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悅嘴角一撇,率先離開唐默的房間。
他們都把她當成什麼了?色女?魔女?
如果不是剛纔見唐燁神情不對勁,她纔不會上來。
鳳斐嘴角噙笑,轉身跟上。
沒一會兒,房裡只剩下唐燁與躺在牀上唐默。
唐燁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細汗,幸好他聰明,不然七弟就要在無意識的時候被女人給吃了。
他瞟了眼被子上一塊深顏色,嘆了口氣,算了,幾滴淚而已,七弟應該不會注意到吧。
……
到了晚上,聚集到簫默閣的人越來越多,好多夏楚悅平時沒看過的人都露了出來,有族長、有云族長老……
大家都知道唐默今晚會醒來,都十分關心,跑來等他清醒。
夏楚悅與鳳斐是外人,在此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少人在打量他們,並打聽他們的身份。
鳳斐是誰他們不知道,夏楚悅的名字則已在他們之間傳遍。
“聖子就是爲了這個女人強行琴招魂曲?”
“長得也不怎麼樣啊,還沒靈丫頭好看。”
“就是,臉跟冰塊似的,沒有聖女的親和感。”
人都是八卦的,這些平時藏在聖殿各個角落裡,甚少離開,也就沒有什麼八卦可瞧可談,此刻忽然遇到一件感興趣的,又牽連着聖女聖子,還不得好好侃侃。
想象一下,一羣年紀不小,鬍子花白,而且還是男人的傢伙,聚在一起像三姑六婆一樣討論這種問題,是何種場面。
夏楚悅果斷地別開眼,不去看他們。
一個聖女已經夠逗比的了,想不到聖殿內還隱藏着如此多的長舌婦,完全顛覆了她對雲族貴族的認識。
雲族族長似乎猜到夏楚悅的想法,重重咳嗽兩聲,眼睛掃了一圈,示意那些人安靜。
“你們都在下面呆着,我自己一人上去,若是默兒醒了,我會通知你們一個個上去探望。”
“爹,我跟你去。”
雲依與雲靈異口同聲,喊完之後,互看一眼,雲依眼底暗芒一閃即逝,“爹,讓我與靈兒一同上去吧。”
“好。”族長看了看自己一雙女兒,答應了。
唐燁挺了挺腰,“我也去。”
雲依雲靈都上去,他要是不在,七弟醒來還不得給自己下點藥,自己無福消受啊!
“行,你們三個跟着,其他人就別跟着了,房裡擠不下。”他說話的時候,特意看了夏楚悅一眼,好像擔心下一個嚷着要去的會是她。
夏楚悅抿了抿脣,身子稍側,不看他們。
早一分鐘晚一分鐘又差不了什麼,整得唐默跟睡美人似的,難不成第一個看到他的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
對於夏楚悅如此自覺,鳳斐很是滿意,他立於她身旁,微微側眸,瞅着她,嘴角含笑。
“這個男人是誰?聖子再不醒來,女人就要被人搶了。”
“嗤,長得妖里妖氣的,哪裡比得上聖子的出塵之氣。”
“也許女人就喜歡這種呢?呀,聖子快點醒來吧,要不然你護着的女人要跑啦!”
一羣人在閣樓外面嘰嘰喳喳,鳳斐額角青筋浮動,嘴角溫暖的笑意漸漸變得陰冷。
他真想大吼一句:“滾,這是爺的女人!”
不過,那不是他的調調。
那麼粗俗的咆哮怎麼配得上他的風姿綽約。
他只是低下頭,佔有似的在夏楚悅的側頰上親了一口,然後又勾住夏楚悅的手指,以示自己的主權。
周圍抽氣聲一片。
“這個男人太不要臉了!大庭廣衆之下,竟然行此下流之舉!”
“那個女人怎麼不擋住?估計是個不檢點的,這樣的女人,聖子可不能娶進門。”
“可不是,聖子還是娶聖女或者靈兒好,一個端莊聖潔一個靈動可愛。”
這羣人有完沒完?
夏楚悅嘴角快抽筋了,一羣八卦當着她的面議論她,當她死人嗎?
鳳斐雙眼微眯,眸光流轉,將那些人的長相一個個記下,嘴角掛着淺淺笑意,卻含着絲譏誚。
不知何時,所有的人突然噤聲,齊劉看向上面。
夏楚悅也仰起頭看向二樓。
只見二樓圍欄邊,立着一面容素淨的男子。
長髮披散在身後,只穿着一襲白色單衣的他,在夜風中略顯單薄。
“聖子!”
守候在下面的雲族人驚喜地喊道。
唐默一動不動地站在二樓,一雙清冷如月的眸子落在下方一雙男女勾在一起的手。
“默哥哥,快進屋吧,外面風大,你剛醒,會着涼的。”雲靈擔心地道。
雲依也勸道:“默表哥,你想看什麼,我叫人搬上來便是。”
她站在唐默三尺之外,方纔一靠近唐默,便被他冰冷的目光逼得不由自主地退開。
雖然如此,她並氣餒,將將立於三尺之地,露出擔憂的神色。
夏楚悅仰頭,視線與唐默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嘴角噙着抹笑:“醒了,身子可好些?”
鳳斐忽然握緊她的手,狹長的桃花眸危險地盯着上方的男子,同是男人,他自然讀得懂唐默眼中炙熱的情意,還有,一種毀滅掉自己的殺氣。
夏楚悅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手。
鳳斐嘴角牽起一抹冷笑,手中的力道越發緊。
唐默沉默地望着她,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白皙的臉龐只能算清秀,和他印象中的女子一點兒相像之處都沒有。唯有那雙眼睛墨如點漆,黑色的部分幾乎佔滿整雙眸子,在月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漂亮的黑眸裡,呈着他所熟悉的堅毅目光。
他的腦海裡,一直記着那麼一雙眸子,淡淡的,不笑的時候便已漂亮動人,一旦笑起來,叫他的心跟湖上的小舟似的輕輕盪漾起來。
就是這雙眸子,爲何他認不出來?
如果他早一點認出來,是不是現在的局面會不一樣?
早一點……早在武林大會的時候,他該認出她的!
扶在圍欄上的手無意識地握緊。
咔嚓一聲脆響,被磨得圓滑的木頭被手捏碎。
也就在這時,他動了。
如一抹風從二樓飛身而下。
“聖子!”
“默哥哥(表哥)!”
“七弟!”
不同的呼聲喚的同一個人,衆人驚訝地看着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下面的人上前想接住他,上面的人伸手想扯住他。
夏楚悅望着空中如燕般的男子,些許愣神。
而鳳斐,在看到唐默飛下來的時候,心瞬間一縮,一個巧勁,將夏楚悅扯到自己的身後,他則如一座大山,擋在她身前。
唐默輕盈落地,停在鳳斐面前。
光滑的下巴微擡,鳳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恭喜唐默公子清醒。”
雖然在笑,眼睛卻不達眼底,反而有兩簇幽火在眸中晃動。
唐默繃緊肌肉,脣線抿緊,褐色眸子在這一刻變得幽深,深得發黑。
兩男對峙,夜風襲來,撩起長衣墨發,四周的人都看呆了。
夏楚悅戳戳鳳斐的後背。
鳳斐不爲所動,心裡暗道,女人,你這是在拆爺後臺吧!
唐默彷彿察覺到了夏楚悅的動靜,又或許他沒有察覺到,只是眼睛盯得酸了,率先移開目光,側眸看向鳳斐身後。
“楚悅。”
他道。
兩個字,飽含着無盡的深意。
鳳斐沒聽出來,只是覺着這兩個字從一個居心叵測的男人嘴裡吐出來,聽得刺耳。他脣角輕翹,諷刺道:“唐默公子,請注意稱呼,隨意喚女子閨名,不覺着失禮嗎?”
夏楚悅揉了揉額角,又來了。
可是她沒有站出來,方纔與唐默對視的時候,她發現唐默看的眼神變了,跟當日他從紅蟒口下救下她的時候不一樣。
那種炙熱的目光,她不只從一個男人眼中看過,自然明白那是什麼。
她沒料到唐默醒來,會是這種狀況。
唐燁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纔會邀她來聖殿,纔會告訴她等唐默醒來後說出冰蟬的下落。
她看向站在圍欄後的唐燁。
“楚悅。”
唐默又喚了一聲。
執着的,叫着‘楚悅’二字。
鳳斐連表面的笑意都維持不下去了,眼神冰冷,不只眼,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每一寸肌膚都散發出凜冽的寒氣。
“唐默,我謝你救了楚悅,但,她是我的女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那一套不適合你,也不適合她。”
聞言,四周的人對他怒目而視。
二樓,雲靈雲依臉色齊變,雲靈氣憤道:“她想以身相許,默哥哥還不願意呢!”
雲依輕笑一聲,笑聲裡含着輕蔑,聲音依然柔和:“默表哥怎會看上一個平凡的女子,公子莫要說笑了。”
周遭的一切似乎對唐默沒有影響,他依然鍥而不捨地望着鳳斐的背後,好似他可以看到隱藏在鳳斐身後的身影,執拗地喚道:“楚悅。”
三聲楚悅,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低沉。
夏楚悅終於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他叫自己楚悅,而不是夏楚悅。
一字之差,卻是天與地的差距。
腦海像是被什麼擊中一般,夏楚悅身子驀地僵住。
鳳斐似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心頭一緊,霍然提高音量:“唐燁,你的兄弟已醒,你的承諾是否該兌現了?”
聽到唐燁的名字,十幾雙眼睛全都看向憑欄而立的唐燁。
唐燁頓覺被十幾束炙熱光芒掃射,渾身不自在。
“燁哥哥,你承諾了什麼?”雲靈歪頭問他。
唐燁咳嗽一聲,腦子轉得飛快,想到一個辦法,鎮定地道:“是該兌現,風公子,不若你到樓上來,你我二人推杯換盞,你且聽,我且說,如何?”
鳳斐淡聲回道:“不必……”
話未說完,忽被人握住了手。
一隻冰冷的小手抓住他負於背後的手,夏楚悅的聲音響起:“答應唐燁。”
鳳斐漂亮的眉毛微微皺起。
知他不願,夏楚悅低聲道:“得到冰蟬下落,我們立刻離開。”
鳳斐神情鬆動,以目前的狀況,唐燁必然是幫着唐默的,若是起了衝突,唐燁反悔不告訴他們冰蟬的下落並無不可,他可以不知道冰蟬的下落,他寧願靠自己的力量去找,但他怕她等不及,怕江夏王等不及,若是無法及時找到冰蟬,他將一輩子頂着罪名……
腦海中進行着天人交戰,鳳斐最後輕嘆口氣,轉身垂眸,注視着她的眼:“等我,很快回來。”
夏楚悅點頭,鳳斐這纔回頭冷淡道:“唐燁公子,請。”
鳳斐一走,她與唐默自然面對面。
夏楚悅心裡有了猜測,可卻不太敢相信。
唐默抿脣無言望着她,眼裡藏着太多的情緒,以至於不知道該說什麼。
二人相對無言,旁人看得面面相覷。
雲靈和雲依着底下一對碧影,心裡不是滋味。
“默哥哥,快上來吧,你剛剛醒來,身子還虛。”雲靈從二樓跳下來,上前勸道。
雲依瞥了眼二樓的高度,遲疑了下,沒有跳下去,卻也在上頭勸他回屋。
唐默頭也不回,冷漠道:“靈兒,回去。”
話落,忽然走到夏楚悅面前,低下頭,兩人的臉近在咫尺,雲靈與雲依看得抓狂。
“默哥哥!(默表哥!)”
夏楚悅向後退了一步。
唐默便上前一步,幽邃的眸子緊鎖住她,低聲道:“楚悅,你還活着,真好。”
夏楚悅正欲後退的身體瞬間僵住,仰着臉,眼神震驚:“你是沈默?”
雖然早有猜測,可是真當確認之時,震驚的衝擊依然巨大。
唐默嘴角微微勾起,無波無瀾的清眸裡剎那間射出萬道光華,連蒼白的容顏也變得熠熠動人,“楚悅,你終於認出我了。”
總算不必……他親口告訴她。
“真的是你!”夏楚悅臉上的震驚轉爲驚喜,“太好了,沈默,你也活着!”
唐默見自己活着令她如此欣喜,冰冷的心像被溫暖的陽光籠罩,慢慢融化了覆於心表的堅冰。
……
鳳斐與唐燁在二樓閣間,唐燁真像是要與他喝茶聊天一樣,喚人燒水備茶,他則慢悠悠地向鳳斐介紹南嶺的各種名茶。
鳳斐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唐燁,你不必拖延時間,就算唐默與楚悅獨處一時半會兒又如何?他晚了一步,便是晚了,更何況,他晚的不止一步。你該阻撓的人是他不是我。避免他越陷越深,你該知如何做纔是最好的。”
唐燁聞言,笑意微斂,“你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