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雅亦, 你是騙子!騙子!騙子!
陰雅亦,我阮虞真今生今世,來生來世, 生生世世都不會原諒你!
陰雅亦, 我恨你!
恨你, 生生世世!!
一千兩百年, 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這樣一幅畫面;一千兩百年, 對他來無盡的生命來說不長;一千兩百年,對那顆飽受思念和自責的心來說,卻是太長太長了;一千兩百年, 四十多萬個日日夜夜,足夠忘川邊的彼岸花葉落開花, 映紅了蒼白的容顏, 凋零了絕望的心。
雅亦靜靜的躺在魔窟雅苑的牀上, 靜靜的做着多年前經歷過的一場夢,一千兩百年他不知道那算是一場噩夢, 還是一個美夢,他只知道他願沉浸在這個夢中,再也不願意醒來。
一千兩百年前時,他還年少,那時他第一次離開冥界來到人界, 那一年他遇上了一個少年, 他叫阮虞真。
一千兩百年的冥界。
雅亦疲倦的癱坐在牀榻上, 望着對面桌上永無止息厚厚的生死簿, 露在面具外的綠眸中, 閃過深深的厭惡。
兩千年了,已經兩千年了, 他簡直厭惡透了這種生活,每日面對一批又一批的死靈,無論他如何的努力,面前的生死簿從來都不曾薄過。
日復一日,永遠面對一樣的事情,即使淡定如他,整整兩千年,對着這種枯燥的東西依舊會有煩躁的一天。
想起帶着母后不知道逍遙到哪裡的父王,雅亦的臉色就變的很難看。他現在也不過只是個少年,父王居然那麼早就把冥界大小事都丟給他,簡直是殘害!
丟下手邊還在陸陸續續送來上來的冊子,抓住從小就跟着他的第一侍衛,“桑,這裡就交給你了。”
“王。”
“怎麼不願意?”雅亦溫柔的嗓音透出危險的訊號。
桑苦着一張臉,委委屈屈的說:“屬下不敢。”
雅亦纔不管他的敢不敢是不是願意,向自己的寢宮走去。從踏進寢宮的那一刻開始,每走幾步就會有薄紗般的簾幔落下,整整二十一層。
雅亦並沒有像往常一下撲到自己的牀上,而是轉身走到更裡面的一個小屋中。屋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面大大的水晶做的鏡子,鑲嵌在整面牆上,在四周夜明珠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水晶鏡中出現一個少年,一身黑色廣袖銀線滾邊長袍,腰間繫着一條月白色的腰帶,上面用寶石點綴出精緻的圖案。臉上戴着銀色的面具,上面繪着怒放的彼岸花,只露出一隻左眼,狹長的墨綠色丹鳳眼,密長的睫毛羽扇般微微上翹。墨綠色的眸中瀰漫着淡淡的薄霧,沒有少年的跳脫之氣,平靜如古井無波。
唯一讓人感覺是個孩子的,大概就是他手腕間的金鈴手鍊。在手臂搖晃間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顯示出一個少年特有的天真。
只是這條手鍊卻只戴在鏡中少年的手上,鏡外少年同樣的手臂上卻是什麼都沒有。
鏡中,鏡外的少年都看向了手腕中的這條手鍊,很顯然他對這個東西很是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這是舅舅送給強迫他帶的手鍊,除了這水晶鏡中才可看出之外,其他人是看不到,也聽不到的。
想起那個絕色傾城的舅舅,雅亦就忍不住想要嘆氣,纔剛剛溢出一絲低吟,身子猛的被一雙手臂抱緊。
不知何時已經有人來到他的身後,雅亦卻顯然很習慣這樣的招呼,面無表情的看着鏡中逐漸現行的白衣絕色男子。
“舅舅。”雅亦輕聲叫道。
“哎呀。真是無趣。”絕美的男子沒好氣的伸出芊芊玉指,惡狠狠的捏上雅亦的臉。“不要學你家老頭那樣,每天擺什麼嚴肅。”
說着,扯下雅亦臉上的銀色面具,鏡中出現了兩張極其相似的臉龐。只是一個溫潤,一個絕豔。
雅亦怔怔的望着鏡中的人,熟悉的陌生。
有多久沒有看過自己的模樣了?他想不起來,自從父王離開,他繼承冥王的那一刻,他就戴上了這個面具,一戴就是兩千年,即使連睡覺都不曾拿下過。
很多人都以爲他戴面具,是因爲臉上有缺陷,只有他和回眸知道他戴面具的真正原因。說白了不過是爲了防止無聊騷擾,更何況他年紀尚幼,絕色的容顏給他帶來的只有麻煩和衆人的不信任罷了。
回眸心疼的望着鏡中略帶憂傷的眉眼,“雅,出去走走吧。去哪裡都好,不要在悶在這昏暗的冥界。”
雅亦微微一笑,眼角漾起淺淺的波紋。“舅舅,我沒有時間。”冥界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他定奪,其他五界又有無數的亡靈送來,每一件事都需要他親自過問,這麼多年連覺都睡不好,哪裡有時間去玩。
回眸想了一下,“怎麼會沒有時間,冥界的事情從現在開始你就不用管了,給自己好好的放一天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和桑就好了。”
回眸在心裡偷偷的補充,當然是桑做多的,我做少的!
許久,雅亦微微點點頭,回身抱住回眸,在他的額前輕輕印下一吻。“謝謝你,舅舅。”
回眸被他的那個吻灼傷了心,傻傻的點頭。“不用謝。”
人界。
聽說六界中最繁華的就是這裡,當然也是人界最方便出入。
雅亦這次來的,是一個叫攀的城。他此刻就一個漫步在城外的草原上,說是草原也不是很適合,但是這裡放眼望去很遠都是碧草茵茵,是每一年大家起春踏青的必來之地。因而他有一個名字,叫碧茵。
此刻正值黃昏,這是雅亦第一次看到如此絢麗多變的天空和豔紅如血的夕陽。雅亦躺在碧茵中間的那條河流的大石上,眯着眼睛愜意的享受難得的安逸、悠閒。
也許是平時太過於緊張,如今這一放鬆他居然就在這上面睡着了。
遠遠的一隊馬隊行來,最前頭的馬上坐着一位錦衣少年,十六七歲模樣,容貌俊俏,尤其是那雙鳳眼,更是顧盼流光,再長大一點可是衆家女子心中的乘龍快婿之選。
他縱馬遠遠奔來,見到大石上躺着人時本是不太在意,但是這人睡的太熟,居然從大石上摔了下來,落到了河水中。本以爲他這樣就會離開,誰知道他從水裡爬上來之後,拍拍身上的水漬,四肢大張把自己攤開晾在了大石上,不知道還會以爲那邊鋪着的的一件衣裳。
少年姓阮,名虞真,是親王世子,上面有三個哥哥,因他從小漂亮可愛,又是親王老來子,所以深得全府上上下下的疼愛。溺愛的後果就是,這個小世子養成了囂張跋扈的性格,對於看中的東西是非要不可,看對討厭的人也從來都是暴力鎮壓,是這城中人人都知道的小霸王。
不過,他在老百姓中的聲譽卻很好,因爲這小世子雖然跋扈,卻很講道理,而且對窮苦百姓很有愛心,因而親王對於他的所作所爲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他家寶貝又不是真的可惡。
阮虞真策馬來到小河的近前,想要看清楚這大石上如此隨意之人是何模樣。只是,這人是臉朝下趴在石上,除了那一身可染墨的黑衣之外,他什麼都看不到。
“五福。”
“主子。”阮虞真的話音未落,馬後就有一人機靈的跳了出來,是個與他年歲差不多的布衣少年。
“你叫幾個人去把那人給我擡過來,我要看看他的模樣。”阮虞真手握馬鞭對着大石上的人遙遙一指,每一個字都說的理所當然。
叫五福的少年微微嘆口氣,皺着一張小苦瓜臉,招呼後面跟着的侍衛,慢吞吞的向河邊走去。又來了,他家主子每次都這樣,明明是強人所難的事,可是他說的那麼理所當然,弄的他們這些下人也不好意思拒絕。
下到河裡來到大石邊,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麼下手,難道他們今兒還真弄個大活人回去?
“主,主子……”五福向着阮虞真喊道,“這個沒有經過人家的同意,我們這樣做好嗎?”
阮虞真沒有回答,只是鳳眼一瞪,啪的一聲,甩的手中馬鞭噼啪作響。
五福立馬扭臉,“快快快,給我把這人擡起來!”世子好可怕,五福暗泣,心裡對着這個可憐的傢伙嘀咕,早死早超生,您就自己保重吧。
幾個侍衛見小世子一付眉目猙獰的表情,爲了自己以後的飯碗着想,也都手忙腳亂的把這個倒黴鬼擡起來。你說你睡就睡吧,還睡在這大石上。睡在大石上就算了,居然還被世子看上了,唉,倒黴就不一點兩點。
“把人給我翻過來,爺要看他的臉。”幾人來到阮虞真馬前,小世子很不滿意沒有看到臉,大聲喝斥。
五福趕緊叫人把人給翻過來,這一翻過來可把他們全部的人都嚇了一跳,沒有想到剛剛一動不動的傢伙,此刻居然睜着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們。
雅亦又不是死人,他們的馬匹走近的時候就知道了,只是懶得理。沒想到這幾個人得寸進尺,居然過來擡他。
“主子……他……他……”五福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他是不該怕這個人,可是他心虛啊!
剛剛纔對人家做了那種事情,完了,被抓包了,都是小世子的錯。
雅亦擡眼看到馬上坐着的少年,容貌秀麗,若是其他人可能會對眼前人大爲驚豔,但是雅亦從小就看慣了回眸那張傾城的容顏,是在是對美麗這個東西沒啥概念。吸引他的是那雙眼睛,漂亮的紫色,像是上好的水晶葡萄,絢爛的讓人難以移目。
睏倦的眨眨眼,算了,反正這人也害不了自己,繼續閉眼熟睡,難得悠閒要好好的睡夠才行。
阮虞真聽到五福的話,低頭望下去,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就陷入了那雙湖水般靜謐的眼睛,他望着自己的時候好像被溫柔的親吻,這種感覺真是——被動的極其不爽!雖然那人很快就把眼睛閉上了,他卻發現自己滿臉火熱時惱羞成怒,該死的,都是這個傢伙害自己在下人面前出醜!
“五福!”阮虞真惱怒的大吼一聲。
五福被嚇得腿一軟摔倒在地上,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四肢着地的衝到他面前。跟了小世子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大聲的說話。
這人也不知道是什麼能耐,小世子不過看了他一眼,就被氣得滿臉通紅,現在不會是要殺人了吧!
“主,主子……”
“把這個人給我擡回府裡去!本世子要好好教訓他!”阮虞真咬牙切齒的瞪着眼前睡的極好的容顏。
“主子,這個人擡回府裡要放哪裡?”五福小小聲的問,心裡卻鬱悶的很,要是被老親王知道世子這次搶了個大活人回去,他們這些下人都得跟着倒黴。
“丟柴房!”阮虞真惡聲惡氣的下令。
“但……”
“嗯?”五福還想說什麼,被小世子一個眼神秒殺。
“奴才遵命。”五福托拉着腦袋,心疼的摸摸自己的脖子,這次回去咱要是分家了,我會想你的。嗚嗚。
阮虞真沒有再理他們,揚起馬鞭,身下的座騎向城內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