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也看到毛樂言了,含怨地瞪視了毛樂言一眼,不欲與她打招呼,只是寧妃脣邊已然綻開一抹冷笑,櫻脣流瀉出一串含笑帶毒的語言:“雪雁,這不是你那位姐姐嗎?如今她是府內的掌事,忽視不得,還不上前見禮?也好請她日後多加愛顧。”
雪雁乜斜了毛樂言一眼,淡淡地道:“姐姐?我沒這麼好的福分,有這麼一位尊貴如斯的姐姐,只求着她不來陷害我,不調走我身邊的人便心滿意足了,哪裡還敢指望她愛顧?”
如此明顯的諷刺,毛樂言豈會聽不出來,她推着車子,走到兩人面前,簡單地問了個好:“寧妃娘娘萬福,雪雁夫人萬福。”
寧妃傲然一笑,眸光散出幾束冷凝的光,“妹妹不必多禮,如今你是府內的掌事,論起來,該是我與雪雁妹妹向你行禮纔是。只是妹妹到底還只是姨奶奶,規矩在那裡,我也不好逆規矩而行的。”
毛樂言擡眸看她,細碎的陽光從枝葉間透下來,毛樂言白皙素淨的臉被蒙上一層金光,她靜靜地道:“娘娘言重了,撇開身份,大家都差不多年紀,見面問聲好或者點個頭就是了,老是行禮行禮的,行禮的不累,想必瞧着的都累了吧。”
寧妃淡然一笑,回頭看着雪雁,似是饒有興味地問:“雪雁夫人,你們家的家教真是奇怪啊,禮儀乃是我國的治國之本,莫非你們的父親庭訓竟如此的奇特?尊卑不分,長幼無序,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家是一個漠視禮儀的蓬門小戶呢。”
毛樂言知道無論怎麼說,她總是能挑刺,說多錯多,不說也是錯,她乾脆不搭理,推着車子便走了。雪雁在她身後冷冷地道:“哪裡是妹妹的家教不好?分明是有人恃寵而驕,欺瞞王爺,瞞騙太妃,這樣的人半點骨肉親情都不念,如此狼心狗肺,分明不是我毛家的人。”
毛樂言微微僵硬,或許吧,她並非她們毛家的人。她嘴角綻開一抹冷笑,推着車子徑直離開。
因着劉澤中的問題,慶王多了關注毛樂言,最近更是留宿在毛樂言的靈香苑裡,甚至一次都沒有去過雪雁的靈瓏苑。然而,就在此時,王府傳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寧妃最近總覺得心悶想吐,請了大夫,竟然是有了身孕。這可把太妃樂壞了,本來她已經對寧妃的爲人有所不喜,但是因爲她肚子裡的孩子,她赫然成爲府內最尊貴的女人。她甚至覺得寧妃的有孕,是雪雁把子孫福氣帶來了王府,連帶着雪雁也受寵起來了。
慶王也很高興,他已經年近三十,府中那麼多姬妾,都生不出一個孩子來,他從最初的期待到失望,後來幾乎完全絕望了。寧妃這次有孕,無疑是給了他一個莫大的驚喜,他馬上命人收拾東西,讓寧妃搬進他自己的韶駿閣,他要親自看顧寧妃,以免有什麼不測。
皇帝賞賜了許多東西給寧妃,皇太后自然是不在話下了,揚言寧妃生下孩子不管是男還是女,都破格封爲王子公主。而且寧妃也晉升爲西王妃,與王妃平起平坐,擺脫側妃的位子。
王妃驟然聽聞這個消息,先是歡喜,繼而是悲傷。王府有後自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因爲有孕,自己便要與寧妃平起平坐,只是細想之下也罷了,反正如今她雖是側妃,但是氣勢鋒芒都蓋過她,儼然她纔是正妃一般。
因着寧妃有孕,爲了防止有人爭風吃醋傷及她肚子裡的孩兒,太妃便把府內的姬妾都送走了,大都姬妾都在府中艱難度日,許久不見王爺一次,早就心灰意冷,太妃給了衆人一筆銀子,她們便另謀出路了。倒是羅雲裳還是死心不息,死活不願意離開,她不像其他的姬妾,回去還有孃家照應,日後要找個人家也是易事。她風光嫁進王府爲側妃,已經是街知巷聞的事情了,她就算在王府再不受寵,也不能離開王府,尤其如今王府中的女子只剩下這麼幾個,她若是給點心機,還是可以讓王爺的寵愛重新傾注在她身上的,於是她在太妃苑子裡跪了兩個時辰,太妃見她如此,也只得留下她,所幸她的靈髻苑離王爺的韶駿閣遠,注意些是不怕的。
如此一來,本來人口衆多的王府,便再不復往日繁忙凌亂的景象了。太妃說這樣剛好,不會妨礙寧妃的修養。這樣日後孩子出生,纔會有一個沉靜的性子。
雪雁聽聞太妃這樣說,笑道:“男孩子太過沉靜可不好,不過也就現在這樣說了,一旦日後小王子就算活潑調皮,太妃也是寵入骨子裡去的。”
太妃自是笑道合不攏嘴,連連道:“那是,男孩子還是活潑些好,不過嫣兒啊,我是這樣說罷了,就算是孫女,我一樣是疼到心窩裡去的。”她如今只怕寧妃有半點的心理負擔影響了孩子。
寧妃嬌俏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軟聲道:“母妃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地養身子,日後孩子出生了,會叫他孝順母妃的。”
太妃心滿意足地點頭,“好,好!”
毛樂言聽聞寧妃有喜,心中也很是替慶王歡喜,王府求子已經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了,太妃每年都到鎮國寺祈福,爲的就是王府的那一堆姬妾能誕下一男半女。如今寧妃有孕,太妃遣散府中的姬妾,可見纏繞王府多年的難題,終於求到了解答。
毛樂言從皇帝賞賜給她的物品裡挑選了一件命人送給寧妃,這是面子上的事情,本來她是不想送的,但是王妃說權當是給孩子的一個祝福,她不喜歡孩子的孃親,但是孩子是可愛的。在醫院裡的時候,她最喜歡在偶爾空閒的時候去五樓的產科看,那一張張肆意張大哭泣的小嘴,鼓着腮幫子甚至連眼淚都掉不出一滴的小化骨龍們,真是讓人恨不起來的惡魔。但是他們也有安靜的時候,當吃飽了之後,他們就跟貓兒豬兒一樣的溫順,這個時候,說他們是天使也不爲過。
慶王好幾日都沒來找毛樂言了,倒是景王和劉澤中經常來。說來也奇怪,劉澤中最近這幾日竟沒有跟毛樂言說起炸藥包的事情,每次來都是給毛樂言帶好吃的,當然毛樂言也不會那麼大意,他帶來的東西都用銀針驗過纔敢吃。她也不忌諱,就徑直在劉澤中面前驗,劉澤中開始有點生氣,但是後來見她如此直爽,倒變得不在乎了。
吸引劉澤中的,其實不是其他,是毛樂言每日必說的經典故事三國演義。這位劉澤中先生,比起曹操的腹黑有過之而無不及,對這些打仗爭奪天下的事情最是感興趣不過了。只是他也十分好奇,曾經問過毛樂言這到底是哪個朝代的事情,爲何竟沒記載。
毛樂言絲毫不臉紅地把羅貫中的功勞攬在了自己身上,大言不慚地道:“是我的作品,我自己編造的故事。”劉澤中雖然不信,但是命人翻查民間傳奇皆無所獲,便有些信了。只是這樣更認定了毛樂言的才幹,心中有了更迫切的念頭,一定要把毛樂言收爲己用。其實,他不急着起事,如今起事,就算成事,登基做皇帝的也只是他老子,最好是等到他老子年老體弱,到時候江山到手,他再哄騙他把皇位傳給自己,那就少費了周章。當然,最重要的是如今還沒有必勝的把握。
景王找毛樂言,卻是爲了查案的事情,毛樂言得空的時候就跟他講包公的故事,景王也聽得是津津有味,對這個順天府尹也有了歸屬感,每日來上班,不像是去刑場般的難受了。
日子平穩地滑過,和皇帝依舊沒有什麼交集,她甚至覺得日子一直這樣過去,她會找個尋常的男子結婚,然後生兒育女,從此,和他再無相見的一日。
景王的兵馬已經全部發往西北,準備在那邊開闢出一片新天地。他跟毛樂言說,再守候他心中的女子兩年,他就會離開京城,到荒漠之地做他的大王去了。
毛樂言也從他醉語中得知他就任順天府一職的原因,那日與皇后見過一面之後,皇后命正兒給他送去了一封書信,只說了兩句話:望君念及昔日的情分,不再與朝廷爲難,劉國有難,便是圖漢族有難。我用自己一輩子的幸福換取圖漢族的安寧,若國破家亡,我必不苟活。
爲了讓皇后與皇帝徹底放心,他出任順天府一職,宣告臣服於皇帝之下。如此委屈,只爲了守她的平安。
雲霧樓對毛樂言的追殺沒有鬆懈,但是一直沒有得手。小二和書生爲毛樂言護航,一旦有殺氣近身,毛樂言已經安全地躲了起來。
如此這般,進入了七月流火的季節,寧妃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她如今是府內最尊貴的女子,雪雁也終於與慶王同房了,寧妃在慶王面前說她身子重,不方便伺候慶王了,讓慶王去雪雁那裡。慶王自從寧妃懷孕之後,一直都順着她,她說什麼,他便照辦。這段日子,倒是沒有去過林妃和王妃苑子裡過夜。
慶王很少去找毛樂言,縱然毛樂言依舊爲他打理府中的事務,他卻不敢去見她。寧妃有孕,他心中竟生出對毛樂言的愧疚。怕她生氣,卻又怕她不生氣,如此糾結的心情,在午夜夢裡,都彷彿能看到毛樂言純淨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