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獨一無二的神蹟
“主上。屬下不願再去保護沐小姐。”封平直截了當地道。“她對主上只有利用。沒有真心。”所以。他拒絕承認她是未來女主人。
對這個素來一根筋的屬下。林千夜的耐心總是意外的好:“哦。你怎麼知道她不是真心。”
“是她自己說的。”他方纔不是一五一十地把沐小姐跟她的兩個朋友的話複述了一遍嗎。他確認。沒有漏掉半句。
“親耳聽到的。未必就是事實。”小東西又口是心非了吧。
封平直直地頂撞了回去:“她利用主上是事實。”
“呵……”林千夜輕輕笑了。“我知道。”打從一開始猜到她的目的。他就知道。他沒有任何不悅。甚至興致盎然地陪着她進行這場遊戲。她能想到的人是他。而不是旁人。這就很好。
封平詫異地擡頭望着他的主上。從十八年前。他就跟着只有十一歲的主上。他總是笑着。永遠都不會發脾氣的樣子。只有他知道。他的笑從來都是漫不經心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真實的笑容。
當然。若不是林千夜跟歸晚相處時。他被命令不得在側。就不會這般驚訝了。
“封平。你說。我對她。又是不是真心呢。”他眼含戲謔地問道。世間的情有百樣。每個人的情未必都是相同的。
封平冷冰冰地道:“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是主上高興。那個沐歸晚就必須完全屬於主上。至於主上對沐歸晚是不是真心。那重要嗎。
林千夜眼角輕輕一瞥。好似第一次發現封平竟也會有這麼蠻不講理。他渾然忘了。有一句話叫做上樑不正下樑歪:“知道當年爲什麼要派子言去陪她。而不是你嗎。”
“因爲屬下絕對不會答應去保護一個不相干的人。”
林千夜施施然袖了手。“因爲子言不像你一條筋。”所以子言會那麼容易就接受了她。全心全意奉她爲主。他沒有說。子言還比封平善解人意。所以在子言離開之前。在他近側的。一直都是子言。當年。把子言給她。近乎是下意識的舉動。想來。那時候。他就對她上了心了吧。只是未曾在意。
當然。封平的性格。也可以說是單純。正因爲單純。他才能練就那樣出神入化的武功。成爲楚家的暗刺。
封平的聲音毫無起伏:“主上的安危。纔是屬下唯一的使命。”這是他第一次違抗命令。
“去叫子揚出來。”林千夜淡淡道。“沒我的吩咐。我不想再見到你。”
子揚從受罰的劍房裡被封平拖出來。便接到了命令:“去瞧瞧她在做什麼。”
子揚眼睛一亮。這證明主上給了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他不用再受罰了。封平實在是不會享福了。在沐小姐身邊。其實有時候比在主上邊上要好玩多了。
現在已近子時了。沐小姐還不曾回來。莫非有什麼特別的事。他猜得沒錯。歸晚此時正在牙行裡“抓鬼”。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打更的阿旺縮着脖子。抖着嗓子道。孃的。若不是打賭輸了。他打死也不會到這附近來。現在是子時了。陰陽交會的時刻。傳聞是最容易遇到不乾淨的東西的。
這麼一想。便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他趕緊加快了腳步。喊也不喊了。喊個屁呀。反正這附近除了這見鬼的牙行。就是一些生意蕭條的店鋪。他喊給誰聽呢。四周萬籟俱靜。只是能聽到他“撲通撲通”的心跳。還有那急匆匆的腳步聲。咦。不對。好像除了他自己。還有一個人的腳步聲。他暗自瞧了瞧地上。一輪明月之下。他自己的影子清晰可見。可是。地上倒影的那模糊的一團是什麼。一團黑氣。
他連頭髮跟都豎起來了。“咯咯咯”地抖動着牙齒。腳下卻不敢停。不由得越走越快。走了這麼久。竟然才走了一半。怎麼辦。怎麼辦。
正在此時。他聽到了前面隱約的人聲:“格老子的。老子今天就是手背。竟然連輸了十幾把。”
“大哥。您把這個月的月俸都花了。回家嫂子會不會說你啊。”
“她敢。”
許是以爲這邊無人。他們說話的聲音格外大。顧忌全無。
是有人往這邊來了。阿旺心頭一鬆。稍稍定下了神。再低頭看時。那團黑影已經不見了。或許。是他自己方纔太過害怕了。纔會一時眼花。
對面走來的是衙門裡的兩個公差。他們相距只有五六丈了。阿旺突然覺得脖子上似乎有人在吹冷氣。叫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對面的人壯了他的膽。於是他回頭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焦黑的臉。不。那簡直不能算是一張臉。只是一團焦黑的碳團。更詭異的是。那團碳還咧了咧嘴巴。一聲破碎暗啞的聲音溢出:“還我命來。”
“鬼……鬼呀……”阿旺嗓子像被人掐住了一般。這驚呼被堵在嗓子眼。輕得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然後。他眼前一黑。暈過去了。
他倒地的聲音引起了兩個公差的注意。他們也看到那一身白色的壽衣。還有那張燒成了焦炭的一張臉。嚇得連腳都軟了。腦子裡只有一個字:“鬼……”
那隻鬼以詭異的動作。瞬間平移到了他們面前。他們嚇得連尿都要出來了。除了鬼。還有誰能有這樣的身手。
“歇歇歇……”那是他們兩個從嗓子裡不由自主地發出的聲音。他們嚇壞了。蹲在地上。抱着頭。瑟瑟發抖。此時他們十分羨慕那打更人。可以直接暈死過去。
啊……那女鬼的手指放在了他脖子上了。公差甲翻了個白眼。終於如願以償地暈過去了。
公差乙身子抖得像是篩子般。卻不能幸運地暈倒。莫非。今日他的小命就要交代在這了嗎。
突然。周圍亮起了無數的火把。驅走了這暗夜的陰霾。一個清越的女聲有如天籟:“給我抓住她。”
立即就有幾個青衣人向那個女鬼撲了過來。莫非。他們是要抓鬼。
“裝神弄鬼。欺瞞百姓。本官等你很久了。”那清越的聲音繼續道。應證了他的猜測。
確實。歸晚帶來的人就是要抓鬼。那“鬼”看到來的人多。就想溜。卻不料被青衣人團團圍住。怎麼也脫不開身。突然。一個青衣人的劍突然挑上了那女鬼的臉。公差乙瞪大了眼睛。發出“啊”的一聲。那一團焦黑竟然被劍尖輕而易舉地挑開了。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的臉。而那張臉。分明是個男人。那個男人覷了個空擋。突出重圍跑了。
“糟了。讓他給跑了。”
歸晚制止了青衣人:“不要追了。怕有埋伏。”
接着。她和顏悅色地安慰了公差乙幾句。叫人將三人送到了最近的醫署。
平明十分。三人每人抱着一堆安神的藥。暈乎乎地回家了。
當天。荀陽城中就傳出了一個消息。原來。先前牙行鬧鬼都是假的。是有人在故意搗亂。
“什麼黑氣。什麼大凶之地。分明是有人故意搗亂啊。”
“就是。要不是沐大人找出了扮鬼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矇在鼓裡呢。”
一時間。衆人又都覺得先前的猜測實在是沒有道理。那楚家老宅。連葉家子弟也都說了。乃是一個聚寶盆的地形。財源廣進不說。還是一個難得的福地。怎麼可能會是什麼大凶之地。
到底是誰先傳出來的消息啊。這麼不靠譜。不想荀陽城好是不是。更生氣的是那些店鋪開在牙行周邊的大老闆們。那牙行所在的地。可不就是個聚寶盆嗎。先前楚家未發生大火時。開在它旁邊的商鋪。哪一家不是賺得鉢滿盆肥的。這麼好的風水。就偏偏給一個“大凶之地”的流言給破壞了。
接下來。大家又聽到了一個消息。牙行將在三天之後開業。
最興奮的自然是那些私商了。且不說牙行開業以後能救活周邊的店鋪。更重要的是。他們得到了經營官鹽的許可。算算利潤就已是十分可觀。雖說那些鹽引是明律帶給他們的。可是精明如他們。又有誰不知道。沐歸晚纔是他們真正的大老闆。想要好處。那就抱緊大老闆的大腿吧。眼前這麼好的一個討好大老闆的機會。他們怎麼可能錯過。
牙行開業那天。竟是空前的熱鬧。荀陽城裡一些有頭有臉的商人都抽空趕了來不說。就是一些開了一兩家小店鋪的商販也來湊了熱鬧。更讓人驚異的是。楚家的小家主楚蘭敏竟然也來了。
馬藺剛剛主持終於疏通了坍塌的河道。撐着一臉疲憊。卻也不得不過來。畢竟。牙行做得好了。也是他政績的一部分。
歸晚一本正經地說了幾句的話。重申了下商會的約法三章。便請了楚蘭敏和馬藺上前。一起扯開身後那高高隆起的紅布。
那紅佈下面。必定是鎮守牙行的神獸石刻了。奇怪的是。那石刻只有一個。且高足有兩丈有餘。叫人猜不出是什麼。隨着那紅布的扯落。那石雕原原本本地顯露在衆人面前。
當即。衆人齊齊發出一聲驚歎。那石刻不是招財的貔貅聚寶盆。也不是衆人所猜測的象徵公平的獨角獸。而是是一隻虎頭九面的神獸。神獸是藍色的。純淨如夜空一般的藍。其中夾雜着絲絲縷縷的白色石頭。恰似虎身上的斑紋。它腳踩着乳白色的祥雲。透出一種別樣的古樸與祥和。藍色石頭上的星星點點。在陽光下閃爍不定。
“大家快看地上。”一聲低呼喚起了衆人的注意。這些見多識廣的商人們。又倒吸了口涼氣。那石雕在地上的影子周圍。竟有一層七彩的光暈。如同月輪。這是怎樣的神蹟。
歸晚對這樣的效果很是滿意。拿扇子敲了敲手心。道:“蒙楚家慷慨。贈了當日挖出的暗藍星彩石的大半。這石像。就是那塊石頭刻就。”
這石刻用的竟然是暗藍星彩石。取了其中不太純淨的部分。經巧匠雕琢。竟是如此巧奪天工。雖則原石也就值個二十萬兩。可是。有了這樣的雕工。就是價值連城啊。楚家送了好大一份禮。沐大人好大的手筆。
也有人提出了疑問:“我也見過不少暗藍星彩石擺件。其日影卻沒有這樣的七彩霞光啊。”
歸晚淡淡笑道:“此神獸名叫開明獸。它守護的是祥和與安寧。從它擺在這起。日影就帶了七彩霞光。雕刻出它的師傅也解釋不清是爲什麼。大概。它跟這裡本就有緣吧。”
衆人歡呼。這守門的神獸石刻。又將是荀陽牙行一個獨一無二的神蹟。不。連同它的建造與這石刻。都是出雲國獨一無二的神蹟。從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神蹟中。他們仿若看見了某個輝煌絢爛的未來。而創造這些神蹟的人。是沐歸晚。
當天。牙行門口的鞭炮聲響了整整一個上午。那是商人們爲了慶祝牙行開業。當天晚上。比元宵節還要多的焰火衝上了夜空。那是商人們湊錢買的。牙行還未開始。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迎。
葉青城望着那火樹銀花。搖頭笑道:“這世上的神蹟。從來都是人自己創造的。”就連鬧鬼那麼一出。也是歸晚一手策劃的。如果沒有這麼個破釜沉舟的自導自演。又如何破除流言。
歸晚舉了舉手中的杯子:“神蹟之所以是神蹟。是因爲旁人不知道真相。”
“敬神蹟。”步律舒舉杯。
三人相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