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典的確很熱鬧很有趣,不過,流星的趣味還真是不敢恭維。
這裡所謂的有趣,不過就是一羣人的醜態全露。不,或者說是難得的坦率。沒了平日的矜持、教儀、禮節和疏離。此刻有的是放縱、肆意。
柳蕭蕭沒興趣,她不喜歡熱鬧的地方。有些懊惱自己到底發什麼神經竟然跟着流星來了。
然而,就在柳蕭蕭不耐其煩,準備走人時,原本喧譁的人羣,瞬時死寂下來。
是的,不是那種疲倦了喧鬧後的寂,更不是孤單寂寞的寂,而是如死一般的寂!
這極端的變化,只因爲一個人。
一個,叫做“刺”的人。
……
流星瞪大眼,眼裡充滿驚奇和驚恐,看着刺。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知道刺這個人。
風翼說,最近要小心一點。
呵……她是不是應該感謝風翼說過這句話呢?
是阿,應該好好的感謝。是應該先毀了他的容,還是奪了他的勢,再一點點的讓他的一切崩潰呢?
這種被耍了的感覺,讓她相當不爽!
是的,被耍了!
風翼明顯是知道刺來此的任務目標,卻只給了一個隨時都可能遺忘的囑咐。柳蕭蕭知道,他沒有義務告訴他們這一切,但是……
就風翼而言,很顯然是想讓他們對上。
掃視四周一圈,風翼,你躲在哪一個角落圍觀呢?
不知道,這即將上演的追與逃,殺與躲的遊戲,會不會讓你看得盡興和開懷呢?
是的,她要逃!現在的她,絕對不是刺的對手。她可沒有要自尊骨氣而不要命的高尚品格。
而且,這裡人太多,如果動手的話,明眼人一看就會知道她的招式、手法和氣息非同一般。一旦追究起來,會爲她埋下許多危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柳蕭蕭不得不防。
“流星,有多遠滾多遠。”柳蕭蕭第一時間下令。
流星愣了下,但還是咬着牙,轉身跑開。她留下的話,只會是累贅!
跑到黑暗中的流星突然停下腳步,擡起手,透過黑暗看着自己因用力過度而扭曲了的手。忽然,她裂開嘴,猙獰一笑……
柳蕭蕭看着徐徐朝自己走來的刺,專精轉動着。十秒後,她飛速的擬定好了逃跑路線。手按在腰間。寬腰帶裡面,藏着一把匕首。就是爲了藏這個東西,她才忍耐寬腰帶帶來的不舒服感。
十、九、八、……三、二、一,跑!
柳蕭蕭立刻朝東南方向逃去。那邊應該是樹林,此時除了動物就是昆蟲類還在裡面活動。
刺依然從容的走着,只是換了個方向而已。他的速度沒有改變,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絲變化。有如閒庭信步——如果氣息改變一下的話,從容無比。也好似無聲的說:逃吧逃吧,拼命的逃吧……反正,你是逃不掉的。
柳蕭蕭看了一眼,咬着牙,嗤了一聲,忍下屈辱和不甘,全力奔跑着。
撕去了畫皮,此刻的柳蕭蕭,是真正的柳蕭蕭。美麗的容顏如冰如雪,那雙總是靈動的眼裡,全是冷靜的冰冷。
此刻的她,讓人畏懼。
因爲,此刻的她,是無情的、冷酷的、殘忍的、不折手段的……同樣,也是瘋狂的。
不對某件事情噁心或者厭煩,最好的方法不是逃避,而是喜歡上它。殺人這件事,也是如此。
柳蕭蕭不是天生的儈子手,更不是喜歡殺人、以殺人取樂的變態瘋子。她殺人是爲了生存,爲了活着。但是,她不打算將自己和這些人做比較,沒任何意義。因爲,不論有多麼華麗和理所當然情不得已的藉口理由,殺人了就是殺人了。本質上,沒有絲毫改變。
柳蕭蕭不是自欺欺人之人,相反她的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很簡單純粹,因此而強大,因此而堅強。是絕對不能撼動的存在。
而她,的確喜歡上了殺人。準確來說,是殺人時與人較量時的感覺。她深深喜歡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這會讓她覺得自己還是活着的,會讓她知道自己還是有喜歡的“東西”的。
換做是當上殺手的初期的她的話,柳蕭蕭絕對不會跑。不僅僅是必須完成任務,更因爲她喜歡挑戰那些強大的對手!只有殺死一個一個的強者,她才能超越,成爲最強者。
但現在,多年的經驗和訓練出來的絕對理智,讓她知道該怎麼選擇纔是最好的。
所以,現在她逃了。
……
夜晚的樹林,十分陰森鬼魅,彷彿是連接地獄冥界的入口,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
本不會在意的風和枝葉的晃動聲,在此刻卻是讓人恐懼顫抖的存在。
柳蕭蕭飛速的奔跑在樹林裡,她所經過的地方,樹枝顫動得更加厲害。
在跑了半個小時後,柳蕭蕭停下了。此刻,她所處的是森林裡的一片空地。
她喘着氣,開始掉正着呼吸。手指無意識的來回蜷縮,這是剛纔握拳太緊而造成的身體本能反應。
輕輕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那種死一般的寂和氣息,被她敏感的知覺捕捉到。
她緩緩轉身,看着三米外站着的那個全身漆黑的男子。
彼此沉默對視,雖說是對視,卻因天色太暗,只能靠知覺和直覺感應。
柳蕭蕭疑惑,爲什麼他不動手?不是說,刺殺人時是直接衝過去嗎?爲什麼要等她逃,爲什麼追上她了,又不動手?
與人對敵時,一般有兩種攻擊方式:主動攻擊和次手攻擊。前者不需解釋,後者是別人攻擊你後,你再進行反擊與攻擊。這是所謂的次手攻擊。
在與比自己能力高強的人對手時,通常是採取主動攻擊。
爲什麼?
很簡單,你主動攻擊的話,至少你還有能夠傷人的機會,如果不是被直接秒殺,那還可以繼續攻擊。如果是次手攻擊……
次手攻擊的是被動的,因爲最初的主動權不在你手上。若是與比自己高強的人對手,還傲慢到用這個方式來戰鬥,無疑是自尋死路——你能保證接得住對手的攻擊嗎?即便能,你還有主動權可言嗎?
當然,也有互先的方式,但前提是對戰雙方是不分上下的高手。
所以,柳蕭蕭抽出匕首,左腳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氣,而後一個蹬腿,藉由助力超前奔去,在快要接近刺時,她下垂手臂,反手一個橫掃,攻擊對方腹部。
……
柳蕭蕭抹了抹嘴角血跡,微微勾脣,笑容說不出的複雜。
她從不知道,自己是這麼的弱!
她更不曾想過,自己會敗得這麼慘!
不甘!不甘!不甘!
可是,不甘又如何?事實,比一切都強大。可以逃避,卻容不得任何人置啄與質疑!
僅僅一招,她就敗了。她雖然知道自己比刺弱小,可至少還能對上幾招!可是……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不甘,卻不願意找任何理由藉口爲自己解釋。所以,她勉強站起身,身體踉蹌幾下才站穩,然後劇烈的咳嗽了幾聲,一口鮮血,將漆黑幽暗的地面染上血腥。
方纔,在匕首快要傷到刺時,卻無法動彈了。原因?呵……被刺的手指夾住了!看似柔弱無力而緩慢的動作,卻有着不可反抗的力量。
然後,刺一個曲腿,膝蓋狠狠的頂住她的腹部,再一招肘擊攻擊肩胛,繼而一個踢腿,她被踢飛到一丈開外之地,狠狠的摔在堅硬、零散着許多小石子地上。
柳蕭蕭第一次聽到自己骨頭的聲音,呃,準確說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多骨頭一起唱歌。
如果估計得沒錯,肋骨斷了兩根,肩胛骨也應該碎了一些……
刺依然站在那裡,如同神,不喜不悲。他也沒有任何動作,無論是準備離開,還是繼續攻擊,直到她成爲白骨一具。
柳蕭蕭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他。
她很清楚,刺留情了。
若是,那個肘擊攻擊的是她的背脊或者脖頸,她不死也得癱瘓。踢腿也是踢得腰側,而避開了內臟和要害。
爲什麼?柳蕭蕭很疑惑。
於是,她開了口,問:“不殺?”話語很平靜,彷彿他們是朋友,正在討論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刺沒有回答,依然沒任何動作。
柳蕭蕭勾脣,又咳嗽了幾聲,拭去嘴角血跡,拍掉身上落葉。此刻,她衣衫失去原本的順直,梳成馬尾的頭髮也有些蓬亂,衣襬上沾着些許血跡。雖然看起來十分狼狽,可她骨子裡的堅韌和執着,讓她即便被重傷,依舊維持着自身應有的氣勢,屬於她柳蕭蕭的氣勢!
“我,記住你了。”如果以前只是感興趣和想要挑戰的對象,那麼這一次的失敗,讓她將這個男人銘刻在骨子裡。除非他死,或她亡,否則這份記憶絕對不會消失。
說完後,她轉身朝前走。既然對方不殺她,她也失去了三分之二的戰鬥力,繼續這麼對峙下去,恐怕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所以,她選擇離開。同時……
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刺,無聲無息的,如同幽靈。
她笑了。
她賭贏了,也賭輸了。
贏了的是,她的選擇即將讓刺的真實目的顯露。輸了的是,她的命運掌控在刺的手裡。至少,在逃脫之後、在殺了他之前。
“目的。”柳蕭蕭冷淡的吐出兩個字。她平日雖喜歡扯東說西,但在這種情況中,她是寡言派的。
“活的。”刺緩緩的說,聲音有些沙啞和僵硬,想必是很久沒說話的原因。但聲線很好聽,有着不符合他外表的平和感。
柳蕭蕭看着刺擡起手,在一記手刀劈來前,聽到他的回答後,暈過去之前,她明白了:她不是因爲頂着主角光環而擁有免死金牌,也不是因爲有張花容月貌的臉而讓所有男兒盡折腰,更不是因爲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而免於一死,只因爲……
僱主要活的!!!
有時候,真相是很殘忍的。
有時候,知道真相是一件很悲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