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裡一旦有了一個男人,就會想着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那個男人,這是他從南樞身上了解到的道理。倘若是被別人奪走了,那她一定會生不如死。
南習容知道,這樣的道理對於葉宋來說,也一樣的適用。如果不是那樣,她就不會在當日的冰天雪地裡被幾個男人試圖**的時候選擇咬舌自盡了。
葉宋瞪着他,張口又想咬舌,但被南習容阻止了,他用從葉宋身上撕扯下來的衣服布料塞住了她的嘴。即使她身上滿身疤痕,也沒能叫南習容停下動作。
葉宋正蹬腿掙扎間,看見門口匆忙跑進來了一個人。
是南樞。
當南樞看見葉宋被南習容壓着的時候,眼裡神色是變換萬千。最終她還是奔上前去,連招呼都沒跟南習容打一個,第一時間便哭着對葉宋又打又罵。這樣反而阻止了南習容,讓他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
南樞恨極,道:“又是你!爲什麼處處都是你!我到底是和你有什麼隔世仇,你要搶走一切我所愛的!現在你成了一個用唾沫就可以淹死的俘虜,還想要和我搶嗎?!葉宋,這輩子我都和你勢不兩立!”她又梨花帶雨、悽悽楚楚地望着南習容,“皇上,你除了妾身,從來沒對任何人有過這樣,她有什麼好,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是完好的,皇上是要她,便不要妾身了是不是?”
南習容還在氣頭之上,一把將葉宋丟開,道:“你不過是朕的一個舞姬而已,朕想把你送誰便送給誰,你以爲你在朕這裡就有多重要嗎?”
“可我死心塌地跟了你十幾年!”南樞歇斯底里地對南習容吼道,“我願意把我的所有都奉獻給你,曾仰慕你如神祗,愛你勝過愛我自己!”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她忽而又哀婉地笑了兩聲,指着葉宋,問南習容:“你這麼對她,你是愛上她了嗎?”
南習容一愣,繼而大怒。他怎麼可能愛上這麼醜陋的女人,他只不過是……只不過是……愛他自己!
只是南習容回答不上來,他道:“樞樞,朕容不得你再放肆了,你最好給朕適可而止。”
“好,好”,南樞垂下眼瞼,點了點頭,哭得雙眼通紅,心裡卻還是一點點釋然了。這麼久以來,可能她所缺少的就是這樣歇斯底里的勇氣,她想要做的就是這樣對南習容咆哮吶喊一次,如果終有一天看見他後悔……不,他那樣自負的人是永遠都不可能後悔的……她又擡起頭對南習容媚眼如絲一笑,“那你選她,丟棄我好了。反正我也很累了,一時一刻都不想再待在你身邊,我受夠了。”
說完以後,南習容雙眸一顫,旋即就看見南樞下一刻如飛蛾撲火一般猛地撞向一旁的粗壯柱子上。
所有人都在孤注一擲。
那一剎那,南習容再也顧及不上生氣,幾乎是本能地飛速奔上前,在南樞撞在柱子上的前一瞬間,用自己的身軀貼在了柱子上面,南樞拼盡了力氣,最終卻撞在了他的懷裡。
南習容抱着南樞的頭,緩緩席地而坐,道:“你休想,就這樣擺脫朕了。朕誰也不會選,朕就只會把你留在朕身邊。”
南樞緩了一會兒,才漸漸緩了神智,躺在南習容的懷中,臉上的表情卻是空洞的,猶帶淚痕,望向葉宋。
葉宋吃驚。爲什麼要救她?到了這個時候還要以自己的性命相博來救她?南樞不是最恨她了麼?
但最後南樞還是博贏了,她在南習容的心裡佔據着一席之地。那個地方,從沒有別的女人進駐過。
南樞環上南習容的腰,蜷縮在他懷裡,道:“我是一個會嫉妒會吃醋的女人,因爲我那麼愛你,並不是什麼都看起來不在乎……我可以爲你做一切,可是能不能請你偶爾也顧及一下我呢……”
南習容道:“你別說話。”
南樞倔強道:“我知道你還不能讓她死,那你讓她滾,我不想再看見她!”
不等南習容發話,葉宋便艱難地爬起來,轉身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去。
這一夜這南瑱皇宮裡的景色獨好。沖天的火光給了這初春一絲絲淺淡的溫暖。
後來寢殿裡就只有南樞和南習容兩個人。南樞安靜地依偎着他。
良久,南習容也平靜下來了,安靜幽然地問:“你很她搶走了一切你所愛,你現在還想着蘇宸嗎?”
南樞心中一痛,面上眷戀地蹭着南習容,道:“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或許曾經有那麼一點關係,都是爲了幫皇上得到你想要,他不過只是一步棋而已。那時受了迷惑,是因爲情蠱的影響。”
“樞樞,永遠都不要背叛朕。”他擡了擡頭,凝視着南樞的雙眼,看着她眼角有淚流下,俯頭去親吻她的嘴脣,“或許讓你去接近蘇宸,是朕做過的唯一一件覺得後悔的事。”
他這麼說,是因爲愛麼。如果是因爲愛,爲什麼要把她推到別人懷裡,如果是因爲愛,爲什麼讓她做一個可以隨意被男人踐踏的舞姬。明明……她可以把她一切的美好都留給他,明明那些骯髒的事情他可以讓別人去做,而她只想留在他身邊……
可是,是他親手打碎她的美夢的。
南樞沒有回答,只回以熱烈的吻,雙手撈住南習容的脖子。南習容撫摸着她的腰肢,褪了她的衣裳,就在柔軟的地毯上,與她抵死纏綿。
寢殿裡幽黃的燈光映出門口許遠。葉宋走到那光明的盡頭時,再回頭去看,見殿中兩人已經糾纏在了一起,再回頭,前面就是茫茫夜色與黑暗。只要她往前踏一步,彷彿就失去了所有的光明。
其實,她早已經失去了她所有的光明瞭。倘若蘇靜不在,她願意永生永世徜徉在這黑暗之中,見不得光。
不光是驕傲高貴還是低賤卑微,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執着跟追求。即使別人說那是錯的。
皇宮裡的人暫時都顧不上葉宋,她在這皇宮裡不知該往什麼地方走。現在對她來說,還能不能逃出這南瑱皇宮,都沒什麼重要的了。她走着走着,不由伸手撫摸着額頭上的疤痕,眼眶倏地一熱,低低喃喃自言自語道:“不知道我下去陪他的時候做了鬼,臉上還有沒有這東西……但願是沒有的,我想好看一點去見他……蘇靜,我和南習容不一樣,你知道的對不對?我不是他那樣的人,我怎麼可能會和他是一類的……”
後來,她擡頭間,看見前方不遠有一座廢棄的宮殿。那裡面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寒冷,雖是沒有落雪了,地面上卻反射出點點積雪的白,還沒有徹底融化了去。
她腳下頓了頓,便往那座廢棄的宮殿走去。進去一看,倏地就愣住了。
清淺的月華之下,沒想到院落裡還有肆意生長着的梅,枝椏間的梅花沒來得及凋謝。風一吹,便有零星的幾瓣飄落下來。
葉宋仰頭觀望。纖細的脖頸上,殘留着掐痕。
她輕輕感慨着說:“還有很多事情,都沒來得及做啊……”她擡起手,一瓣梅輕輕落在她的指端,裹着梅香,她低頭認真看着,眼角痠痛,“不知道那邊會不會有梅花,我和你一起賞。每年過年,我和你一起過;中秋吃月餅時我做來一起吃;總歸不是你一個人。我總想着你能好好活着,爲什麼最後卻只剩下我一個人,蘇靜,你不能走太遠,你要等着我。”
她站在梅花樹下,踮起了腳,拿過上面一枝十分柔韌的枝椏,以末梢繞了一個環。那末梢的一朵梅花也被她輕輕拈去。
外面的人聲鼎沸跟她沒有關係,她內心安寧得不被任何人破壞。
最痛苦的是活着的人。人都免不了一死,她是這樣,南習容也是這樣。她恨南習容,但是她不想她去找蘇靜的時候還會碰上南習容。就算到了下面,也永遠不想再看見他。
眼下她的死,就是對南習容最大的報復吧,讓他徹底失去了籌碼,讓北夏大軍再無顧忌地往前衝,讓他的一切也在他面前眼睜睜被毀於一旦,讓他揹負千古罵名成爲南瑱最後一位亡國之君。
葉宋這樣想着,緩緩夠着身子,將頭套進那梅花環內,嘴角始終掛着一抹略含譏誚的笑容。早知是這樣一個結果,她就不會這麼努力地活着,比起她去追蘇靜,她寧願先走一步,去等他。
她真怕,蘇靜不會等她。他以爲他走了,她也可以活得很好。
葉宋閉了閉眼,然後鬆了腳。她輕飄飄的身子掛在梅花樹下,彷彿風輕輕一吹,就像陽春三月裡的柳絮一樣飄搖,那腳尖安然乖順得連蹬都懶得蹬一下。
大抵她不該那樣騙蘇靜,不然就不會有她現在這樣的報應。她有太多的不該。
葉宋悄然屏住了呼吸,但脖頸上傳來的疼痛窒息感還是讓她很難受。鬢角的發微微散落,隨着夜風往後拂了拂。
後來外面有什麼嘈雜的聲音,她似乎都已經聽得模模糊糊。垂着的一雙眼睛死寂一般安沉,靜寂地看着滿地破碎的白月光和梅花瓣。她張了張口,卻連一個人的名字都再念不出來,但是她一刻不停地警醒自己,一定不要忘了,要牢牢地記着,不然等過去那邊以後她忘了名字就不知道該找誰……
蘇靜。她要找的人是蘇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