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上方仙,爺爺抹着眼淚從屋裡出來。黃海緊隨其後,看樣子已經很疲憊了。爺爺抱着我心疼的摸着我的臉。
“事已至此,孩子已經開了眼。時間不多了,準備一下東西,這麼多年的恩怨也該有個說法了。”黃海拉着爺爺走到仙堂口拉起紅布,囑咐着爺爺。
“一會我請仙上身還得弟妹幫下忙,你只管看着,護好孩子就好知道麼?”
“嗯。”爺爺悶哼了一聲點了下頭點。
奶奶已經把要用的東西準備齊全,三個人對視了一下。爺爺點了三根香插在香爐裡。一陣風吹過中間的主香突然斷掉,爺爺驚慌的把我摟在懷裡。黃海也是一驚,主香滅是兇相中的大凶!
“仙家既然已經這麼着急了我就不費時間請了,大仙請落座吧,小幫兵恭迎便是!”
奶奶聞言便全身抽動起來,身體的骨骼都因爲快速抖動的關係發出‘咔咔’的聲音。
“來了。”黃海低聲說了一句,讓爺爺趕緊把我往懷裡塞。
“小子,你還活着呢?”奶奶用一種不太流利的人話對黃海說着然後便咯咯咯的尖笑起來。
“哎呦,老仙,您瞧您說的,我也只是混口飯吃,您高擡貴手不爲難我,我就給您燒高香了。”黃海一副奴才相的點上根菸雙手遞過去。
“小子,甭來這套,今天說什麼也不好使,想跟我老婆子套近乎?那也得等老婆子我討了這筆債。”奶奶的目光一下伶俐起來。鋒利的指甲在凳子邊上撓着。
“老仙先喝口酒,咱慢慢商量。都已經這麼多年了,商老弟也每日香火供奉着不曾虧了您啊,您看看先息怒。當年給您立堂口的時候您不也答應相安無事了麼,想要什麼了我們想辦法就是了,何必弄這麼大呢?”黃海忙把酒杯給端着送過去。
‘奶奶’情緒也便的激動起來,硬生生的把凳子兩邊摳碎了兩塊木板。
“商量個屁,他兒子殺我孫兒,如今又拆我堂口,此事沒商量!”
‘奶奶’此時已經聲淚俱下,似乎也是爲自己說不順溜話而上火,手腳並用的筆畫着。黃海見沒得談了索性也坐下看着奶奶說:“您不也沒閒着麼,這些年您可沒少捅咕事,用我給您數數不?當年本已談妥供奉你爲保家仙,也立了堂口,你不保家也就罷了又在本家人身上動手腳,我也是看你沒太出格也就懶得管你,你以爲幫兵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做不了了?我還就告訴你,今日你老老實實的回去做你的保家仙還則罷了,要不然我吃這口飯碗也不是白給的。”
黃海越說聲越大,一改剛剛的奴才像用手指着奶奶的鼻子正色道。奶奶身上的這個老仙也是一愣,收了哭聲小眼珠滴流亂轉。
“小子,你也要跟老婆子我較量較量?你師傅不在我倒是要看看你學會了他多少的本事。”奶奶一邊笑着一邊站起來。那詭異的笑聲根本就不是人類能發出來的。
爺爺見
黃海給她使了個眼色就帶着我往外走,沒等我們跑出屋去,屋裡溫度就突然極速開始下降。我們離門口只有很短的一段距離,爺爺開把手的時候把手上卻已經上了一層寒霜。
“現在纔想走?那孩子老婆子我要了!”奶奶的身體還是不停的快速抖動,五官也揪在一起顯得十分猙獰恐怖。爺爺看了一眼黃海,只見黃海微微對爺爺點了一下頭。
爺爺後來告訴我,父親的暴怒並非他的本意。
一切事情都是命中註定了的,躲也躲不掉。因果的事沒有誰能說得明白,但是自從那年父親中下了業障開始便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
父親十八歲時正趕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活動如火如荼的展開着。年輕的父親被知青辦安排到大興安嶺的一處農村去插隊。血氣方剛的年紀父親也正想出去闖一闖,於是懷揣着對美好未來的憧憬早早的便收拾了行囊準備着。爺爺知道去偏僻的農村生活對於父親來說是一件很遭罪的事情,也是想盡辦法想把父親留下來。再三的疏通終是無果。父親意氣風發的唱着歌離開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家,投身到父親的第二故鄉去了。
奶奶在父親臨走的時候親手爲父親續了一條棉褲。
“孩子,那地方冷,姨給你續了條棉褲,快下車之前就套上,別凍壞了腿了。這棉花都是新棉花,現彈的。到了急着給家裡來個信,免得你爹惦記着。”
父親接過棉褲看了一眼爺爺便轉身去了車站。爺爺知道,父親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了。
父親走出去奶奶也緊跟着在後面送他,雖然奶奶知道他不會叫她一聲媽,但是他拿了自己續的棉褲就證明仇恨的火焰已經漸漸的熄滅了。母親一直送父親到車站,父親始終沒有回過頭來看看她,但是沒有人知道父親一路上眼淚從未停止過。
剛剛看見這一片片林海自然是興奮的。對於父親來講,這裡的一切都是新鮮的就連泥土都比家裡的香。但是這種熱情卻很容易變質。幾個月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父親終於適應了那裡艱苦的條件和枯燥乏味的生活。每日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也給父親鑄造出了一副健碩的體魄。和父親一起來的幾個小知青有的已經頂不住這裡的苦累想辦法疏通回家去了,只剩父親和一個叫小張的知青。
那時候東北有句老話‘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進飯鍋裡’這句話在那時候整個東三省來說都是通用的。說的真是一點都不錯,父親也說那時候出去勞作的時候總是能看見野雞野鴨的來回跑。父親呆的地方民風淳樸,有時候會送來一些狍子肉和野雞野鴨什麼的來給知青們打打牙祭。
記不得是哪一天了,父親早上起來的時候看見小張閉着眼睛在生產隊門口來回的走着,父親樂了,跑過去打趣道。
“張,今天起的挺早的啊。是不是聽說今天有雞肉吃眼睛都沒睜開就過來聞味兒來了?”
“走房檐,串房扒,吃小雞
,把毛拔。走房檐,串房扒,吃小雞,把毛拔……”
“唉,幹什麼呢?”父親推拉他一把覺得有點不對勁。小張從剛纔就沒睜眼,但是前面的障礙物居然準確的躲開。聽見動靜的胖劉拎着刀從廚房走出來,看見小張的反映之後嚇的扔了刀就跪了下去,還拉着父親的衣角示意讓父親跟他一起跪。父親大罵了他一句道。
“你這他孃的什麼意思?”
“噓,商哥,小張這是被仙兒迷了。這附近也沒個先生,咱就恭恭敬敬的給請走就沒事,不然可是禍害人的。”說完趕緊又磕起頭來。
父親看了看胖劉不屑笑道。
“虧你還知青,現在什麼世道?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我廟都砸了還會信你這鬼神之說?破四舊破的就是你們這些人,我看你纔是被什麼迷了嘞!”
說完父親大步躥上去,扯着小張的衣服領子掄圓了胳臂上去就是一大嘴巴,小張剛要張嘴又是一大脖溜子。父親高喊了聲“睜眼!”話音剛落小張睜開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商哥,我這是咋的了!”
“我哪知道你咋了,你小子大白天的出來裝神弄鬼,能多吃幾塊肉咋的?”
父親回頭看胖劉臉色慘白,一個勁的冒汗。
“商哥,你闖禍了,得罪了黃仙我們都得跟着遭殃啊。”胖劉哆哆嗦嗦的說。
“你小子,大白天的哪來這麼多鬼神?就算真有什麼仙來,正好給我們添個菜!哈哈。”父親狂笑着離開了。
一個下午都沒有看見胖劉的身影,小張看着父親擔憂的問父親。
“哥,胖子不能是出啥事了吧?”
“他能出啥事,估計是早上嚇着了,現在貓哪不敢出來,怕牽連着他。沒事,晚上再不回來咱就去找找他去。”
小張聽見父親這樣說就再也沒說什麼,一直到傍晚。東北的冬天黑的早,五點多鐘的時候就已經擦黑了,父親拿着一杆獵槍站在門口。
“快點走啊,一會更黑了咱倆就得迷在山裡了。”一會小張還是沒有動靜,父親的火爆脾氣便上來了,進去拎起小張就往外拖。
“好一個凶神降世啊,老婆子我也算好運氣,你欺負了我的孫兒就想這麼了了?”
父親聞聲望去,除了小張屋裡並無他人,可是剛剛的聲音分明就是個老太太的聲音,父親才發現小張皮膚冰涼,剛想鬆開小張的手卻被小張死死攥住,力氣驚人的大。屋裡氣溫還在下降一會的功夫小張的手上已經凝結了一層銀白的霜。父親高聲喊到。
“到底是誰在這裝神弄鬼!”
“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誰!”小張說着話擡頭看着父親,這分明就不是小張的臉,不,應該說這就不是張人臉!臉色黃的好似一張黃紙,細長的眼睛沒有白眼仁,看着像是兩個大黑窟窿,兩腮塌陷五官都被擠在一起。咧着小小的嘴奸笑着泛黃的尖牙從上嘴脣裡齜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