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然的額頭上鮮血已經凝結,此刻在燈下看着,竟然有些恐怖。她有些警惕的問道,“你們是何人,我憑什麼相信你們?”說着,她又將兩個手臂大張,護住了身後被幔帳遮住的大牀。
“喬然,你看我是誰?”
喬然循聲望去,先是不可置信,猛然張大了雙眼,叫道,“鬼......”她這一句話沒有說完,便被黎秋棠捂住了口。
喬然發不出聲音,只有嗚嗚的悶響。好在展母走了之後,院落之內也沒有剩下什麼人,是以,她的動靜,竟然沒有人知道。
百里清如將嘴上的口罩摘掉,走到喬然面前,安撫的拍了拍她道,“你倒是個忠心護主的,當初連翹沒白對你好。丫頭,別怕,我是活的,來救你家夫人的命來了。”
感受到百里清如身上屬於活人的氣息,喬然霎時間癱軟了身子,淚如雨下。黎秋棠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喬然,喬然卻推開了黎秋棠的攙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哭道,“皇后娘娘,您快救救夫人吧,她快不行了!”
百里清如點點頭,走過去一把將那厚實的幔帳掀了開來。待得看見了裡面的情形之後,當即便紅了眼眶。
牀上躺着一個姑娘,着一身月色中衣,身上的汗已然將那衣服浸溼,她的臉很是白淨,卻是紙一般的白,彷彿從眉宇間都帶出一股子的死氣來。脣倒是紅的,只是卻是被血珠染紅,看着格外的滲人。見她一副好似從水裡撈出來的模樣,百里清如頓時回身道,“喬然,快去找一身乾淨的衣服,給你家夫人換上。薛大夫,有勞你拿毛巾來了。”
那個醫者模樣的女子,正是鬼域的大夫,名喚薛卿,乃是鬼域第一神手。
聞言,衆人立刻忙了起來。百里清如將毛巾接過,替連翹擦拭着汗,見她眉眼緊閉,又輕聲喚道,“連翹,醒醒,我來看你了,你不想見我一眼麼?”
連翹只覺自己正走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山之間,天地間都是一片素色。她冷的發抖時,卻覺一陣暖流劃過。虛空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呼喚她:連翹,連翹。
那個聲音太過熟悉,直叫連翹猛然張開了雙眼,“小姐!”
然而那細如蚊蠅的話一出口,她卻突然睜大了眼睛。她本以爲,這次睜眼,會如同往日一般,看到一片虛無,可誰料想,這個摟着自己的女人,竟然真真切切的是她家小姐!
“喬然,我又犯癡了。”連翹無力的又閉上了眼睛,眼角劃過一行清淚,幽幽的說道。是了,定是她又眼花了,她家小姐早已葬身那火海,又如何會出現!
只是,這次的幻覺太過真實,連翹方一閉眼,便聽到那女聲再次響起,“傻連翹,你睜眼看看,我是誰?”
連翹禁不住這聲音的誘惑,再次睜開眼,卻突然鼻子一酸,眼前的情景被淚水模糊,可那道熟悉之極的身影卻清晰可見,“小姐,真的是你啊,你沒死,你沒死!”
連翹不知哪裡來得力氣,竟然一把抱住了百里清如,感受着熟悉的身體,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便哭了起來。
百里清如反抱着她,安撫道,“好連翹,別怕,是我,我來了,我來
了!”
她話音剛落,便見連翹抱着她的手又鬆鬆的掉了下來,整個人都有些虛脫無力。
百里清如笨拙的將她的身子放回去,急聲叫道,“連翹,你怎麼樣?”說着,又淚眼婆娑的看向薛卿,“薛大夫,您看看她現在怎麼樣了?”
薛卿點點頭,走到牀邊,將連翹身下的被褥掀開,仔細的查看着。
連翹又重新睜開了眼,緊緊的握着百里清如的手,她已經有些喘不上氣兒來,仍舊低聲呢喃道,“小姐,我就說,你福大命大,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死了呢?你不知道,長青帶我去了驛站,到處都是一片焦黑,被人翻得亂七八糟,殘垣斷壁,我就那麼看着,我竟然流不出來一滴眼淚。我家小姐,她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死呢?我不相信,他們連屍骨都沒找到,憑什麼說你死了?還有王爺,他那麼疼你,怎麼會下那樣一道聖旨!可是我不能不信,我每天都覺得,這是一場夢,等夢醒了,我就會發現,小姐還在我身邊,跟王爺恩愛如初。這一切,都沒有變化。”
百里清如猛地咬住自己的手,卻是忍不住的將那淚珠兒如豆一般的滾落,“別說了,連翹,你得留着氣力,想想你肚子裡的這個,他可是你跟長青的孩子!”
連翹費盡力氣的露出一個笑容,道,“真好,小姐,你活着真好!”
身下的被褥被再次蓋上,薛卿搖頭道,“她身下的口子開的不夠,是難產。我需要來摸她的胎位,展夫人,你忍着點。”
百里清如安撫着情緒崩潰的連翹,又擦了一把臉上的淚,將袖中的藥瓶遞給薛卿,道,“你看這個藥可能派的上用場?”
她給的,正是葉漣漪所贈之藥,當初葉漣漪千叮嚀此藥要用來保命,煉製辛苦,唯有一顆。
薛卿聞了一聞,頓時大喜,“快給展夫人服下,此藥雖算不上是活死人肉白骨,卻是保命良方呢!有了這個,展夫人這條命足無大礙了!”
見薛卿的模樣,百里清如的一顆心頓時落了回去,哄着連翹吞了藥,便見薛卿將一隻手伸進了被褥底下。
連翹只覺得身下一陣撕裂的疼痛,猛地抓住了被褥,“啊”的一聲便尖叫了起來。
百里清如見她咬自己的脣,頓時將她的脣掰開,將自己的胳膊放在了她的脣邊,道,“好連翹,別咬自己!”說着,又回頭問道,“可有耐咬不鉻牙的東西?快拿來!”
一旁的喬然猛然清醒過來,忙忙的去拿了幾個軟球一般的東西,道,“這是先前穩婆讓準備的,說是疼的受不了了可以咬這個。”
百里清如接過,放在連翹嘴裡,道,“別怕,我在你身邊!”
薛卿便在這時一喜,道,“口子又開了一寸了,展夫人,你用些力!”
“唔,嗚嗚!”連翹只覺得平生的力氣都用在了此時,可肚子裡那個折磨人的小東西卻仍舊頑強的不願意出來。她先前的力氣早被折騰沒了,此刻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起來。
方纔見到百里清如而蓄積起來的力氣已經被打散,現在整個人都是脫力之後的虛脫狀態。
薛卿皺了皺眉,起身拿毛巾將手上
的鮮血擦拭乾淨,又從一旁的藥箱中拿出一排銀針來,走到連翹身邊,道,“展夫人,事急從權,待會若是痛了,你就叫出來,力氣越大約好!”
百里清如知她是要施針了,忙將連翹放好,站起身到牀榻前,見連翹仍舊握着自己的手,索性又重新坐在地上,好叫連翹抓的舒服一點。
黎秋棠見她這模樣,頓時嚇到,門主她可還懷着身孕呢!跟喬然拿了一牀杯子疊好放在地上,叫百里清如坐了上去,黎秋棠提着一顆心,卻幫不上什麼忙,只能不時的換下溼了的毛巾等物。
待得薛卿將那銀針扎到連翹的幾處大穴內,便聽的連翹猛然悶哼一聲,身子也不由自主的使上了力氣。
薛卿解釋道,“她腹中胎兒若是再不生下來,恐怕就有性命之憂了。所以我必須用疼痛刺激她用勁兒,這樣孩子才能平安降生。”
百里清如的手被連翹死死地握着,感受着牀上之人所忍受的巨大疼痛,不由得心中一疼,緊張的問道,“那這樣她會不會吃不消呢,薛大夫,確定安全麼?”
薛卿用袖子將額頭上的汗擦到,觀察着連翹的情況,一面道,“放心,若是平常定然吃不消,可她吃了你給的藥,自然性命無虞。”
聽了這話,百里清如方纔長出一口氣,見連翹有些脫力,回身問道,“她靠藥撐着也不是辦法,喬然,你們這裡可有老參等物?”
喬然回過神,猛地點頭道,“有有有,我這就去拿!”一面說,她一面顫着身子小跑出去,開始翻箱倒櫃起來。黎秋棠見她這般模樣,有些擔心,便過去跟她一起找尋。
老參放的顯眼,一會兒便找到。薛卿吩咐了做法,兩人便麻溜兒的去了廚房。
薛卿看着連翹此時的模樣,不時的催促道,“展夫人,你用些力氣!”這孩子胎位不正,若是再不生出來,恐怕就性命難保了!
百里清如見連翹已經脫力,若是沒有這痛楚撐着,怕早就昏過去了。她心急如焚,卻猛然心生一計,遂將嘴放在連翹耳邊,幾乎是喊道,“連翹,你想想你肚子裡的孩子,她是你十月懷胎的骨肉,如今他的命就握在你的手裡,你忍心叫他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麼!他還沒看過你一眼,沒喊過你一聲孃親!展長青此時生死未卜,若是他死了,你又沒保住他唯一的骨血,那你就是罪人!你就是展家的罪人!將來九泉之下,你如何去面對展長青!”
展長青三個字,仿若一聲滾雷,響在連翹的耳邊,她猛然張開雙眼,幾乎是尖銳的聲音喊道,“長青,展大哥!”
薛卿臉色一喜,道,“快些,再用點力氣,孩子已經露頭了!”
聞言,百里清如頓時抓住連翹的手,道,“你聽見了麼,你們的孩子已經快出生了,你要再加把勁兒!連翹,我相信你,你一直都是最厲害的!對不對!”
百里清如已經有些語無倫次,看着面前大汗淋漓的連翹,不停地鼓勵着。
連翹只覺得眼前的情景越來越模糊,她將頭歪在了一邊,望着牀前的那一抹豆燈,那樣昏黃的顏色,映襯在眼中,彷彿就如同地獄的引魂幡,在召喚着自己腹中的孩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