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整個秦府張燈結綵,賓客盈門。
庭院裡的樹枝上,都有許多喜鵲在嘰嘰喳喳的叫。
錦繡卷波香引穗,急管繁弦,歌舞昇平,共愛人間瑞。
大夫人一脈所在的‘碧霄園’,更是喜氣洋洋,到處貼滿了大紅的‘壽’字,居然有一種除夕的氣氛。
樹上掛着各色精美燈籠。鵝卵石小徑上都鋪了迎賓的猩紅地毯。
‘碧宵園’正府大廳,是大夫人宴請賓朋的場所,此刻更是花團錦簇,金碧輝煌。隔得遠遠的,就能夠聽到廳內傳遞出來的歡聲笑語。真個是烈火烹油,熱鬧非凡。
……
綴錦園。
秦巖的居所。
時值正午。秦巖由兩名貼身小丫鬟‘詩韻’,‘蝶衣’,服侍着穿戴一新。
這兩個丫鬟都生得白白嫩嫩,粉雕玉琢,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機靈勁,年齡與秦巖相仿。在她們眼裡,巖少爺這個少年主子,平素對待她們都是和和氣氣,從來沒有什麼頤指氣使的架子,因而,她們服侍秦巖,都極爲殷勤貼心。
“少爺,碧宵園好熱鬧,來了好多賓客,有我們藍天城的其他豪門‘羅家’,‘曾家’,‘許家’……大夫人孃家,‘凌家’的客人也來了不少…宴席就要開了,少爺您也趕緊過去吧…”
丫鬟‘詩韻’脆生生的說道,頓了一頓,眼波中楚楚可憐,“不過,少爺,前些日子,聽府裡的人說…說…大夫人宴席上,好像…好像凌家過來的客人…會…會趁機刁難少爺…少爺,您可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不要慪氣,慪氣傷身,不值當的……”
“嘿…你們放心,少爺我不會慪氣的…”秦巖微微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陽光明媚,秦巖快步行走,精氣神狀態極好。此時,他全身內氣,與周身經脈肌肉骨骼膠着,絞在一起,並沒有沉入丹田中,因此,一般的人,不可能從秦巖身上看出什麼端倪,看不透他的內氣修爲境界。
不多時,秦巖便來到了碧霄園,正府大廳前面的寬大庭院中。
忽然,秦巖腳步停住。只見,左邊一大羣風華正茂的少男少女,談笑風生,結伴走了過來。
秦巖不動聲色的擡眼看了看,正是秦風秦霜秦雷秦雨,以及大夫人膝下的幾雙義子義女等人。
另外,這羣人還簇擁着一男一女兩位客人。
這一男一女,年齡都不大,不過氣息悠長,雙眼中神光湛湛,一望而知,是武道上的青年才俊。
一個是身穿紫金碎屑長袍的男子,年齡與秦風相仿,樣貌英挺,眉目清秀,五官如工筆刀刻,嘴脣很薄,予人一種冷漠自負的印象,鼻樑略高,天庭飽滿。尤其是他的兩枚太陽穴,竟然有淡金色血氣環繞。他眼神中有着一種自然而然的倨傲,就好像是大城市的富貴人家公子,來到了一個窮鄉僻壤的鄉旮旯小地方。
這少年旁邊,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杏眼桃腮,眸子中蘊有靈氣,體態輕盈柔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可惜的是,她的氣質非常凌厲,簡直可以說是鋒芒畢露,整個人就好像一把吹毛斷髮的寶刃,目光掃過,給人一種彷彿要被割破喉嚨的窒息感。
‘是她?凌英雪?沒有錯!就是凌英雪…’這時,秦巖倒是將這少女認了出來,一段模糊記憶隨之涌了上來…
這少女名爲凌英雪,是凌家年輕一代弟子。幼年時,也曾經來過秦家玩耍。論輩分,凌英雪要稱大夫人一聲‘姨’。
當年,凌家本欲將凌英雪許配給秦巖做正妻。大約也是認爲秦巖乃秦天鵬之獨子,可以懷柔籠絡利用。不過後來,因爲秦巖沒有武道天賦,太過平庸,這件聯姻的婚事纔不了了之,早已經沒有下文。
到現在,秦巖對凌英雪的記憶已經非常淺,只是依稀記得,她是自己孩提時,一個漫無心機的玩伴罷了…
秦巖並沒有打算理會這羣人,正準備步入大廳。
這時……
“秦巖!”大夫人的三兒子秦雷,大叫一聲…而後,一羣人涌了上來。
“秦巖,你真是有欠家教,”秦雷擠眉弄眼的看着秦巖,臉上全部都是嘲弄的神色,“凌家的貴客遠道而來,你作爲東道主,家主之子,居然躲了起來,不出來迎客…不知道二叔是怎麼教你的。人如果不懂禮數,和畜生有什麼區別?哈哈哈哈哈…”
一羣人前仰後合的大笑了起來。
只有秦風還是保持着那種超然物外的表情,古井不波,平靜的看着秦巖,就好像是在看着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與凌英雪並肩而立的紫金碎屑長袍少年,更是連看都不看秦巖一眼,將頭側開了;凌英雪似乎也認出了秦巖,她看到秦巖至今似乎還停留在內氣境界較低的層面,眸中不由流露出來了失望與憐憫的表情。
此時的秦巖,與一個月前相比,沉穩內斂了許多,也養成了一些城府,面對譏嘲,秦巖表情很淡然,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濃烈的殺機,不動聲色的埋藏在了心中,一旦自己的實力強大到了足夠的程度,必然是濺血之局…
這時,秦雷又對身旁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道,“秦虎,你比秦巖還小了兩歲,不過上個月你成功晉升內氣境三層…秦虎,你現在給秦巖少爺展示一下內氣境三層的氣象…哈哈哈哈…秦巖少爺這一輩子不可能修煉到內氣境三層,我們應該可憐可憐他,偶爾在他面前展示一下修爲,讓他開開眼界…告慰他那顆弱小的心靈……哈哈哈哈……”
那秦虎,是大夫人幾年前從凌霄城過繼的一個義子,年齡雖小,但卻龍精虎猛,武道天賦不俗。
“雷哥,我覺得沒有什麼好展示的,沒有這個必要。內氣的領悟和修行,就是天賦。能領悟的就是天才,不能領悟的就是…廢物!這一輩子都沒有用!”秦虎看着秦巖,陰陽怪氣的說道。
“哈哈哈哈哈~~~~~~”
鬨堂大笑。
“好了,不要再戲弄秦巖少爺了,人都是有尊嚴的,你們再刺激秦巖少爺,說不定他會當場吐血昏迷…”秦雨陰笑道。
“我們進去吧,宴席就要開始了。”秦霜不耐煩的道。“一個武道廢渣而已…譏諷這種人,也沒有什麼滋味。”
說着,一羣人大搖大擺的魚貫走入大廳。
秦巖站立原地不動,面對接二連三的嘲諷,根本就沒有反脣相譏…因爲逞口舌之利是沒用的。他反而愈發的不卑不亢,畢竟身懷奇遇,實力也今非昔比,妖魔武士的潛力更是遠超常人,使得秦巖自然而然的擁有底氣,心境很平淡…‘用不了多久,我肯定就能夠徹底超越這羣跳樑小醜。當然,包括秦風和秦霜在內…’
“秦巖,多年不見了…”凌英雪一時並沒有立刻走入大廳,反而站在原地,她清麗出塵,身段婀娜美好而又充滿爆發力,凝視着秦巖,眼睛裡有着憐憫的味道,聲音平緩道。
“哦?”秦巖笑了笑。“凌英雪,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是啊…”凌英雪臉上流露出來回憶的表情,眼神如煙雲,而後微微搖頭。“不過記憶總是會褪色的,有些人和事終究會在歲月中慢慢淡去。秦巖,雖然你武道天賦不行,不過只要你不走上歧路,遇到事情能夠忍耐,逆來順受,好好的做個普通人,不要去爭強鬥狠,懂得如何取捨…這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蜉蝣撼樹是最愚蠢的事情…”
凌英雪語帶雙關,顯然是在暗示秦巖,在大夫人一脈的淫威下,服軟,不要妄想去抗衡。
聞言,秦巖怒極反笑,口氣也很清淡。“凌英雪,人生的際遇,如夢似幻,誰也說不清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後的命運,是個未知數。”
“哎~~~~~~”聽到秦巖近乎反脣相譏的話,凌英雪憐憫嘆息,“如今的局面…罷了,秦巖,你好自爲之吧。”說完,轉身徑直走進大廳。
旋即,秦巖也是進入大廳。
碧宵園正府大廳!
此時,大廳中賓朋滿座,笙歌鼎沸,宴開十幾席,談笑無窮,好不熱鬧…
大夫人一襲色澤鮮豔的紅袍,端坐在大廳正堂上首,紫檀木桌上擺滿了賀禮,珠光寶氣瑩瑩生輝。
只見,大夫人保養得全無一絲瑕疵的臉上,全部都是喜氣,眼神閃爍,頤指氣使,顧盼生輝。
早有丫鬟下人替秦巖打點妥當賀禮,前一天就送到了碧宵園,這時,秦巖只需上前對大夫人說幾句賀詞,行個禮,便可入席。
不過,秦巖只是淡淡的看了大夫人一眼,似乎並沒有上前道賀的意思。
要知道,大夫人買兇劫殺秦巖,若非秦巖偶然得到奇遇,此時屍骨早寒…秦巖與大夫人之間,已然是不死不休!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秦巖恨不得將其大卸八塊,掘墓鞭屍…此時沒有立刻暴起,衝上去斬殺大夫人,杯酒戈矛,已經是隱忍的極限了,又怎可去向不共戴天的仇家祝賀行禮?
這個時候,大夫人的目光也轉了過來,看向秦巖,猛然一下,她笑意盈盈的眼眸,就變得寒意刺骨,蒙上了一層戾氣,殺機隱而不發,強行剋制住了…
大夫人的厭惡與殺氣,傳達到了秦巖的心靈中,不過他不爲所動,如今,秦巖融合了一部分妖魔血脈,氣質已然是判若雲泥,有了一種不容褻瀆的味道。秦巖冷笑了一下,徑直走向了父親秦天鵬所在的一席,坐了下來。
“哼~~~”大夫人冷哼了一聲,將目光轉開。
這個時候,廳堂中,許許多多的目光,都掃向了秦巖…
這些目光中,有不屑,有幸災樂禍,有憐憫,有厭惡,有鄙視,甚至有的在對秦巖施加精神壓力…統統都被秦巖無視掉。
“巖兒,你來了…”秦天鵬低聲道,說着,目光不由的看向了大廳東側,情緒很是焦慮,“今天,凌家的客人,來得不少…”
秦巖順勢看了過去…
大廳東側,擺開兩張梨木八仙桌,圍坐了足足十幾名器宇軒昂的青年男女。其中凌英雪與那名身穿紫金碎屑長袍的男子,赫然在列。顯然,這兩桌,就是來自凌家的年輕一代。他們都氣定神閒的坐着,派頭很足,都好像是王公大臣坐在金鑾殿上一般,氣度威嚴,展現出來了雄渾不可測的武道修爲與天賦…眼神之中,看人都有一種高貴的模樣,似乎任何人在他們眼睛裡都天生卑賤…
秦巖目光一轉,還看到一桌老人。個個都是全身上下,皮膚上連一丁點老人斑也沒有,晶瑩如玉,光澤如嬰兒,反射奇異光輝。一道道氣流如寶光般在他們身軀表面運轉。雙目如烈日,讓人不敢直視。這羣老者的內氣修爲,簡直就是深厚飽滿得不像話。這些都是秦家和凌家的老古董,平時都閉關修煉,不到重要時刻,不會輕易現身…
另外,藍天城的其他一些豪門世家,也過來了一部分頭面人物,以及許多年輕一代的才俊。
場面很是隆重,在座之人,個個都處尊居顯,非同小可。
不過,藍天城城主府邸,並沒有派人前來道賀;凌霄城主亦沒有駕臨。
和秦巖父子同坐一桌的,是秦天鵬一脈的心腹,秦巖的幾位叔伯,以及秦天鵬豢養的幾尊客卿。
“大夫人的確是左右逢源,邀請了這麼多人過來…”秦岩心中冷冷發笑,如果換成以前的他,面對這樣的陣仗,早已經嚇得惴惴不安,目光根本不敢到處亂掃,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不過現在卻是怡然無懼,精神狀態非常輕鬆寫意。秦巖也明白,十幾席賓客中,武道修爲最強盛的,也就是內氣境十層,並沒有爆氣境的超級高手。爆氣境,如龍蟄伏,輕易不會露面,大夫人還沒有這樣的面子,邀請到爆氣境強者。
“只要不面對爆氣境,萬事都能周旋一二…”秦巖氣定神閒。
很快,宴席開始了。
絲竹之聲驟起,一班歌舞伎入廳輕歌曼舞,許多美味珍饈,山珍海味流水價地端上桌子。
酒過三巡,秦家一位老人朗聲發話道,“凌霄城,乃是人口數千萬的大城,富庶繁華之處,在我們藍天城這種彈丸小地看來,只能是大河前橫,高山仰止…今次,凌霄城,城主之家,凌家的貴賓,惠臨我秦家,當真令我秦家蓬蓽生輝…”
“哈哈哈哈…”凌家一位錦衣老者,朗聲發笑,“過謙了,諸位秦家長老,你們太見外了。凌秦兩家,本就有着香火緣分,我凌家當代家主,凌霄城城主之長女,是秦家的媳婦兒…可以說,凌家和秦家,乃是親家!如今大地紛亂,羣雄割據,烽火連天,我們凌秦兩家,理應同氣連枝纔對…”頓了一頓,凌家錦衣老者目光一轉,眼角餘光掃向了秦天鵬一脈的坐席,慢條斯理的道,“諸位,大地武道昌盛,我們這些豪門世家,更是以武立家…說白了,一個豪門,要想長久保持興盛,並不是看誰的人脈廣,而是看誰的拳頭硬…誰有實力,誰就獲得名利,權勢,地位…在強橫的力量支配下,萬物唾手可得…這樣吧,我看藍天城各大豪門世家的青年才俊也不少,趁着這個機會,就讓年輕一代切磋較量一番,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大地武風極盛,幾乎所有豪門世家,在每次聚會的時候,都會刻意安排家族之中的小輩,稍微切磋較藝,看看哪一家哪一脈的弟子更優秀,則家長面子上也有榮耀光彩,也會增加在家族中的份量…
此言一出,大廳上立即羣起響應,年輕一代,更是摩拳擦掌。
不過也有一些玲瓏八面的人,將目光看向了秦天鵬一脈的坐席,眼睛裡全部都是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許多人都猜到了,今次秦家府邸大夫人孃家的人馬過來,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多半是要趁機敲打秦天鵬一脈…
甚至於要在秦家老人面前,狠狠羞辱秦天鵬一脈,爲大夫人一脈樹立起來威信…
在藍天城,豪門秦家,家主一脈與大夫人一脈的明爭暗鬥,早已經成爲公開的秘密…
此時,秦天鵬的眉頭,已經深深鎖緊…
‘大夫人一手策劃的好戲,終於要開鑼了麼…’秦巖放下碗筷。
這個時候,那凌家錦衣老者,眼皮子縫隙之中,泄露出來一絲陰鷙的表情,凝定目光看向了秦天鵬,似笑非笑道。“秦家主,這些年,秦家被你整治得風生水起,我們都好生佩服秦家主的才幹…正所謂,虎父無犬子,想必,秦家主的少爺,也一定是天資凌雲的曠世奇才…這樣,今次就讓我凌家幾個不成器的小孩子,向秦家主的少爺,討教幾招武學…哈哈哈…小一輩相互之間的較量,無傷大雅…”
話音剛落,在座的藍天城其他豪門世家來客,全部都是強忍住笑,表情很是古怪的看着秦天鵬…
甚至有人低聲揶揄道,“天資凌雲的曠世奇才?嘿…武道內氣境二層的曠世奇才,的確是異數…”
而大夫人一脈,此刻更是興奮莫名,一個個的表情都是眉飛色舞。
大夫人輕輕飲了一口茶,慢條斯理的道,“一個豪門世家的興衰,可以從族中弟子身上看出端倪,如果不尚武風,身子骨弱不禁風,那整個家族便有極盛轉衰的跡象…巖兒身負振興秦家的重任,我們都盼着他能夠快快成長起來…天鵬,不知道巖兒最近武道修爲有沒有進步…就讓他出來試試吧…”
秦天鵬一張臉登時紅得發紫,心中惱怒不已,搖了搖手,“比試就不必了,巖兒最近身子染恙…”
“天鵬…你就不要推諉了…”這個時候,秦家一名老人,陰森森的笑了起來,“年輕一代,交手,切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推三阻四,究竟是什麼意思?”
“三叔公,你!”秦天鵬勃然大怒。這個說話的秦家老人,一向與大夫人交好,甚至於早就擺明車馬支持大夫人。他明知道秦巖武道天賦太差,此時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來慫恿挑唆,這就是徹徹底底想要幫助大夫人,當面抽秦天鵬一個耳光!
“怎麼,天鵬,你還氣急敗壞了?”那秦家老人陡然聲色俱厲道,“我看你是不敢讓巖兒下場比試!這些年,家族也悉心栽培巖兒,不曾虧待過他半分。不過,他着實令人失望透頂!現在整個藍天城,都在看我們秦家的笑話!家主之子,未來秦家的家主繼承人,居然是這幅爛泥扶不上牆的德行!還有,天鵬你教子無方,也有責任!作爲家主,頭等重要的是什麼?是子嗣昌隆,是後繼有人!如果秦家以後要靠巖兒掌舵,遲早衰敗!”
這一番連珠炮似的發難,氣得秦天鵬三尸暴跳,五內俱焚,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但是他偏偏又找不到反駁之詞…
就在這時,秦巖卻是當先站了起來,平淡說道,“好,我秦巖就如你們所願,和凌家年輕一代切磋較量…”
這句話,清晰的落在了在座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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