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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謀殺,但看起來更像一場那個意外。
凱瑟琳端上第一道菜時,正看見舒暢在爲“路人丙”做急救,他一會捶打對方的胸膛,一會爲對方做擴胸,並按壓胸部——手法嫺熟老練。
唯一遺憾的是:被他施救的人已經死了不能再死了。
“天啊,你做了什麼,凱瑟琳驚聲尖叫。她喊叫過後想起手裡的盤子,先小心翼翼的將魚子醬放上餐桌,然後她才顧得上跑去查看“路人丙”的情況。
此時,舒暢已經終止了徒勞的搶救,他很無辜的看了凱瑟琳一眼,但沒有一句辯解的話。
他要是辯解,凱瑟琳的邪火也許有傾瀉的目標,但他一句話沒說勝過了千言萬語,凱瑟琳頓時回想起自己那倒黴的厄運,她蹲在這位“路人丙”的身邊,無意識地做着徒勞着努力,希望能喚醒這位倒黴的年輕人。
此時,舒暢也蹲坐她的旁邊,他不動聲色地撩起對方的外衣,露出“路人丙”別在腰間的一把黑色柯爾特手槍。
這還沒完,舒暢的手又順着對方的胳膊捋下,手在袖口停頓,“嘶”的一聲撕開衣袖,布縫裡滑出一根彈性極佳的鋼絲。
凱瑟琳看到槍出現時,已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她呆呆的看着舒暢,看到對方撿起那支槍看了看,又拿起那根鋼絲打了個活結,在脖子上比了比。滿意地點點頭。
凱瑟琳這時,亦明白這些零碎的用途了。
舒暢一邊麻利地搜索屍體,一邊用身體語言爲自己的行動作註解:“啊,我是個整容師。對人的體型格外敏感。這人進門時我就覺得不對,卡索斯島並不寒冷,來這兒度假他還穿着西裝革履,腋下鼓鼓囊囊,還老是不自覺撫摸袖口……
嗯,走路的姿勢也不對……哈,果然,腳踝處竟綁着一隻袖珍手槍。妙,這微型手槍真是完美。我在槍械雜誌上見過它,據說是最愛——歸我了。”
不一會的功夫。地面上出現一堆雜物,有手槍、鋼片、鋼絲、小手術刀等等一堆零碎物品。凱瑟琳看到舒暢堂而皇之的將這些雜物一一裝到自己口袋,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警察……現場”,凱瑟琳無力的提起。
“警察來了怎麼說?”舒暢不客氣的反駁說:“他是你朋友。應邀來赴宴,現在躺在我的房間裡,我們該怎麼解釋這些槍、這些小刀、這些暗殺工具?”
“那你打算讓警察看到什麼?”凱瑟琳軟弱無力的阻止舒暢繼續搜刮。
舒暢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我會把他的儀容整理地很乾淨,像殯儀館的整容師一樣……你忘了我就是一名整容師——有執照地職業醫師,客人在我的房內遇到災禍,我有責任實施急救……”。
舒暢已經開始耐心的爲對方扣上衣釦。並細心的掏出梳子梳理着那頭因掙扎而散亂地頭髮。一切整理好後。他將對方的身體理的筆直,雙手疊放在胸前。像是躺在棺材裡安睡。
拍了拍手,舒暢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他自我欣賞的繞着對方的身體轉了一個圈,得意地告訴凱瑟琳:“可以叫警察了。”
凱瑟琳艱難地吞了口吐沫:“你們醫生都這樣嗎……我是說,都如此漠視死亡嗎?”
舒暢不需要在這時候提醒對方他父親也是醫生,他以一個醫生地細膩,像整理手術器材一樣,慢條斯理的收拾“路人丙”留下地那些工具。
這都名牌,品質可靠,很有收藏價值。
凱瑟琳開始撥打電話,她結結巴巴的按舒暢的說法,敘說這位可憐的倒黴蛋喝了一杯意大利杏仁酒後,像心臟病發作似的的突然倒斃……當然,她沒忘補充一句,現在那人已經沒氣了。
當羅馬遇見希臘,會怎樣?
是致命毒藥。
意大利方津酒是一種杏仁酒。杏仁有微毒,遇到胃酸它會緩慢的分解,產生微量氫酸。酸是一種劇毒物質,會在數秒內導致組織細胞窒息,並導致呼吸麻痹。
不過,杏仁分解出的氫酸是一種水溶解物質,它會在水溶緩慢分解,分解的速度與形成氫酸的速度大致相同,所以,方津酒誕生數百年間,尚無一例因飲用這種酒而毒死的特例。
不過,如果能抑制苦杏仁的水溶性,同時又加快氫酸的產生,會怎麼樣呢?
這就是羅馬碰上希臘。
“路人丙”來之前喝過歐索酒,歐索酒是希臘特有的一種香酒,因爲這酒是西方少有40度烈酒,所以中國人一般把它叫做>頭”。
這種酒是用葡萄榨完汁之後剩下的皮、籽和莖等“廢料”倒入大鍋之中,加入新鮮香(中國稱之爲八角或大香)同煮,然後發酵蒸。
歐索酒喝起來像八角滷水,有股濃厚的大料味,這味道極端沖鼻,喝的人常要被它濃重的味道嗆得“ouzo”一聲,歐索酒因此得名。雖然大香味道一開始着實讓人難以下嚥,但這種酒卻是世界三大著名香料酒之一——法國人喜歡苦艾酒、墨西哥人喜歡龍舌蘭,香酒在希臘也廣受愛戴。
飲用歐索酒就是看一場表演,透明的歐索酒加入冰塊,1秒之內,澄清透明的酒液變混濁起來,成爲乳白色的懸濁酒——這是因爲香精油中的“”物質遇酒精稀釋,並結晶成白色體。
這種“”物質是因爲不溶於水,才懸浮在酒液中。當杏仁酒喝進胃裡,遇到這種斥水親醇的香“”時,氫酸地水解被中止了。而方津酒中加入的碳酸,又加劇了氫酸的分解。於是,這種一毫克可以毒死一個連的劇毒氫酸,立刻使“路人丙”呼吸中止。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地謀殺。它需要有豐富的藥理學知識。而後發生一切看起來都像巧合。
驗屍官也是位經驗豐富的藥理師,他一聽舒暢介紹當時的情況,立刻向這爲醫生同行恭維說:“先生,你真幸運——這是瓶窖藏三十年的杏仁酒,我估計,裡面的杏仁的濃度高於正常值。
所以說你是幸運的。我認爲即使這個倒黴的年輕人不喝歐索,那杯添加了碳酸水地方津也可能要了他的命。至於您,您喜歡喝原味酒地習慣拯救了你,否則的話我會遇見兩具屍體。”
方津酒是一種甜味酒。這種酒裝瓶時添加了許多蔗糖,這讓它甜的有點發膩。所以人們通常喜歡加點其他添加劑,來沖淡它的甜味。但即使是這樣,它依然是一種女士酒,很少有男人喜歡喝。特別是類似“路人丙”這樣地“成功男士”。
不過,如果是窖藏三十多年的方津酒就不一樣了,這種酒人們一般把它當古董酒,用來收藏擺放,悠久的年代,不可複製的時間經歷就是一種身份。很
捨得把這樣的酒喝進肚裡。變成尿液排出來。
正是這酒的悠久年代打動了“路人丙”。它地珍貴身價令對方產生破壞慾望。而這瓶酒地昂貴身價也正好向警方解釋——爲何兩個大男人喝起女士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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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美好事物有偏執追尋地女人是不忍破壞這種珍貴美,能把這種古薰意糟踐的唯有那種自詡富裕地暴發戶。
驗屍官的問題已經解決了。警長還在那兒,思考這具屍體爲什麼碼放的如此整潔,而他衣服的某些撕開部位令警長疑點重生。
“你是醫生……我可以看看你的護照嗎?”警長笑了笑,謙和的解釋說:“卡索斯島太小,我不記得有醫生的入境登記。”
舒暢鎮定自若的遞上自己的護照:“我不認爲我需要入境登記,我自在慣了,這樣的事一般有人上門服務……嗯,可最近希臘負責我這片的官員正在放假,也許年後,他們回來就清楚了。”
警長沒有接舒暢遞上來的護照,他盯着舒暢拉開的抽屜,那裡面層層落落,擺放了不止一本護照。
要是在三四年前,一名中國人抽屜裡面如果有兩本以上的護照,他就要提心吊膽,唯恐被警察發現。但在兩年前,中國也承認多重國籍後,抽屜裡有兩本以上的護照不再屬於叛國行爲,也不是特務身份的認定。
希臘人在一千多年前就承認了雙重國籍,所以那位警長看到這麼多本護照,他不是驚愕對方身份複雜,他是在驚愕,對方竟然有一本綠色的外交護照。
“騎士團長的聖殿”羅德島距此不遠,作爲當初十二聯盟之一的卡索斯島,島民對護照上的騎士團徽記並不陌生,所以警長失去了進一步驗看對方護照的興趣,他退後一步,謙恭的鞠了一深深的彎腰:“閣下,打攪了。”
現在沒有查驗的必要了。
身份就是信譽,越是顯赫的身份,雖然不能出口成憲,但至少,要質疑對方的話付出的成本太大,這成本不是他一個小警長能負擔起的……
警察走了許久,凱瑟琳還坐在那裡發呆,她不知道說什麼好,心裡感覺要爲自己的厄運向對方道歉,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她失去了做菜的興致,心裡只剩下陣陣悲哀。
對面這個男人神經粗的像鋼筋,他似乎沒一點不自在的表情。
怎麼能這樣?
雖然他與“路人丙”並不熟,但一個才和他舉杯暢飲的友人,眨眼間倒在他的腳下,他怎麼一點悲哀的神請也沒有,還那麼悠閒,還有心情品嚐“七種感官”?
無論如何,這令人難以容忍。
裡海魚子醬是用裡海魚的魚卵做成。新鮮的魚子醬發出一股腥香,灑一點胡椒粉,初品起來略有點腥氣,含在嘴裡不到一秒,那股腥味便化成不可言妙的濃香。這股濃香上衝鼻腔,順着喉嚨直到胃裡,這個身體似乎都籠罩在這種香味裡。人們常把這種感覺叫做“香氛擁抱”,這是一種舒服到每根毛髮的溫暖。
拇指與食指扣成一個“o”狀,那三角形凹陷位置能放下幾粒魚子醬,這一點點的酣夢被叫做“舌尖上的舞蹈”——凱瑟琳躲在角落裡獨自垂淚,舒暢已開始吃的津津有味。
“這才叫深沉”,舒暢感慨的說。
“七道感官”第一道菜就是令客人品味“深沉”——在剛剛送走一位朋友的時刻,這種“深沉”顯得意味深長。
“你說你被厄運糾纏”,舒暢大包大攬的說:“我來終結你的厄運。”
舒暢拿起餐巾,優雅的擦了擦沾上魚子醬的雙手,若有所思的說:“也許剛纔那先生就是你的厄運之一,你想一想:一名商人、一名成功的商人,他身上不應該帶那麼武器。防身,一把小刀足夠了,而他隨身武器多的不可思議——還都是些刺殺工具。”
這話讓凱瑟琳的情緒略微好過一點,至少這話減少了她的內疚感,她抹了抹眼淚,強顏歡笑的說:“好吧,別讓他毀了我們的晚餐,你打算開香檳了嗎?狄爾伯爵香檳,我們該品嚐‘海洋變奏’了。”
香檳打開了……
慢慢的,“七道感官”進入了尾聲。
戲劇總是在高潮中結尾,高潮是需要恢弘來烘托。最後的恢宏屬於庫克香檳。
世界上有這麼多品牌的香檳,如果要問誰是香檳酒中的“勞斯萊斯”,那麼庫克香檳當仁不讓。
這是公認的最偉大的香檳之一,它每年的產量很少,只用頭等葡萄汁做原料。過去20年來,這隻香檳也常成爲官方正式儀式的“必備”香檳,也是英國皇宮宴會的指定香檳。查爾斯與黛安娜的世紀婚禮,即選用這隻香檳。像1995年5,80領袖在法國慶祝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50年的午宴,喝的也是這種香檳。
戲劇的結尾如此轟轟烈烈,凱瑟琳卻顯得萎靡不振,也許她還沒從剛來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她端着酒沉思半晌,在熏熏然中,她神思飄忽:“啊,厄運,我不知道該怎麼敘說最近的一切……世界亂了套。先是我餐廳客人不停的尋釁,然後,是我的男友跑了……”
凱瑟琳斷斷續續的說:“我本來想在這小島上收拾下心情,與男友共度一個溫馨假期……老闆希望我回來後不再跟客人爭吵。可那小子人間蒸發了,我至今得不到任何迴音,沒有電話,沒有email。所以的熟人全找遍了,沒有他的消息,有人說最後看見他與一位妖豔的女郎上了汽車……”
“他現在躺在海底”,舒暢在心裡補充一句:“啊,那位豔女不知道是什麼組織派出來的,他們綁架了凱瑟琳男友後,但沒獲得想要的消息,便隨手將此人沉入海底。”
目前,凱瑟琳男友的屍體已被發現,不過,警方對這具被人抹去各種特徵、沒有指紋、沒有牙齒、沒有頭髮的屍體無從下手。
也唯有少數關注凱瑟琳的人,知道這具屍體屬於誰。但他們都默契的不說。
高潮來了,凱瑟琳大酌了一口香檳,恍恍惚惚的說:“我父親……,我父親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最近,所有的人都在尋問他的下落,據我所知,他正在爲藥廠進行秘密研究,我根本聯繫不到他,除非他想聯繫我。
這種情況有三年了,三年,我總是在等他電話,我很孤獨,可我卻找不見傾訴對象……”
舒暢輕輕的晃了酒杯,看似無意識的嗅着杯裡飄蕩的香氣。
說還是不說?
如果直接開口詢問她父親的情況,那舒暢與那羣別有用心的接近者有何分別?
可對方談到了自己父親,舒暢一句不問,是不是顯得過於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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