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你會抵抗一番,至少會狡辯解釋一下。周東飛徑直走到了艾菲辦公桌前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你都到我面前了,還有那個必要嗎?”艾菲苦笑一聲。
沒錯,被周東飛近身的話,別說他手下有兩千戰士,就是有兩萬也白搭,遠水不解近渴。他就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連跑都跑不快。
“其實,我覺得你和他們不一樣。”周東飛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裝修簡樸,擺設簡單,很有一種無慾無求的感覺。看得出,艾菲不貪圖任何享受。這不是裝出來的,因爲一個人即便是裝,能夠裝一輩子的話,假的也就成真的了。
“你究竟是什麼身份?詹姆斯家族的?”周東飛問。話很冷、氣息很凝重,加之背後白家林那狂暴的氣息,使得整個不大的辦公室極度壓抑。
但是,艾菲卻似乎不是太在乎。除非一個人心灰意冷、已經不懼生死的時候,纔會對強悍對手的威壓熟視無睹。連死都不怕了,自然無畏無懼。苦笑着搖了搖頭,“你們可以殺了我。”
“你和我遇到的所有對手都不同。”周東飛擺了擺手,“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一個正直的人。所以,我不殺你。”
艾菲閉目沉思了一會兒,並非在思索是不是該招供,而是在沉思自己的一生。終於又睜開了疲憊的雙眼,說,“我是一個薩亞人,年青時候在美國打拼。我組建薩亞獨立組織,四處奔走,就是爲了讓自己的祖國獲得獨立,讓薩亞徹底脫離殖民統治。後來,我成功了一半——帶領半個薩亞(西薩亞)走向了獨立。但是,我是在‘別人’的幫助下才成功的。”
“別人?”周東飛知道,肯定是幕後的黑手。
“是啊!”艾菲苦澀的說,“西薩亞在我的帶領下貌似獨立了,但這種自由是騙人的。我自以爲獲得了獨立,最終卻發現還是被別人牢牢攥握在掌心。無非是從人家的左手掌心,換到了右手的掌心。你說,這是不是很悲劇?別說我有把柄掌握在別人的手裡,甚至,西薩亞的諸多產業,也都是人家控股。”
“你以爲一場災年真能餓死人?不是的。我本想着自己老了,拼着一死也就豁出去了,這兩年對於他們的指手畫腳也不聞不問。但是,我錯了。恰逢一場災年,我準備動用國家儲備在國外購買糧食的時候,卻發現存在銀行裡的錢根本就取不出——人家能把你控制的死死的!所以我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同胞餓死,所以我還得聽他們的!”
周東飛一聽,禁不住皺了皺眉頭——如果拿着萬千百姓的生死作爲勒索的籌碼,這未免也太狠了些。“究竟是誰?”
而艾菲隨後一說,結果讓周東飛和白家林都相當的吃驚。
艾菲嘆道:“我發起的薩亞自由獨立運動,受益於美國教會組織的幫助!我以爲他們是仁慈的,我以爲宗教是沒有國界的,所以我當時還很感激他們。但是,他們卻讓我逐漸沉落到了他們的股掌之中。我說的這教會你們也該猜到了,沒錯,就是聖約翰教會。”
也就是說,那個詹姆斯家族的契約,並非詹姆斯家族的人給他的,而是聖約翰教會的高層交給他,然後讓他通過薩洛蒙偷偷轉交給了那幾個美國牧師。
“聖約翰教會的人,一直就在我的附近。說是幫我處理一些問題,但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監視。”艾菲有些苦惱,“你透過窗子看一看——就是那個高大的教堂,那就是聖約翰教會的。”
“什麼?!”周東飛的眼睛猛然一抖。因爲他知道,聖約翰教會的人在死死的監視着艾菲——只要艾菲辦公室裡有任何舉動,對方都能遠遠的看到。如今,周東飛和白家林的體貌特徵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這就意味着對方極有可能已經發現了兩人。那麼,想要逃走也很簡單!
“那你不早說?!”聽了周東飛的簡單翻譯,白家林怒吼。
艾菲卻不爲所動,只是隨意的看了看白家林,說:“是你們不請自來吧?自從你們推門進來那一刻,他們肯定就看到了。我就是說了,有用?相距一公里半的距離,你們能追得上?”
白家林恨恨的憑空揮舞了一拳,砸出了一道可怖的破空聲。
對方既然在這裡做出監視,那麼撤退的準備也肯定很周密。而且西薩亞的首都鄰近大海,隨時都能出海,到哪裡去追?
周東飛看了看遠處那座哥特式建築風格的教堂,沒想到這貌似普通的建築竟然還藏着這樣的隱秘。
不過,周東飛他們並非一無所獲。從表面上看,至少知道了聖約翰教會這個勢力很大的組織。而從另外一個細節可以看出,聖約翰教會和詹姆斯家族的關係密切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因爲根據薩洛蒙和艾菲的交代,就在美國牧師被拒絕進入東薩亞傳教的當天,詹姆斯家族那個出租溫斯島的契約就出現了,而且交到了艾菲的手裡。那就說明,聖約翰教會在這裡派駐的人,隨時能聯繫上詹姆斯家族。不但如此,而且能讓詹姆斯家族蓋章!
蓋章,這不是一個小問題。握有家族印章的,肯定是不是一般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應該不會長期潛伏在西薩亞這樣的小地方。那麼,極大的可能就是聖約翰教會在西薩亞的派駐點,具有事先蓋好印章的空白紙。
這需要多大的信任,才能把蓋好印章的空白紙交給對方?
要麼是絕對信任的夥伴,要麼就是——這聖約翰教會本事就是詹姆斯家族的一部分。聯想到詹姆斯家族悠久的歷史,聯想到聖約翰教會在上世紀初就開始在華夏舊社會滲透,這兩個具有漫長生命的組織產生交集的話,一點都不意外。
“戳了,真頭疼!”白家林搖了搖腦袋,“少主的身份還沒查清,怎麼又出來了詹姆斯家族和聖約翰教會這兩個組織。”
周東飛卻凝眸說:“未必這麼複雜。這些勢力看似很多,你能確定他們不是一體的?現在,哪怕說少主就是詹姆斯家族的人,同時還控制這聖約翰教會,我都一點不會吃驚。到了他們這個層級,涉及的層面太多了。不過,我倒希望他們是一體的。因爲無論是少主,還是詹姆斯家族,又或者是聖約翰教會,都已經達到了極高的層級。他們之間的關聯,已經不可能再有任何的中間層,肯定是直接聯繫在一起的。所以,一旦挖掘出了任何一個的根源,應該都能扯出其餘的隱秘。相對而言,這倒讓我們的追查線索更加豐富了。”
白家林點了點頭,也覺得有道理。
兩個人肆無忌憚的討論這麼深層次的話題,很顯然已經不再擔心艾菲會把談話的內容傳出去。這也就意味着,兩人即便不殺艾菲,也肯定會把他徹底控制起來。
艾菲終究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而且一直混跡於上流社會,對這一點看得很清楚。無奈的笑了笑,取出一隻簽字筆,在一張紙上刷刷刷寫了好多字。周東飛有點好奇的看了看,全是薩亞文字,他看不懂。隨後,艾菲又用英文寫了一張紙,這次周東飛是看清楚了——是一份元首命令。
而且這份命令的內容,讓周東飛感到很吃驚。
艾菲似乎看破一切的笑了笑,“我知道,今天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在這個元首府裡發佈命令了。所以,這份命令‘送’給你。假如你有意去做,希望你能成功。我的命運已經走到了盡頭,希望能在天堂或地獄裡,看到你成功的那一天。”
周東飛手握這份命令,看了看這個依舊和藹如鄰家大爺的老頭兒,說:“怎麼,以爲我要殺了你?”
“難倒不是?”艾菲也一愣。
周東飛搖了搖頭:“我說過,你和我遇到的別的對手不一樣。你是一個正直的人,或者說是一個痛苦而悲劇的愛國者。”
“那你……”艾菲不敢確定,眼前這個號稱全球最頂級大梟的傢伙,會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
“如果你願意,可以去華夏。”周東飛忽然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移民販子了。最近被他移民到海陽的人多了去,似乎那地方就是一個庇護的聖地。也難怪,海陽本來就慢慢形成了一個地下聖城。“只要你以後不再跟他們聯絡,我何必跟你過不去?當然你也應該知道,唯獨在華夏,對方纔最難滲透進去。而在我所在的海陽,他們更是門兒都沒有。”
這個建議似乎不錯,艾菲想了想,點了點頭。
而周東飛又笑了笑,輕輕甩了甩艾菲剛剛簽署的那個命令,笑道:“假如你樂意配合我把這件事做成,似乎就更妙了。當然,你可能冒一點風險——至少在這裡多停留一週時間。”
“我都是個已經做好赴死準備的人了,難道還怕這點風險嗎?”艾菲笑了笑,甚至有些欣慰,“下午吧,把薩拉總理聚在一起商議一下。說真的,假如能做成這件事,讓我死了也行。”
“不可能,好人都會很長命的。”周東飛笑了笑,和白家林一同離開。
一直到了外面的車上,白家林才問:“爲什麼不抓住他,你不怕他跑了?”
“不,這老頭兒可信。”周東飛說。
而白家林覺得,肯定是艾菲自以爲要死之前的那張紙,讓周東飛堅定了這樣的判斷。於是,忍不住問:“他那張紙上寫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