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診脈期間,蘇靜覺得好像過了很久很久,時間都快要停止不前了。
終於大夫松了手。蘇靜連忙上前問:“大夫,我夫人她怎麼樣?”
大夫起身,對蘇靜揖道:“回王爺,夫人有些熱傷風,吃兩副藥就會好轉了,還有”
蘇靜急道:“還有什麼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
“還有就是,王妃有喜了,恭喜王爺。但王妃中暑勞累,身體有所損傷,難免虛弱,往後還得好生將養些日子,保持身心輕鬆愉快才能免去肝火虛旺。”
一整個晚上,蘇靜都處於呆愣狀態,好像魂飛九天回不過神兒。他端來清淡小食一口口喂葉宋吃,然後藥煎好了也端來一口口吹涼了喂,無不小心翼翼。
葉宋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從蘇靜手上一把奪過藥碗,仰頭就三兩口灌下,有些發苦地咂咂嘴,睨着蘇靜道:“不就是一個小感冒麼你用得着這樣大驚小怪。”
“可是大夫說你也有身孕了怎麼能是大驚小怪?”蘇靜道。
葉宋道:“就算是有了身孕了,我現在喝的治感冒的藥和我的身孕有半毛錢關係嗎?”
蘇靜摸了摸鼻子,道:“好像沒有。”
葉宋喝完藥之後歇了一會兒,臉色纔有所好轉。葉宋覺得渾身汗涔涔的不舒服,便步去浴室洗浴,蘇靜豈敢離她一步,又屁顛屁顛地跟去了浴室,主動幫葉宋寬衣解帶,然後扶着她下水,還輕聲溫柔地叮囑道
:“來,小心點兒。”
葉宋入水以後,蘇靜便前前後後地伺候,又是刷身子,又是揉揉肩捏捏腿,自己溼身蹲在浴池裡,身上衣服都溼透了,可伺候起葉宋來卻自得其樂,說道:“今天你委實累到了,爲夫幫你捏一捏舒緩舒緩,”他訕笑兩聲,“夫人這幾日也委實勞累,今天光是幫王盞月小姐張羅想必就花了不少的心思吧?”
葉宋不置可否道:“你不是以爲我和皇上有約泛舟湖上嗎?”
蘇靜很狗腿地說道:“我今天是開玩笑噠,沒想到夫人你當真了。”
“嘁。”葉宋嗤笑一聲,表示很不屑。
隔了一會兒,蘇靜拿來乾毛巾幫她拭身體,並穿上衣衫。葉宋赤腳想走出浴室,被蘇靜隔着毛巾從後抱住了。他下巴抵在葉宋的肩頭,呼吸噴灑在她頸窩裡,說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好不好,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你可以生我氣但你不能氣自己,若是想發泄想出氣,你別打樹,你直接打我好了。”
葉宋垂了垂眼簾,那彎長的睫毛在燈火下像輕輕停靠的蝶,她深吸兩口氣,淡淡道:“算了。”
只是她看起來並沒有完全放開身心,也沒有蘇靜想象中的那麼開心。
第二天,王盞月聞訊過來探望葉宋,蘇若清亦是親自登門。王盞月陪着葉宋在花園綠蔭底下散了會兒步,又說了會子話,才動身回去。只是臨走出大門的時候,被
蘇靜叫住了去。
王盞月回頭問:“不知王爺還有何吩咐?”
蘇靜默了默,問道:“落歡的那副畫是怎麼回事?”
王盞月道:“王爺總算想到事情的關鍵之處了。落歡樓的頭牌姑娘落歡來找我,說是對心上人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央我依照她的描述給她畫了一幅畫。王爺爲何會成爲落歡的心上人想必只有王爺知道了,落歡還說這位心上人是她的一位恩客。此事已經在王妃心上好一段日子,王爺要真想道歉,就先從落歡樓開始吧。”
蘇靜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你提醒。”他把王盞月和蘇若清送去了門口,看着兩人離開方纔轉身回府。
蘇若清和王盞月各自走着,也是無言。走到下一個分岔路口的時候,蘇若清稍稍停了停,在朦朧的夜色中轉頭看向王盞月,問:“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王盞月愣了愣,心跳倏地有些亂了,道:“不用了,我就住字畫鋪子裡,離這裡不遠,不敢勞煩公子相送。”
蘇若清道:“無妨,天黑了,你一個女子走路不安全。”
王盞月垂着頭不再多說什麼。蘇若清便走在她身邊,兩人走過清淨的街道,到達字畫鋪子。王盞月開了鋪子的門,回頭對蘇若清道:“公子不介意屋舍簡陋的話,進去喝杯茶再走吧。”
字畫鋪子的後面是一個小院落,王盞月平時便是居住在裡面。
王盞月在鋪子裡點了昏黃
的燈,裡面的光景緩緩亮開,牆面上掛了一幅又一幅的畫,散發出古色古香的韻味。這鋪子蘇若清是第二次來了,第一次來的時候王盞月沒在鋪子裡,他卻沒想到這鋪子的掌櫃的竟是一介女子。
很快王盞月就沏了茶送到前堂來,蘇若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向窗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
茶香暗浮,蘇若清手指輕輕碰着杯沿,道:“之前在宮裡的時候,我聽說你是姑蘇城裡的員外之女,家世殷實才有這般才華,如今卻是你獨自一人?”
王盞月道:“此事說來話長。”
蘇若清挑了挑眉,道:“那你也可以選擇長話短說。”
王盞月就真的一句話總結了:“我被掃地出門了,所以不得不拋頭露面賺錢養活自己。”
蘇若清默然片刻,然後道:“你畫畫得不錯。”
“啊對了”,王盞月去櫃檯最裡邊抱出來一隻長長的錦盒,在蘇若清面前打開,裡面躺着的是一幅卷軸。別的畫她都是裝在畫匣子裡,只有這一幅她如此寶貝着,用單獨的一個錦盒裝着,道,“這是前些日給公子畫的畫像,公子可過目。”
蘇若清伸手拿起了卷軸打開來看,王盞月又道,“那日只畫了個大概,回來再花了些時間潤色一番,方纔敢給公子看。”
說是潤色,那日的大概輪廓蘇若清見過了,可而今手上這幅畫精緻得無與倫比,每一個細節均是做到完美,簡直就像是把
蘇若清的模子原原本本給映上去似的。他嘴上不說,心裡自然清楚這潤色得花多少工夫。
蘇若清不置可否,王盞月莞爾道:“我知道民間私自描畫公子畫像乃是大不敬,這幅畫公子若是取走,還請饒恕民女的大不敬之罪。”
蘇若清良久才道:“畫得比宮裡的畫師要好。”他又把畫卷起來放進錦盒裡,推向王盞月,“這畫你先留着吧。”
王盞月愣道:“爲何?”私心裡她確實很想把這幅畫留着,可不明不明地留着也不是她的作風。
蘇若清卻反問:“你不想要?”
等不到王盞月的回答,他便伸手要將錦盒拿回來。將將碰上之時,王盞月終於反應了過來,連忙把錦盒抱起在懷裡,喜形於色地對蘇若清福禮道:“民女多謝公子。”
這天晚上,葉宋吃完飯以後就覺得乏,回房在牀上躺着,手裡拿着從府裡丫鬟那處沒收來的小話本悠閒地翻看。正待入神之際,蘇靜就回房了,悶不做聲地搬出新買的搓衣板,規規矩矩在牀前放下,然後自個跪在了那上面。
葉宋眼角一抽,堅持看完手上的那一頁,才擡起頭看看向蘇靜,道:“你幹嘛?”
蘇靜道:“沒事兒,我就跪跪,我喜歡跪這個,夫人你是不是正看到緊要關頭,你先看完吧,看完了我再說說我們的事兒”
葉宋好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正看到緊要關頭的地方?”
蘇靜道:
“因爲你堅持看完手裡那一頁才肯跟爲夫說話,說明小說比爲夫好看。”
葉宋:“”
有蘇靜在牀邊端端正正地跪着,葉宋即使是有再濃厚的興致,隨便翻了幾頁也再翻不下去了,本來的緊要關頭瞬間覺得索然無味。她嘆了口氣,緩緩放下話本,很無語地睨着蘇靜,道:“我們之間能有什麼事值得你這般隆重的?”
“我可以說了嗎?”蘇靜問。
葉宋:“你說吧。”
“其實主要還是落歡樓的事情”蘇靜道,“前些天有些心浮氣躁,沒有承認這件事。那天應酬不是去的醉春望酒樓,而是去的落歡樓。”
葉宋不置可否道:“我記得我問過你,是不是確實去的醉春望。”
蘇靜痛心疾首道:“騙你委實是爲夫的不該,那個地頭不是爲夫選的,而是別人選的,爲夫想推辭的時候已是來不及。但爲夫發誓,在那個地方絕對沒有亂來,只是喝了幾杯酒聽了幾首曲子,連那落歡長什麼模樣爲夫都未曾看清,真的!”
葉宋眯了眯眼:“真的只是喝了幾杯酒?”
蘇靜默了默:“好吧多喝了幾杯。”
“你不曾看清落歡的模樣,而你的模樣卻刻在了她的心裡畫在了她的畫上。”
“寶貝兒你心裡若是不舒坦,就別藏在心裡,這樣對你身子不好。”蘇靜幫葉宋捶捶腿,“你發泄在爲夫身上也未嘗不可,爲夫都受着。”
葉宋抽了
抽腿,蘇靜的手又黏了上來,她不由道:“你倒是殷勤得很。那些都是次要,你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