓的記載雖多,卻多是語焉不詳,並沒有人去做具體考究。
如今聽到謝蛤蟆篤定的說他們之下藏着個大海蜃,王七麟來了興趣,問道:“蜃是什麼樣子?”
徐大沉吟道:“《夢溪筆談異事錄》中記載,說登州海中,時有云氣,如宮室、臺觀、城堞、人物、車馬、冠蓋,歷歷可見,謂之海市。”
王七麟瞪着他說道:“我想知道蜃是什麼玩意兒,不是想聽你們酸文人記述的哪裡有海市蜃樓。”
徐大說道:“七爺你能不能等大爺把話說完?大爺這就是告訴你蜃是什麼東西!”
王七麟翹首以待。
徐大繼續沉吟:“《夢溪筆談異事錄》雲,謂之蜃者,大蛤蜊是也!”
聽到這話衆人懵了。
胖五一掏出一個蛤蜊殼子問他:“就是這個?咱們之前在海上一直吃的就是蜃?”
這個蛤蜊殼子上長着灰色小短毛。
大黃錘說道:“你這是毛蛤蜊,是個錘子的蜃!”
徐大說道:“對,這不是蜃,蜃是大蛤蜊,很大的那種,海市蜃樓就是它往天上噴水,形成的一種幻境。”
沉一好奇的問道:“蜃還會噴水呀?”
謝蛤蟆、大黃錘等人正要翻白眼嘲笑徐大,結果徐小大先搖頭說道:“哥,你說錯了。”
聽到這話謝蛤蟆等人沒有再去反駁徐大,他們要看兄弟鬩於牆的好戲。
徐大大眼一瞪:“哥哪裡錯了?古籍上就是說,蜃是大蛤蜊!”
徐小大說道:“不錯,但這不是《夢溪筆談異事錄》所記載,而是更早的《周禮》上記載所說,‘蜃者,大蛤蜊也’。”
“而且海市蜃樓也不是他吐水所化,是它吐氣所化成的。這倒是《夢溪筆談·異事錄》所記載,說‘海市蜃樓者,或爲蛟蜃之氣所爲’。”
兄弟兩人侃侃而談,引經據典,起初有所爭執,最後達成共識:
蜃就是大蛤蜊,它們屬於蛟龍的一種,能力是噴出一股妖氣,妖氣凝聚就是海市蜃樓。
謝蛤蟆聽的一臉懵逼,道:“無量天尊,你倆說對的只有一點,蜃確實爲蛟龍一種,稱之爲蛟蜃並無不可,但它可不是大蛤蜊,它就是蛟龍的樣子!”
大黃錘跟着說道:“對,道爺博聞強識,他肯定不會說錯的。”
“而且這裡確實出現過蛟龍,這點老夫可以發誓,你們也可以自己去查問,在此地見過蛟龍的人可不少。”
謝蛤蟆說道:“衆所周知,龍有九子,九子各不同,這個九子有許多說法,你們都知道的是誰?”
這個問題很簡單,胖五一一如既往的積極:“我知道我知道,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贔屓、狴犴、負屓、螭吻!”
“你可真聰明。”徐大撇嘴。
“你懂的可真多。”沉一也撇嘴。
胖五一還以爲他們真心誇獎自己,便挺起胸膛抱拳說道:“承讓承認,這個很簡單的,我小時候就知道了。”
徐大和沉一彼此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只要我把你們的諷刺當誇獎,那你們這些話就是讚賞之語。
謝蛤蟆說道:“這確實是龍之九子的一個說法,但還有其他說法……”
“贔屓、螭吻、蒲牢、狴犴、饕餮、蚣蝮、睚眥、狻猊、椒圖。”徐小大說道。
謝蛤蟆點頭:“不錯,那還有沒有其他說法?”
“有。”徐大也準備展現一下自己的博聞強識。
結果謝蛤蟆沒給他裝逼的機會,直接接了他的話說道:“不錯,所謂龍之九子的相關說法極多,這個九並不是指真正九種神獸,而是用來表示多。所以龍有九子並非指龍生了九子,而是泛指一個虛數。”
“龍子衆多,可不止九個,龍性至淫,故與牛交,則生麟;與豕交,則生象,與馬交,則生龍馬……”
徐大忍無可忍,道:“道爺,你到底要說啥?”
謝蛤蟆翻了個白眼道:“無量天尊,徐爺你永遠都這麼沒有耐心,老道想說啥?老道想要告訴你們,這蜃也是龍之子!”
衆人皆愕然:“真的假的?!”
徐大反應過來,伸出手道:“等等,龍與牛交則生麟;與豕交,則生象,與馬交,則生龍馬——那蜃是它與什麼交出來的?”
大傢伙一起看向船上的貝殼。
沈三喃喃道:“蜃者,大蛤蜊也,難道?”
他又自己搖頭:“不能不能,這可怎麼交呀?”
徐大說道:“這有什麼不可能的,你們還記得咱以前在東海上吃青口的時候,扒開青口的殼子看到了啥嗎?”
衆人回憶了一下,呆若木雞:“龍這麼狠的嗎?”
徐小大點頭說道:“不錯,另外還有一點諸位有沒有想過?青口是當地人對那種貝類的俗稱,其實它還有個雅稱,叫做東海夫人!”
驚呼聲頓起。
謝蛤蟆撫須道:“無量天尊,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蜃不是龍與貝……”
沒人聽他的話,幾個耂渋贔湊在一起已經對龍豎起大拇指進行讚歎了。
謝蛤蟆頓足,叫道:“你們休要亂說,這蜃與蛤蜊無關,之所以被上古典籍稱之爲大蛤蜊,是因爲蜃是殘龍,喜歡藏身於大蛤蜊中,僅僅而已!”
“它怎麼又是一條殘龍了?”王七麟好奇問道。
謝蛤蟆說道:“龍之九子,個個不像龍,蜃還算像龍了,有龍首龍鬚龍身,但無龍爪也無龍鱗。”
“這導致它們不擅戰鬥,而擅幻術,所以纔有海市蜃樓的存在。”
“沒有龍鱗導致它們不擅防禦,於是它們喜歡躲在一些大貝類裡頭,這才被人誤會是大蛤蜊!”
他指向海下說道:“若老道推斷不錯,這海眼裡頭便躲着個大海蜃,它這是在吞吐天地靈氣而修煉。”
大黃錘愕然問道:“那踏上登天台而榮登天境的人呢?他們不是進入天境成了仙人嗎?”
謝蛤蟆道:“他們是被大海蜃給吞掉了,蜃終究是有龍之血脈的奇獸,被它吞掉的人無生無死,他們淪爲了大海蜃的倀,這就是海倀的由來!”
一聽這話胖五一有點急眼,道:“草,咱們之前剛吃過海腸,原來海腸是人所化!”
“不會是人的腸子所化的吧?”白猿公也急了。
“吾草,那豈不是很噁心?咱們這是吃了人腸子?”
“徐爺吃的最多,徐爺還嘬來着。”
“不是,徐爺嘬了幾下後發現沒有屎臭味就不吃了,覺得沒味道沒勁,他吃海腸不多,沉一吃的多,我看見了,他還偷偷吃過。”
話題再次被帶歪。
謝蛤蟆無奈的搖頭嘆氣。
真是一夥豬隊友。
他叫道:“老道說的是海倀,倀鬼的倀,不是海腸子!不是海腸子!不是海腸子!”
吞口伸出舌頭舔了圈嘴巴,道:“海腸子很好吃。”
王七麟擺擺手道:“咱們這會不說好吃不好吃的事,咱們先說大海蜃。”
沉一興沖沖的問道:“咱們要去抓這大海蜃嗎?”
王七麟說道:“不,咱們要去抓衙門血案的兇手。”
沉一愣住了:“阿彌陀佛,那咱們剛纔爲何不留下一起對付那些倭寇?現在再回去抓他們,這還來得及嗎?咱們這來回奔波是圖啥?”
王七麟搖頭露出笑意:“衙門血案,絕不是倭寇做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着大黃錘。
沉一辰微月這些人都是神經反射比腦子轉悠更快之輩,二話不說立馬對大黃錘動手。
看到他們倆動手,其他人也趕緊各展神通將大黃錘包圍起來。
大黃錘呆住了,叫道:“王大人,你開什麼玩笑?你的意思是說老夫殺害了定海道衙門的官吏?”
“這絕對沒有!”
王七麟說道:“我可沒說是你殺害了定海道衙門的官員,也沒說你是這血案的兇手。”
辰微月好懸才收住拳頭。
他回頭斜睨王七麟,一臉的不悅。
王七麟對大黃錘說道:“但血案與你脫不開干係,你也是兇手之一,是吧?”
大黃錘驚怒交加:“王大人這是什麼話?我當然不是兇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件血案的,老夫敢對天對地對諸天神佛發誓,老夫絕對沒有碰過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
王七麟道:“你沒有碰過他們,但你也參與了這場血案,你們海外城裡頭有頭有臉的人,一定都參與了這場血案!”
“血案不是倭寇做下的!”
他說道:“倭寇沒有這樣的本事,能在海外城這麼多高手眼皮底子下無聲無息的殺害定海道衙門上下八十多口子人,這得是什麼實力?”
“從得知血案詳情後我便在疑惑這件事,如果血案是倭寇所爲,那倭寇之中一定有先天境的神仙中人。”
“但是今晚交鋒就知道,他們裡面有能人異士,也有修爲不錯的人,卻並沒有一個修爲踏入先天境。”
金身羅漢稽首道:“阿彌陀佛,確實如此,他們之中若有先天境之輩,那至少能與老衲打上幾個來回,不至於全是一把掐的菜雞。”
王七麟說道:“皇爺,定海道衙門是你們海外城的高層聯手屠戮的!”
大黃錘意志堅定的說道:“王大人,你休要血口噴人!這些話不能亂說,如果你要將責任推給我們,那請拿出證據!”
王七麟搖頭道:“沒有證據,只是你們破綻太多。”
“島上各方勢力錯綜複雜,彼此之間恨不得對方趕緊死翹翹,所以我初來島上便展示了蠻橫霸道卻實力超強的一面。”
“常理而論,這時候肯定會有人帶着與血案相關的信息來向我觀風衛示好,然後藉助觀風衛的手腕去幫他們剪除強敵。”
“也就是說,我們應當會接到許多雜亂消息纔對,會有各路人馬來找我們借刀殺人纔對。”
“然而此後兩天並沒有,一直到海天閣、天海盟都與我們觀風衛打過交道了,這些消息才紛至沓來。”
“爲什麼會這樣?很簡單,有人在幕後指揮城內各方勢力。”
大黃錘苦笑道:“就這?”
王七麟說道:“當然不止。”
“今夜我們出海,也是你們算計的,對吧?”
“從第一天跟你們海外城的人聊,就有人告訴我這個海眼的存在,讓我出海。後來我們去找你,得知我們要找一條真龍,你便告訴我們說這裡有一條真龍……”
“老夫以爲你們要找的就是一條蛟龍,哪知道你們要找真龍?”大黃錘不服氣的說道。
王七麟說道:“你還不如說,你不知道這裡出現的游龍便是藏身海眼中的大海蜃!”
大黃錘叫道:“老夫也確實不知道,老夫以爲出現在這裡的便是一條真龍……”
他下意識的說完,立馬尷尬了。
王七麟臉色一拉喝道:“你還說你以爲我們要找的不是真龍只是尋常的蛟龍?”
大黃錘說道:“老夫剛纔的話沒有說齊全,老夫確實不知道這裡出現的龍到底是一條什麼龍,當時聽說你們要找龍,便將這裡有龍的消息告知你們。”
王七麟道:“這話我相信,因爲你本意不是要幫我們也不是要害我們,只是要讓我們找機會出海,而且是出遠海。”
“因爲只有我們出遠海,才能落入東瀛倭寇的包圍圈!”
聽到這裡有人反應過來,道:“島上有人給東瀛倭寇通風報信?”
沈三點點頭道:“你這纔看出來麼?倭寇擺明是設下陷阱等待我們入局,若是沒人給他們通風報信他們能這麼精準的圍住我們?”
王七麟道:“而且島上的支援來的也太快了。”
他分析着往下說:“事情應當是這樣,倭寇要對付我們,島上勢力發現這點後,決定將衙門血案的黑鍋砸在他們身上。”
綏綏娘子忽然說道:“我們登島之前曾經被一支倭寇船隊襲擊過,當時倭寇們以性命爲代價對我們施放了詛咒……”
王七麟說道:“錯了,娘子,那不是詛咒,那應當是個記號,他們在咱們身上留下了記號,倭寇仇敵的這種記號。”
“倭寇們發現了這個記號,恐怕島上也有人發現了它,你們知道倭寇肯定會對付我們,便將情形報告了這夥倭寇,並且密謀答應與倭寇合作。”
“等到我們決定出海,你們先通知倭寇來伏擊我們,等到我們與倭寇交鋒,你們再趁勢殺出,既能坐實倭寇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又能從我們身上賺一波好感度。”
“這叫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過你們島上勢力應當沒有料到,我們觀風衛實力如此強大,竟然在落入倭寇船陣陷阱後能脫困還能發起反擊,以至於你們救援不力,沒能雪中送炭。”
大黃錘搖頭道:“王大人說的這些話過於匪夷所思,老夫不清楚。”
王七麟也搖頭:“你沒必要繼續否認,就像我說的,你們島上這波陰謀詭計實在不夠瞧,破綻太多,漏洞太多,豈能瞞得住我們?”
“所以我好奇的是,定海道衙門在島上設立也不是一年半載了,你們平時與他們相處平和,爲什麼突然之間對他們大下殺手?”
大黃錘還要矢口否認。
謝蛤蟆嘆氣道:“無量天尊,錘子,真相已經擺在面前,你再否認又有什麼用呢?”
大黃錘很信服他,聽到他的話終於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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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麟繼續說出自己的推斷:“上個月,北疆大亂,大漢朝廷遇上了危機。”
“你們想趁着這機會在朝廷背後捅上一刀,以此來擺脫朝廷管轄,是嗎?”
大黃錘嘆了口氣,說道:“王大人,你果然是江湖傳聞中的那樣厲害。”
王七麟搖頭道:“我不厲害,是你們這件事做的漏洞太大——海外城中多少英雄好漢,結果一個衙門八十多口人被謀害,你們竟然毫無所知?”
說到這裡他想要笑:“你們是多麼天真,爲了擺脫責任,竟然會撒下這樣一個彌天傻謊?”
大黃錘說道:“王大人也很天真,你以爲我們謀害衙門上下是要擺脫朝廷管轄?是爲了一己之私?”
“錯,我們是爲了炎黃子孫的尊嚴!是爲了維護咱朝廷的威嚴!”
“東瀛的倭寇們一直想要佔據孤舟島,他們通過定海道衙門與朝廷多次交涉,朝廷態度一直曖昧。”
“可是前些日子朝廷忽然下了一道密旨,讓定海道衙門出面,與賊寇們達成協議——”
“孤舟島可以給他們,但倭寇的水師得北上暫時爲朝廷所用,一是要協助水軍作戰,二是要替朝廷邊軍運糧。”
“簡單來說,朝廷裡的昏庸皇帝竟然要割讓國土來招募倭寇!”
“這叫什麼?這叫養虎爲患!這叫與虎謀皮!我們海外城絕不能讓這件事發生,更不能讓孤舟島在我們手上落到東瀛的賊寇們手中!”
這番話把王七麟給震了一下。
太狩皇帝算是個明君雄主,這種人怎麼能做出拿地盤來換取敵人效力的事?
他下意識的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大黃錘倒是比他還吃驚:“你們觀風衛會不知道這件事的內幕?東瀛倭寇擁有東海與南海上最大的勢力,今夜來圍剿你的僅僅是太政先生帶領的一支尋常船隊,你沒感覺到異常?”
“如果倭寇的主力船隊不是已經北上,你們今夜哪有可能從他們全力攻勢下逃脫!”
王七麟瞪眼,他知道個屁,他纔不知道倭寇的勢力已經壯大到這地步!
搞清楚事情原委,他還真有點茫然了。
這算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