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合情、合理、合法。
但是,那些房地產商手中的貸款就那麼多。蛋糕是固定的,你切走了一大塊,別人就少得到一大塊。心怡系銀行收回了大量的貸款,就意味着國有幾大銀行能收回的更少!
所以,國有銀行非但沒有更好的應對這場危機,反而在心怡系銀行的高效要賬的同時,面臨着更加嚴峻的形勢。這種形勢岌岌可危,偏偏國有銀行本身又根本無可奈何。
於是,這些銀行們的頭頭兒當即使出了慣用的手段——有困難找政府!
不得不說,這是國有企業的一個弊病、通病、劣根性!自己有錢的時候,大手大腳肆無忌憚,甚至不顧國有企業的形象,也不顧社會公衆的指責和質疑。甚至於政府都下令要求他們收斂了,他們還一味的我行我素。而一旦有了麻煩,他們又馬上想到了政府的好處。
要奶吃的時候喊聲“娘”,吃飽的時候喊聲“娘個bi”,就是這種德性。
所以,在中央銀行戴行長的辦公室,一羣國有銀行的老闆們一個個愁眉苦臉,大吐苦水。
“戴行長,我們行已經沒法幹了,到處都是爛帳,連準備金都湊不齊了!”
“央行要爲我們做主啊!心怡系的那些銀行太狠了,他們連本帶利收了個乾乾淨淨,自己吃肉不給我們喝湯啊!”
“沒錯沒錯,都是心怡系搗的鬼啊!我們行計劃着至少能回收半分之五十的貸款,但是經過心怡系這麼一折騰,我們只回收了百分之十。”
後面這位,說話純粹是放屁。心怡系銀行的高效催債對他們造成了一定的影響,這是必然的,但絕不會這麼誇張。其實即便心怡系的銀行即便不這麼催債,這家國有銀行能收回的貸款也最多百分之二十不到。這個行長之所以說“原本能收回百分之五十”,純粹就是把責任往心怡頭上推,同時減輕他自己本該承擔的責任。
戴行長也不是傻子,被一羣部委大佬喊習慣了的“戴掌櫃”的名頭兒也不是白叫的。只見戴行長一扔眼鏡,盯着這位國有銀行的行長問:“張行長,你負責任的說一句,就你們那種爛帳程度,原本真的能收回百分之五十?”
這個張行長沒有底氣,嚥了口吐沫,說話聲音小了一倍不止,幾乎就是小聲咕噥:“呃……其實百分之三十還是有希望的……”
“你要是原本能收回三成,都算我小瞧了你張長髮!”戴行長冷哼一聲,“你們這幾家,有哪個是抗風險能力較強的?當初一個個掙錢不要命,放貸不要臉——別嫌我說話難聽,等需要承擔責任的時候,經濟責任調查組會比我說的更難聽!早在一年半之前,央行就再三警告你們,要注意貸款風險,要收縮貸款規模,要加強貸款回收,你們誰聽了?爲了點眼前利益,一個個都把央行的警告當成了耳旁風!”
幾個行長沒人敢說話。因爲戴行長提到了“經濟責任調查組”這個詞彙,對於他們而言是絕對的威脅。一旦調查起了經濟責任,哪怕你一分錢不貪不佔,但至少一個失職瀆職的罪過,就能葬送了他們的政治前途。哪怕再退一步,只是一個“工作能力不強”的評價,也能讓他們的政治生命面臨崩潰。
“戴掌櫃”冷冷掃射了一眼這些曾經的驕兵悍將,冷聲說:“現在看到困難了,躲不過這一劫了,又想到央行了?實話告訴你們,央行現在也沒轍!別說是拿不出錢來替你們擦屁股,即便是拿得出來,也不會白給你們!”
戴掌櫃繼續說道,“央行的錢就是國家的錢,是全體老百姓的錢!白白拿出來幫扶你們,怎麼向政府交代,怎麼向社會交代?拿着老百姓的錢送給你們,讓你們繼續領着上千萬的年薪?!”
“打鐵還須自身硬,先做出一個明確的態度,再說其他的!”戴行長冷笑着說,“你們這些年算是吃飽了,也該‘減減肥’了!要想讓社會公衆少一些質疑,要想讓調查組給你們一個還算體面的評價,先做出點實際行動再說!”
實際行動?什麼實際行動?
這時候,一直沒開口的央行二把手、金副行長充當了惡人,補充說:“先把你們這些國有銀行高管的工資降下來再說!按同級別政府官員的工資水準,確定你們的工資標準。一邊享受着官員的級別,一邊拿着市場化企業的高薪,社會公衆早就引發了衆怒!”
日呃……按照同級官員的標準拿工資,一下就縮水了近百倍!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幾乎是白乾活兒了。當然,這是他們理解的“白乾活兒”。即便是按這個標準,也同樣比那些普通打工者高出了很多。
但是,這金副行長的話還沒說完。這個意見,也是“戴掌櫃”提議之後,由央行領導班子商議之後才決定的,只不過是讓金副行長說出來而已:“不僅僅是你們,是你們銀行所有高管的工資,都給我降下來!”
啊?這是要引發國有銀行中高層的全體震動啊!
一個國有銀行行長當即失聲說:“不行啊,恐怕大批中高層人員會鬧起來的!”
金副行長生冷的笑了笑:“鬧?有什麼好鬧的?你們不是一直自我標榜企業化經營運作嗎?那好,既然是這樣,那就按普通企業的辦法——誰要是覺得收入不合適,大可以主動辭職,另謀高就。企業化運作不就是這樣嗎,天高任鳥飛。那些人平時個個自視甚高,彷彿都覺得自己是個人才。那好,就讓這羣‘鳥兒’到真正的林子裡去飛一圈兒,看看自己究竟能飛多高、飛多遠,也順便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當然,這句話也暗含着另一層意思:包括你們這幾個行長,真要是覺得收入低,也可以出去另謀高就!
但是,他們敢出去?他們在體制內混混官場還行,真要是到了經濟大潮之中,一個浪花就能把他們拍死。用周東飛那句話來說,就是讓蔣燦坤隨便找個副手,都比他們幹得好。
所以,他們就是在拉大旗作虎皮。這一點,也是他們慣用的伎倆。
一直以來,這些國有壟斷企業也好,政府部門、事業單位也罷,只要是一提到改革、改制等字眼兒,當即就會團結一心進行抵制。彷彿只要動一動他們的既得利益,整個天就會塌下來。而上頭一看到這些,就覺得改起來的壓力特別大,於是很多改革思路也沒法貫徹下去。
其實,這都是虛張聲勢。覺得一個月一萬塊的薪水太少?那你可以離開,社會上搶着做這工作的人,多了去!哪怕是八千、五千,同樣有大批的人擠破頭來爭搶。
如今,看到央行似乎要動真格的了,這些虛張聲勢的也當即沒了脾氣。幾個行長二話不說,只能心中叫苦,心道這回是完蛋了。
而金副行長繼續說:“此外,你們那些高昂的三公經費,也得減下來,給社會一個交代!”
“還有那些耗費巨資、奢侈腐化的樓堂館所,都處理掉!至於規劃中尚未開建的,全都取締。你們瞧瞧,無論是大都市還是二三線城市,挑選十座最好的大樓,肯定就有你們這些國有銀行的!”
“你們當大家是傻子?當領導是傻子,不知道下面的實際情況?在不少二三線城市,人家心怡匯通、心怡勸業、心怡華豐……一家家的民營銀行,辦公地點無非就是一個單獨的小樓房,辦公人員也比你們精簡的多,人家不照樣運營?而且,人家的效能比你們還高。”
“說到人員精簡和工作效能,你們那些銀行之中,機構臃腫的情況也太普遍。打着企業化的招牌,搞得是行政體制色彩濃厚的機構。說白了,無非就是安置更多的高級崗位,發放更高的福利待遇。這一點也要改,要精簡機構,裁撤、合併不必要的部門。”
日啊,還讓不讓人活了!照這種辦法搞下去,大家那種滋潤舒坦的小日子可就真的沒了。
但是,這些行長誰敢再說個“不”字?是他們的貪婪和不計後果,導致了國有資產的海量流失。這個責任一旦追查下來,他們頂不住這壓力。而若是再存在一些不法行爲,比如收受好處之後,安排下屬銀行違規貸款,到時候還會追究法律責任!
但是全然接受了央行的這些“建議”,恐怕回去之後就會引發大批中高層的強烈反彈。雖然不至於辭職——他們也不敢辭職,但至少會讓人很頭疼。
這些苦憋的行長們。
……
一個原本計劃中的訴苦會、要政策會,變成了一個批判會。這些行長們臉色木然,呆呆的離開了“戴掌櫃”的辦公室。
而隨後,戴掌櫃就趕緊去了總理辦公室,彙報這次會議的情況。實際上,總理早就猜到那些行長們會去戴掌櫃那裡訴苦,才提前安排戴掌櫃好好應付。
一見到總理,戴掌櫃就說:“總理,您的那些意思都部署下去了,那些行長們雖然不樂意,也沒敢說什麼。”
“工作搞得一團糟,他們還有臉說什麼?!”總理一臉威嚴,“趁着這個機會,好好整頓一下也好!”
原來,這一系列的大手筆,都是總理直接授意的。總理要趁此機會,一舉改變國有銀行那些不良風氣。他授意了戴掌櫃,讓戴掌櫃在央行領導班子裡提出來,然後才形成了央行領導班子的集體意見。
“不過,”總理沉思了一下,說,“心怡系這麼搞,也真是讓國有銀行面臨的形勢更加雪上加霜了。周東飛這小子,感情是在跟我故意置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