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欠了債總是要還的
自然。北悅寧查到的信息跟世人知道的一模一樣。那些商號。都是沐家老太爺給沐歸晚的嫁妝。唯一的區別是。在兩年前。僅僅只有五家鋪面。到了沐歸晚的手中。不過兩年。就翻了十倍不止。最叫人歎爲觀止的自然是歸晚冷她的商號所用的種種手段。
若她不是想走上官場。相信不出五年。她定能成爲與白、楚兩家的家主比肩的人物。難怪林序會惋惜於薔薇花號的消失。那樣的一個傳奇。他們眼見着它一步步被成就。眼見着就這樣生生被創造它的人拋棄。從此消失無蹤,總是格外叫人感嘆的。
只是悅寧想知道的並不是這些。一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沐歸晚商號的信物是用特殊染料製成的薔薇絹花。那絹花在黑暗中能發出七彩光芒。至於染料的製作方法。乃是薔薇花號的最高機密。由一個叫湄的女人保管。”
湄寡婦。他記得她。她當年就是薔薇手下的掌櫃。那時候。他還因爲她。跟薔薇吵了一架。摔碎了她最寶貝的琉璃薔薇花。難道說……莫名的期待叫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現在這個湄在何處。”
“沐歸晚的商號關張後。她另謀出路了。她給明家寫了自薦信。現在正在等待回覆。”
悅寧揚眉。湄是唯一一個知道薔薇花號信物製作的人。那就說明她在歸晚心目中的地位極重。沐歸晚那個人。看起來隨性大方。卻不是一個容易交心的人。既然湄被她視作親信。怎麼可能去投靠其他人?湄此番作態。定然只是一個障眼法。
“本王要見她。”或許。湄寡婦就是解開問題的關鍵。
悅寧是在寫意樓裡見到這個明媚嬌妍的寡婦的。因爲她自從離開薔薇花號後。終日跟小倌們醉生夢死。已經有半個月沒從寫意樓裡出去了。
“誠王殿下若是要找我喝酒聊天。那是我的榮幸。若問我之前東家的事。請免開尊口。”她的衣裳穿得不甚齊整。卻也不算失禮。那米粒大小的梨渦中透出的一種別樣的透骨風情。這樣的她不像是能一手掌管着三間商鋪。一個銀票通行全國的錢莊的大掌櫃。更像是一個無憂無慮而又驕矜的貴婦。
“湄夫人怎知我要問沐歸晚的事。莫非她有什麼秘密是不能說的。”悅寧一笑。對她的無禮並無不悅。
湄夫人。這樣別緻的稱呼她還是第一次聽到。生意場上的人。都稱她爲湄大掌櫃。歡場上。那些男人叫她“湄姐姐”。當然。也有人會厚着臉皮叫她一聲“湄妹妹”。他倒是個聰明人。知道她的忌諱。並不提及她的姓氏。算是給足了她面子。但別以爲叫句好聽的。就能讓她昏了頭:“但凡是個人。總有些不想透露的秘密的。我湄寡婦沒別的本事。唯有保密的功夫一流。這可是我吃飯的飯碗。誠王殿下還請手下留情。別砸了我的飯碗纔好。”
她倒真不客氣。一出口就堵死了他提問的可能。悅寧仍自笑道:“我想問的。是關於湄夫人的事。與旁人無關。”這個女人。風情綽約。看起來軟綿綿的沒個正經。卻自有一種叫人不敢輕視了的氣度。她若是打定了主意不說。他確實不能拿她如何。
湄撲哧一笑。拋了個媚眼:“莫非誠王殿下對我有興趣。”
悅寧朗朗一笑。風光霽月:“湄夫人這樣精明能幹的大掌櫃。自是人人趨之若鶩。碰巧本王手下也有幾間鋪子要打理。”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湄本就是商人出生。她刻意言語輕浮。就是爲了激怒他。他卻仍不惱不怒。以禮相待。湄自然也不能再不給他些面子:“殿下要請我做事。不怕我這個風 蕩的寡婦辱沒了誠王府。”
悅寧轉了轉手指上的玉扳指:“那是本王的事。本王只想問夫人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本王想知道。爲何湄夫人會接二連三地換主人。而不肯安定下來。”
其實他仍是在旁敲側擊歸晚的消息。湄點了點頭。輕輕笑了:“這個請殿下只管放心。我湄寡婦雖則不夠忠貞。忠心卻還是有的。不管是誰。我只要爲他做一日。便會對他忠心一日。即便離開。也不會透露他的半點秘密。殿下知道的。商場之上。一個商業秘密就能叫好幾千人傾家蕩產。我不屑做這種事。”
“湄夫人爲幾個人做過事。”
湄淡淡道:“三個。一個是黃家黃老闆。一個是辛薔薇。還有一個王爺也知道。就是沐大人。說起前兩位。倒是差了點運數。一個一忱賭輸光了家產。一個年紀輕輕英年早逝。唯獨沐大人是好運道。可惜了我只會做生意。沒那個本事繼續跟着她。”這北悅寧真是老奸巨猾。她若是脫口而出兩個。可就麻煩大了。只是……湄嗤笑了一聲。當年是他爲了權勢放棄了薔薇。現在卻來裝什麼情聖。想愛而不敢愛。這種人最是可悲可憐。也最可笑可嘆。
悅寧手指摩挲着杯沿。斂下了眼睛:“沐歸晚的薔薇花號說倒就倒了。你還說是好運道。”
湄哈哈一笑:“雖說捨得捨得。可是這天底下。能真正有舍必有得的又有幾個。大多數人還是捨去的多。得到的少。而沐大人舍了薔薇花號。得到的是更多。求仁得仁。難道不是好運道。”
是啊。有舍有得的人又有幾個。即便是得到了。焉知捨去的會不會遠比得到的更重要呢。悅寧隱隱覺出湄這句話裡的嘲諷。卻只是一哂:“如此。打擾夫人了。”
他當着湄的面吩咐:“去查一查沐歸晚在沐家究竟如何。”
湄卻是神色不變。北悅寧走出房間時。聽到她勾着小倌的下巴調笑:“你說姐姐我是不是老了沒魅力了。明家少爺不敢要我。好不容易有個俊男找上我。卻是爲了別人的事。”
北悅寧搖搖頭。笑着離去。
…… …… …… ……
卻說歸晚此時正將信寫好了。交給瑞雪。讓她寄給林千夜。
瑞雪接過。諂笑道:“沐大人……奴婢受人所託。想跟大人求個恩典。”
歸晚一面涮洗着筆。一面擡頭望她。能叫瑞血口求的。那個人。那件事。自然是頂頂重要的了。
歸晚呵呵一笑:“就是請大人跟林相寫信時能多寫幾句。”
“啊。”歸晚錯愕。她絕對想不到她要的竟然是這樣的“恩典”。
瑞雪忍着笑:“沐大人可知道。凡是你的信件。林相吩咐都是用的八百里加急。沐大人跟右相大人習慣只在信上寫幾個字。卻叫送信之人日夜兼程。着實有些不太划算。”
歸晚窘然。接着又是好笑。她每隔個兩三日。必定會給林千夜寫上一封信。未必是真有要緊事。只是如此一來一回。似是養成了習慣。不寫上一兩句話。反倒覺得空落落的。信的內容卻並沒有隨着感情的升溫而增多。他們都似是能猜到對方所想一般。每每都只是一兩句話。有時簡直連句話都沒寫完整。只有短短的三五個字。對方也能瞬間意會。他們的心有靈犀。卻是被送信的人埋怨信寫得太短了。折騰他們了。
“不如叫右相大人養幾隻信鴿吧。”歸晚想了想道。又拆開了信在上面加了一句。重新寫了信封。
瑞雪嘴角抽了一抽。兩句話一封信。
歸晚卻是覺得已經功德圓滿。把信給遞了過去。瑞雪不接。得寸進尺地道:“沐大人。您還是再多寫幾句吧。比如說。最近楚家家主鬧着一定要娶一個婢女爲妻。遭到了闔族反對。因此他鬧着要分家。沐大人不覺得奇怪嗎。那婢女我們也都見過的。容貌又不是傾國傾城。閉月羞花。楚家家主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性子又好。怎麼會爲了她跟整個家族鬧翻了。”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歸晚一笑。她都知道的事。林千夜豈會不知道。若是叫人知道慶昭帝該有什麼反應。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更加驚訝。
她遺憾的是。那個少年。終究走上了一條跟他原本的人生截然相反的路。做了一個他不想成爲的人。
“瑞雪。送信之人跟你。可是有什麼關係。”
沐大人果然敏銳。瑞雪臉上一紅:“沒有。”
歸晚痞痞一笑:“真的沒有。原本還想賣個人情給你。將他調進府裡的。既然你說沒有。那就算了吧。”
瑞雪一把拉住她:“大人……”
歸晚笑道:“我知道啦。這就把人給調進來。”
瑞衙機提議道:“這兩天天氣越發冷了。不如大人搬到正房去住吧。那裡房中便有溫泉。洗浴也方便一些。”
歸晚現在住的是客房。她既不是此間的主人。便不該住在正房的。但她總歸不是個迂腐的人。終究抵不住溫泉的誘惑。略略掙扎了下。便點了頭。一面慶幸。還好。蘇蘇此時已經回沐本家送年禮了。不然。定會念叨死她。
蘇蘇打了個噴嚏。緊緊地捏着那封信。明日便要回到沐家大宅了。她到底該不該將這封信交給老太爺。萬一是叫老太爺跟狄家退親的信。她該怎麼辦。老太爺對小姐可是千依百順。沐家的嫡女本就尊貴。沐老太爺也是覺得先前的十七小姐性子太過沉靜又太過軟弱。纔給安排了狄家這門親事。指望着能憑藉孃家的勢力。能叫十七小姐的日子好過些。而現在的十七小姐。卻是不用的。
老太爺知道小姐不喜歡這門親事。卻不表態。只怕是等着素來驕傲倔強的小姐跟他低頭吧。只要小姐說句軟話。老太爺就一定會照辦不誤的。到時。狄家的公子就註定要被拋棄了。
不行。她絕對不允許這樣。
蘇蘇咬了咬牙。終究拿了火摺子點着了那封皺巴巴的信。而後丟進爐子。看着它一寸一處化爲灰燼。
小姐。對不起了。誰讓你先欠了別人的呢。欠了的債。總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