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皇帝的龍鑾宮,龍希寧扔給夏楚悅一個厭惡的冷漠眼神,就快步離開。今天真是偷雞不成倒蝕把米,雖有皇帝的補償,但他的心情很糟糕。他以爲是因爲自己的目的沒有達成,今後還得繼續和夏楚悅當夫妻,要經常看到她,所以才心裡不爽快。
太子望着龍希寧匆忙離去的背影,嘴角浮出一絲冷笑,眼裡卻是遮掩不住的嫉妒。出了那麼大的錯父皇沒懲罰他反而賜他免死金牌。連他這個太子都沒有。
握緊拳頭,太子涼涼地掃了夏楚悅一眼,然後目光落在風飛身上,“風國舅,你平日我行我素也就罷了,今天的事怎麼也一意孤行,幸虧父皇不追究,要不然有你苦頭吃的。”
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剜了風飛一眼。最近和風飛走得近,要是被有心人惡意詆譭,指不定明天就傳出是他慫恿風飛去勾引寧王妃了。
風飛聳了聳肩:“我就是來湊湊熱鬧的,不是沒事嗎?”
太子濃眉倒豎,臉上慍怒之色更濃。
“太子不必擔心,風飛有分寸的。”風飛不想現在和太子鬧僵,於是又加了一句。
太子聽後果然臉色好看很多,不過他仍然看不慣風飛今天的作爲,“有分寸最好,什麼人該碰,什麼人不該碰,你應該明白。本宮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罷。”
說完同琪王加快腳步,很快就將風飛和夏楚悅兩人甩在後面。
風飛側眸看向並肩而行的女子,微挑的桃花眼此刻漆黑如墨,“你……沒事吧?”
“還好。”夏楚悅淡聲回道,只是她的心裡並不若她表現的那般平靜。發生這樣的事,老皇帝居然都不追究,難道真的只是爲了那層不能吃不能喝的面子?有她這樣一個醜聞百出的兒媳才真的沒面子吧。
似乎看出夏楚悅心思沉重,風飛眉宇不由自主地擰起,“放心吧,外面那些畫很快就會被摧毀,過些日子人們就會忘記。倒是寧王,你要小心些。”今天若不是他攔着,龍希寧的拳頭就落在她身上了。
“謝謝。”夏楚悅心裡一暖,側仰着臉看向他,一雙氤氳的桃花眸蘊滿關心,她嘴角一翹,難得耐心地解釋,“名聲對我來說不值一文,寧王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風飛認真地盯着她,她的眼睛黑亮有神,直直撞進他的心頭,令他的心漏跳兩拍,漆黑到深邃的顏色令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但是卻又澄澈得不染一絲雜質。牽起薄薄的脣線,鄭重其事地道:“我相信你。”
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他忽而嘴角一翹,笑出聲來。
夏楚悅本是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弄得一愣,結果他一笑,她倒有些莫名其妙了。嘴角抽了抽,不知這廝想到什麼,笑得那麼燦爛。不過他好像很愛笑,除了偶爾露出嚴肅的表情以外,幾乎都是眉眼彎彎的模樣。
“能將這樣的事看得那麼淡的女人恐怕天下也只你一個了。”風飛感嘆道。
夏楚悅挑挑眉,別說那畫是別人杜撰的,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會像這裡的女人一樣要死要活,畢竟成長的時代不同,而她的心智更是普通人不能夠比擬的。但是別人不會這麼想,莫須有的都能說得神乎其實,何況有春宮圖這樣如山的鐵證。
思及此,她猛地停住腳步,轉頭看他:“你今日着實莽撞了。”
看着面前略帶嚴肅的面容,風飛不以爲忤地挑了挑長眉,今天他確實衝動了些,不過如果重新來過,他還是會那麼做的。
“無礙,反正我行事素來不羈,左右不過被皇上訓幾句。”
夏楚悅睜了睜眼,想說的話終是沒說出口。她微不可見地嘆口氣,風飛參與其中有多兇險,兩人心知肚明。
正值傳出她與人通姦的風口浪尖,隨便一個和她搭點關係的男人都可能被人揪住,被認爲和她有不正常關係,醜聞鬧得那麼大,若坐實了她和別的男人有染,必是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縱然皇帝對風飛有幾分另眼相待,也斷不會因此原諒他,皇帝連親生兒子的一生幸福都能犧牲,何況是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爲何嘆氣?難道我沒事你覺得可惜?”風飛眉梢擡起,目光灼灼凝視着她。
有些事開過一次口便很難再開第二次。上次她的拒絕被他打太極繞彎,她知道再多說也無益。風飛軟硬不吃,連她都沒辦法。
她是個知好歹的人,他的關心她看在眼裡,要說她沒有動容,那是在騙人,而從心底來說,她不願意和他成爲陌路人。
“笑多了皺紋多。”
夏楚悅淡淡回了句,邁開步子向前面的宮門走去。
風飛微微一怔,須臾明白夏楚悅是在回答他的問題,嘴角向上一勾,笑出聲來,從喉結震盪而出的笑聲悅耳如山泉,一點一滴敲擊在人心上。
他大跨步追上前面的女子,不一會兒兩人成了並肩而行,風飛眼角瞥見夏楚悅脣角微翹,知她心情亦是難得的好。
爲此,風飛脣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今天,真是一波三折,令人難忘!
“墨寶的傷已經養好了,一直沒機會還你,要同我回府去取嗎?”
夏楚悅眼睛一睜,她差點兒把墨寶給忘了。那次和老虎搏鬥,墨寶的傷勢不比她輕。她昏迷的時候,是風飛派人請太醫給墨寶療的傷,堂堂太醫,屈尊降貴給一隻動物看傷,爲難他們了。
也多虧風飛的用心,墨寶纔沒被遺棄喪命。
之後,她一直被軟禁在鏡月軒裡,不能親自照顧墨寶,直到歸京那日,才匆匆瞥了墨寶一眼,那時它腿上綁着白色的繃帶,看起來有些可笑。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夥伴自然是不同的,可是她不適合看養它,只能繼續託付給風飛。
細細一回想,覺得自己這個主人當得真不稱職,答應它要讓它盡情自由地奔跑,到現在都沒有落實。受傷後被她遺忘,養傷的日子她也不在它身邊……怎麼看風飛都比她像主人。
風飛見她失神,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了,現在不是時候。”夏楚悅搖了搖頭。
風飛眼神微暗,其實他早就猜到她的回答,心裡依然有些失落。
很快,他收拾好心情,笑着調侃,“墨寶現在的樣子和以前完全不同,你看到一定會驚訝萬分的。不過,那麼久沒見它,哪天它就忘了你這個新主人也說不定。”
夏楚悅眉毛一動,有風飛照顧,她對墨寶很放心。墨寶是汗血寶馬,以前沒有伯樂,被養成皮包骨,如今有人精心照看自然大變樣。風飛會這樣想,應該是不知道她對墨寶的認識吧。
“我送你回去?”看到前面的馬車,風飛征詢她的意見。
夏楚悅淡淡瞟他一眼:“你想坐實謠言?”
風飛理解地笑笑:“那我先走了。”
以爲他會像平時那樣說些渾話,他的乾淨利落倒是夏楚悅愣了一下,她點頭,看着風飛上了馬車鑽進車廂裡。
馬車漸行漸遠,夏楚悅在後面慢慢地朝宮門走去。
“姑娘,這邊。”她剛出宮門,就聽到有人喊他,詫異地尋聲看去,見到不遠處停着一輛馬車,一個灰衣打扮的男人朝她招手。
“剛纔有個公子說是有一位藍衣姑娘會從宮門出來,讓小的在此處等候。”
夏楚悅眸光閃了閃,會幫她叫馬車的也只有他了吧。心裡的一點小失落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翹起。
“姑娘,要去哪裡?”
坐在車廂裡,聽到車伕的問話,夏楚悅一怔,報了地址,車軸咕嚕嚕地轉動起來,她的身體隨着馬車輕輕搖晃,心湖也一蕩一漾的。
馬車穿行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關於寧王和寧王妃的話題不斷,夏楚悅雙脣緊抿,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四面八方傳來的議論聲盤旋在她腦海中。
蕭丞相的本事不小,這麼一會兒功夫就將聖意傳達得人盡皆知,原本對寧王的質疑轉而變成同情,同時增加對鳳西的仇恨,龍蘭百姓的凝聚力無形之間擰在一起。
雖是如此,並非每個人都相信官家的話,尤其是對她的聲討,沒有因爲蕭相的解釋而減去很多。她營造出的局面被打破,龍希寧再次成爲可憐人,而她,對她的質疑聲不斷。
呵,她早該料到的。只要龍希寧沒有錯,那她的“錯”就會被無限放大。
龍希寧做事深思熟慮,之前忍耐多日故作姿態,又設計一出書生私藏王妃畫像,最後再曝出她與人苟合的春宮圖,一環扣一環,完全是要將她置於死地。
只是他算漏一樣,她不是爲了名聲尋死覓活的蠢女人。只要皇帝不懲治她,這樣的輿論壓不死她。
夏楚悅讓馬車停在離寧王府不遠的一條街上,悄悄潛回府內,沒想到一牆之隔,王府侍衛嚴陣以待。
“王妃,王爺有請。”
迅速在院子裡環視一圈,不見紫竹和冬青的影子,心一沉,從侍衛中讓開的道路走過去。
龍希寧,你最好別動我的人。
走進大廳,夏楚悅一眼注意到坐在主座上的男人,他的右臂擱在桌面上,手邊放着金黃色的卷軸,那是剛頒的聖旨。他垂着眼簾,一手托住杯盤,一手用杯蓋輕輕拂過茶水錶面,輕呷一口,閉眼體會茶中甘苦。
“紫竹和冬青呢?”她開口問。
“‘愛妃’莫不是仗着本王的‘寵愛’便目中無人,連本王都不放在眼裡?”龍希寧終是忍不住先出聲,他將杯子連帶杯盤往桌上一墩,發出清脆的響聲。
“王爺應該知道,我從來沒有把你放在眼裡。”夏楚悅平靜回道。
龍希寧瞳孔一縮,繼而冷笑,“夏楚悅,明人不說暗話,今天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問一個受害者是不是兇手,王爺不覺得你的問題着實可笑嗎?”
“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件事,別給本王混淆他事。”
夏楚悅瞧見龍希寧輕易動怒,脣角浮現一抹不屑的冷笑,他仍然沒有改變,還是那麼自以爲是,高高在上。
“我說不是,王爺會信嗎?”
龍希寧冷哼一聲,他只是想請她親口承認,就算她不承認,他也確定了此事和她脫不了干係。
“有心思害人,不如先把自己的奴才調教好。你這兩個狗奴才行爲鬼祟,你不管,本王花點時間替你管教了。”
夏楚悅心裡一緊,冷聲問:“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龍希寧看到夏楚悅終於露出“驚慌”,眼裡掠過一抹得意的笑,嘴角上勾,吐出冷酷的話:“惡僕當嚴懲。”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侍衛的通報:“王爺,三十杖棍已完畢。”
夏楚悅心劇烈跳了一下,迅速轉身看向後面,“人呢?”
侍衛被她陰冷的面龐和語氣嚇一跳,趕緊低下頭。
“把兩個狗奴才拖進來,王妃想看看。”龍希寧笑道。
夏楚悅緊緊抿着脣,一言不發地隨侍衛走出去,她等不及侍衛把人帶來,而且是用拖的。
龍希寧望着她匆忙的背影,臉上閃過一絲快意。
“紫竹,冬青!”當夏楚悅看到趴在兩條板凳上的血人時,臉色劇變,驚呼出聲。
“王……王妃。”冬青吃力地擡起頭,低低喚了一聲。
夏楚悅心裡暗暗鬆口氣,可是下一刻心又提了上來——紫竹正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
她快步走到紫竹身邊,伸手探向紫竹的鼻端,微弱的鼻息灑在指腹上,眸光一沉,雖然只是暈了過去,但三十大板對於一個女子來說太重,若不及時醫治,可能就完了。
她命令站在一旁的侍衛去叫大夫,但是所有的侍衛一動不動。
“犯了錯的奴才沒有資格找大夫。”龍希寧的聲音在她背後悠悠響起。
“龍希寧,你有什麼就衝着我來,欺負兩個下人,算什麼本事?”夏楚悅目光冷然,臉上似鍍着一層寒霜。
龍希寧挑眉:“本王再問你一遍,今天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夏楚悅半眯起眼,“呵,是與不是對你來說很重要嗎?龍希寧,你今日所爲,他日我必百倍還之。”
說完,她對冬青道:“你能自己走嗎?”
“可以。紫竹身子嬌弱,她恐怕受不住。”冬青已經從凳子上站起來,一臉擔憂地看着紫竹。
“放心,我不會讓她有事的。”夏楚悅將紫竹撐起,不看龍希寧等人,向海棠苑走去,冬青跟在她後面。
龍希寧臉色更加冷酷,“攔住她!沒有本王的准許,誰也不能帶走兩個罪奴。”
“龍希寧,你如果想把事情鬧到皇上那裡,你可以更過分一點。”夏楚悅停下來,揹着他講道。不用看她的臉,龍希寧也能想象得到她的臉色有多難看。
“從今天起,你一步也別想離開王府,想到父皇面前告狀,除非——死!”呵,該死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脅他,以爲他會束手就擒麼。龍希寧涼薄地勾起嘴角。
夏楚悅臉色微變,很快恢復,只是眼中的冷意更加濃烈,“軟禁?我能躲過世人耳目讓全京城的人知道你是斷袖,小小的王府關得住我?”
龍希寧呼吸一滯,瞳孔瞬間放大,雙頰一鼓一鼓,氣得不輕,“夏楚悅,果然是你在搞鬼!”
“你不是早知道了嗎?”夏楚悅嗤笑,“不想貽笑大方,最好別再來惹我。今天的事被蕭丞相化解了,不代表每一次都能那麼輕易解決。”
她背起紫竹,同冬青去海棠苑。雖然背被紫竹的身體擋着,她卻依然能夠感覺得到兩道灼熱的目光從後面射來。
回到海棠苑,夏楚悅迅速找到備用的金瘡藥,給了冬青一瓶,讓他自己先處理。看着紫竹兩股血肉模糊,青紫一片,夏楚悅寒着臉,三十棍,能要去人半條命。若非她平時對紫竹和冬青的體能有所訓練,可能紫竹這三十棍都扛不住。
處理好紫竹的傷後,夏楚悅將血水倒到屋外,發現被軟禁了。海棠苑周圍守着十幾名侍衛,她慣爬的牆以及院門尤其森嚴。
對此,夏楚悅並未放在心上,若不是今日春宮圖貼得滿大街,她根本不會翻牆進來。
“王妃,紫竹沒事吧?”冬青推開房門,看到站在院子裡的夏楚悅,關心地詢問紫竹的傷勢。
“可能會發燒。”
“那怎麼辦?奴才去找大夫。”冬青立刻急聲道,不小心扯痛傷口,嘶嘶地倒抽氣。
“海棠苑被包圍了,你出不去。”夏楚悅皺着眉,“你有傷在身,回去躺着,別以爲自己是男人,身體就是鐵打的。”
聽到夏楚悅雖不柔和卻含着關心的話語,冬青心裡一暖,眼睛微熱,“王妃,奴才皮糙肉厚的,三十棍挺得住。就是紫竹,她一個姑娘,要是沒有大夫,怕會落下病根。”
“我知道。紫竹會好的。”夏楚悅抿了抿脣,“你先去休息,紫竹倒下,若你也倒下,海棠苑就沒人了。”
“是。”冬青聞言點了點頭,確實,王妃身邊也就他和紫竹兩人,若他不養好傷,豈不是拖累王妃。
夏楚悅望着冬青一瘸一拐的背影,俏臉繃得緊緊的,一雙漆黑若夜的大眼隱過懾人的寒光。
是夜,海棠苑的燈火早早熄滅。一撥侍衛替換下站了一天崗的侍衛,新來的侍衛精神抖擻,目光如炬,盯着院子裡,見屋裡的燈滅掉,以爲裡面的人睡了,心裡的警惕不由去了幾分。
王爺說王妃狡猾,身手不凡,很可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溜出王府,要他們打起十二分警惕,一隻老鼠都不能讓其溜出去。其實大家心裡不以爲然,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女人,在王府精英侍衛的監視包圍下,插翅也難飛。但王爺的話他們必須嚴從,所以每兩個時辰換一次崗,每一個侍衛都必須嚴密盯緊。
海棠苑除夏楚悅和紫竹冬青兩人外,另有一男一女兩個奴僕,也是被龍希寧派來監視夏楚悅的。女婢名喚紫珠,屋子裡的燈熄滅了半個時辰後,紫珠躡手躡腳地走到夏楚悅的房門外,輕輕敲了敲門,低聲喚道:“王妃?……王妃?”
相比侍衛,紫珠更加留心。或許因爲她是女人,小心思多,對同是女人的夏楚悅便生了不好的看法,總想抓住對方的把柄。
屋裡無人迴應,紫珠暗暗心驚,難道里面沒人?她想到王爺曾對自己說過的話,臉上露出興奮之色。若是裡面真的沒人,王爺就可以藉此休了王妃。
她推了推門,門從裡面鎖住,推不開。紫珠皺了皺眉,眼睛卻亮得驚人。門沒推開更堅定了她心裡的想法,一定是做見不得人的事,纔會心虛鎖門!
她想撞開門,不過小心謹慎的她怕自己出了紕漏,決定還是先看看屋裡到底有沒有人再說,於是拔下頭上的一支銀簪子,插入門縫裡,撥動幾下,聽到門內咔噠一聲,紫珠露出欣喜的表情。將銀簪子重新插回髮髻上,緩慢地推開房門,向裡間走去。
月光照進屋裡,黑暗的屋裡有了一絲亮度。紫珠眯着眼靠近牀頭,撩開牀帳,見牀上平平,心裡一喜,迫不及待地伸手將被子拉開。
就在這時,她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嚇得她尖叫一聲,外面的侍衛聽到尖叫聲,迅速趕來。
“鬼鬼祟祟,想要加害本宮嗎?”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紫珠身子如篩子一般抖動起來。
“王妃,出什麼事了?”半掩着的房門被撞開,兩個侍衛舉着火把站在門口問,火把伸到屋裡,其中一人半個身子都探到屋子裡了,仔細地往屋子裡打量,恨不得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夏楚悅拽着紫珠的後領往門口拖,紫珠嗚嗚咽咽,不斷掙扎,只是她的力氣哪及得上夏楚悅,加上夏楚悅的身份擺在那兒,她也不敢不顧一切地掙扎。
“屬下失禮。”看到夏楚悅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內衫,侍衛慌得低下頭。就算王妃不得寵,那也是王爺的女人,其他男人都不許看到着裝不整的她。
夏楚悅輕蔑笑了笑,把紫珠往侍衛面前一推,“你們是怎麼當差的?惡奴害主,若非本宮未睡,可能明天王府就要辦喪事了。”
龍希寧,你敢動我的人,我同樣可以罰你的狗奴才。
最前頭的兩個侍衛慌忙接住紫珠,不小心看到夏楚悅的白衣,趕緊又低下頭,聽到她的話,臉色均是一變,扶着紫珠的動作立刻換成押解。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她一個丫鬟豈敢以下犯上謀害王妃。”一個侍衛垂首問,不敢看夏楚悅,無形之中氣勢便處於下風。
“有什麼不敢?本宮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王妃,下人若有其他心思,也不是不可能的。”
“屬下不敢。”聽到夏楚悅一語雙關的話,衆侍衛齊齊半跪在地。
紫珠也被侍衛押跪在地上,她吃痛得小臉扭曲,眸子閃了閃,慌張道:“王妃,奴婢沒有要加害於您。紫竹姐姐受傷,沒有人給王妃守夜,奴婢只是想給王妃蓋好被子。”
“這麼說你是一片好心,本宮倒錯怪了你。”聲音淡淡,暗含嘲諷。
紫珠只當聽不出來,連忙點頭:“奴婢真的沒有要害王妃的意思。”
“看來是個誤會,請王妃回去休息。”一個侍衛暗鬆口氣。
“本宮不覺得是誤會。”夏楚悅並沒有照侍衛的話說下去,她俯視着跪在地上的幾名侍衛,勾脣冷笑,這個世界還真是可笑之極,一面伺候她,跪拜她,一面卻在監視看守她,想着法子加害她。
地上的人心裡不禁懸了起來,果然,夏楚悅下一句話徹底判了紫珠死刑。
“如若不是心懷不鬼,怎會撬門。本宮倒不知院子裡的人有撬門高手,當個下人真是可惜了,出去當賊或教賊撬門,也比當掃地擦桌的丫鬟強吧。”
侍衛一聽不約而同瞪着紫珠。她居然撬王妃的房門,真是不知死活。
紫珠嘴脣抖了抖,“奴……奴婢只是太過擔心王妃的安危。”
“府裡沒有闖入刺客,本宮沒有生病,你擔的是哪門子的心?還不從實招來,你偷潛入本宮的房間,意欲何爲?”說到後面,聲音忽然提高八度,驚得紫珠身子一顫,她知道若是加害王妃的罪名成立,自己的小命就沒了,於是一口咬定:“奴婢真的是擔心王妃啊。”
“呵!人證物證俱在,還敢嘴硬。看來不動刑,你是不知悔改。”夏楚悅冷笑,“給本宮拖下去,重打六十大板。”
龍希寧打了冬青和紫各三十大板,她就打他的人六十大板。
“王妃,六十大板……”侍衛遲疑,六十大板會要人命的。更何況,紫珠是王爺今日纔派過來的人,若是就這樣死了,他們難辭其咎。
“本宮的話你們沒聽到嗎?還是說你們和這賤婢串通一氣,想害死本宮?”夏楚悅高聲質問,嚇得衆侍衛連道不敢。
夏楚悅表情冷酷地看着他們。
爲首的侍衛頭皮發麻,對方不說話,卻有種壓倒一切的強大氣勢,就好像面對的是王爺,令他無所適從。
過了半晌,爲首侍衛沉聲道:“把紫珠拖下去,打。”
紫珠聞言一愣,再是一驚,她是王爺的人,侍衛也是王爺的人,他們應該是一條心的,他們怎麼能夠聽這個蕩婦的話打她,完全沒有想到這種情況的紫珠在驚愣過後發瘋一般喊道:“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我是王爺派來的,是來監視她的,我沒有錯!沒有錯!”
爲首侍衛聽到紫珠口不擇言,臉都黑了,王爺是讓你暗中監視,居然把王爺抖出來,果然是不知死活,原本的一點憐憫之心徹底消散,他的手一揮,兩個侍衛拉住紫珠的兩隻胳膊,拖着掙扎的她往院子空地上走。
“你們不能打我!不能打我!我要見王爺!我要告訴王爺!你們被這個不知廉恥的蕩婦灌了*湯,聽她的話對我動手!”
紫珠是真的怕了,六十大板打在身上,她一定會沒命的。她一定要見王爺!又驚又恐的瘋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烏七八糟的話全冒了出來。
衆侍衛先是怔住,接着一個個臉色鐵青,尤其是抓着她的兩個侍衛,動作粗魯之極,手指如鐵爪掐進她肉裡,紫珠扭曲着脖子,往其中一人手上狠狠咬下去,那侍衛吃痛,手勁鬆些,紫珠見狀頭一轉,如出一轍在另一個侍衛手上快速咬一口,然後跌跌撞撞地往院外跑。
侍衛一驚,顧不得疼,三步並作兩步,一下子就逮住紫珠,憤怒地往空上一丟,另外有侍衛準備好棍子走過來,啪啪打在紫珠背上。
紫珠尖叫出聲,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天空。一是沒有防備,二是真的很痛。棍子落在背上,她甚至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王妃,這樣血腥的場面有礙眼觀,請您先回房休息,剩下的交給屬下吧。”爲首侍衛朝夏楚悅拱手道。
夏楚悅注意到侍衛們臉上的冷酷表情,點了點頭。
愚蠢的女人,那樣的話也敢說出來,本來存了放水心思的侍衛,如今必然會將其往死裡打。
果然,她關上房門後還能聽到一聲比一聲慘烈的尖叫聲,勾了勾脣,向放衣服的箱子走去。
“發生什麼事了?”正在書房批閱奏章的龍希寧隱約聽到慘叫聲,皺眉問。
“屬下去看看。”展翼在龍希寧點頭後離開書房。
等龍希寧看完兩本奏摺後,展翼悄無聲息進來:“紫珠偷潛入王妃的房間,欲行不軌,被當場抓住,王妃命侍衛杖責六十大板。”
龍希寧眉頭緊鎖,脣線緊抿,哼,是在報復他嗎?狠心的女人,六十大板,存心不讓人活命。一個丫鬟可能就此喪命,他卻沒有露出半分着急之色。
沉默半晌,他才冷聲道:“明天另派一個機靈點的過去。”
不過一個下人,他不在乎,他在意的是夏楚悅對他的變相頂撞。然而這樣狀似示威的舉動卻讓莫名興奮,雙眼閃過噬血的戾色,夏楚悅若是一蹶不振或向他服軟,反而讓他覺得無趣。他倒真想看看,她還能做出什麼。
“王妃,六十大板打完了。”侍衛站在門外稟告。
“院子處理乾淨,然後退下。”
“是。”爲首侍衛擡頭看了眼始終黑着的屋子,揮手讓其他侍衛把紫珠拖走,迅速處理掉地面上的血跡,不一會兒侍衛就退出海棠苑,守在院門口。
漆黑的屋子裡,夏楚悅睜着一雙明亮的大眼。
等外面安靜了,她才蹲到四腳圓木桌下,有規律地敲擊着中央的地面,一塊磚板浮起,她將其移開,漏出一個黑漆漆的洞。等她爬進洞內,將磚板移回原處,如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到這處與其他地方的不同。可如果不知道桌底另有乾坤,又如何發現不同呢?
這正是夏楚悅的高明之處,最顯眼的地方往往最容易讓人忽視。桌腳旁邊沒有遮掩,也就會輕易讓人忽略,而像書櫃、牀底等地方,則成爲人們慣性思維中最可能藏有貓膩的地
穿過長長的地道,夏楚悅再出現於地面上時已經是在離寧王府隔了數條街的一處普通民房內。
“主子。”正在屋子裡查閱賬冊的男子聽到門口的動靜,擡起頭,見到一身黑衣的夏楚悅,驚訝地叫出聲來。
“主子,您還好嗎?”男子將正在看的一本賬冊隨意放在桌上,迅速站起來,朝她走過來。
“紫竹被打了三十棍,現在不能請大夫,我來拿些藥。”夏楚悅不想耽誤太長時間,如今龍希寧對她看守得緊,紫珠擅闖她的房間,絕對不安好心,指不定就是龍希寧授的意。
“什麼?”男子臉色頓變,“是寧王打的?主子您有沒有事?”
“我很好。”
夏楚悅同男子去拿藥,她問:“那些畫都被銷燬了嗎?”
男子的腳一頓,然後接着往前走:“全都被銷燬了,除了官家的人在處理,還有一股不明勢力也加入其中,而且速度比官差更快。早上春宮圖……”他說到此處停了一下,“巳時左右忽然出現一羣神秘人,將大街上有關主子的春宮圖全撕毀,而且很多身藏春宮圖的人也被搜了一遍,連我們這裡也有人闖進來,似乎和街上的是同一夥人。”
聽了男子的話,夏楚悅蹙眉,她將可疑的勢力過濾了一遍,卻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那我們流傳出去的畫冊呢?”
男子說到此語氣輕快了些:“那都是官差在處理,那股勢力沒有插手半分。”
“看樣子是幫我們的。”夏楚悅腦海中恍過風飛的臉,會是他嗎?會幫她的,除風飛外,她想不到第二個人。
“主子,給。”男子把一個包袱遞給她。
夏楚悅低頭一看,嘴角微抽,“萬木,你不會把什麼藥都往裡裝了吧?”
男子也就是萬木勾了勾嘴角,平凡的臉上晃過一抹笑意,他一本正經道:“都是一切救急用的,省得主子下次再爲此冒險。”
夏楚悅理解地點點頭,接過來。
萬木目光落在她清麗的面龐上,沉默了片刻,終是問出憋在心裡許久的話:“主子,您真的打算要離開寧王府嗎?”
“萬木,我們做了那麼多,我以爲你比誰都瞭解我的決心。”夏楚悅望向他,淡聲道。
萬木抿脣,雙眉輕蹙,這個世道越來越亂,京城重兵守衛,表面上依然是太平盛世,可是其他地方,尤其是邊境地區,各國摩擦不斷,常有戰火,到處惡匪當道,主子是女人,若是離開寧王,想要重新開始,必是不能呆在京城裡。而且現在她尚可享受王妃的安穩生活,以後……
“無論主子作何決定,萬木必當全力支持。”最後,萬木發出誓言般的話。
離開前,萬木關心道:“主子請小心。”
“嗯。”
主子離開寧王府應該是對的吧。世間有哪個女子能夠像她如此不慕榮華虛名,又有哪個女子能夠像她這樣聰明。小小的王府關不住她,一個無心無情的男人也不配擁有她。更何況……很快王府裡又會添女主人了,主子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思及此,萬木決定更加努力,讓夏楚悅早些脫離“苦海”。等夏楚悅消失在地洞裡,他按下機關,地洞入口被封住。
夏楚悅回到王府後,發現紫竹真的發了高燒。她將去熱的藥膏抹在紫竹全身,涼水蘸溼的白布換了幾條,直至燒退了,才躺到牀上休息。
只睡了三個時辰,就被人叫醒了。宮裡來人,喚她進宮,即使是龍希寧也不能攔着。
梳洗打扮完後,來不及吃飯,夏楚悅就隨公公進了宮。
“公公,這是去哪裡?”夏楚悅看着陌生的景物,問了一句。
“鳳華宮,皇上正在華妃那裡。”夏楚悅見這公公面生,沒再多問什麼。
等看到鳳華宮,夏楚悅不得不再次驚歎皇帝對華妃的寵愛。華麗的宮殿恐怕連皇后的寢宮都比不上。她表面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驚羨,公公看了心裡暗暗點頭,其他女人到了鳳華宮,不是驚豔就是羨慕,他頭一次看到有女人不爲所動的。
進了鳳華宮,等通傳後,夏楚悅纔在公公的帶領下進了一處偏殿。一走進裡面頓時涼意襲來,現在是夏末,天氣燥熱,這裡卻涼爽如秋,想來是經過處理的。
夏楚悅走進殿內,沒有看到皇帝,只見一粉衣美人側臥在軟榻上,挑着眉看着她。
“華妃娘娘。”壓下心裡的詫異,夏楚悅喚了一聲。雖然她對華妃沒有多少好感,但看在華妃是風飛姐姐的份上,她沒有冷臉相對。
華妃細細打量着夏楚悅,皮膚很白,眼睛黑亮有神,除此之外,她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就是這兩點,京裡多少千金小姐也不缺,怎麼看都很普通,爲什麼他會對其另眼相看?
想到風飛一再地爲其出頭,一再冒險,華妃看向夏楚悅的目光凌厲幾分,漂亮的桃花眼裡透出淡淡的厭惡,還有一絲嫉恨。
“難怪寧王寧願惹惱皇上也要請求和離,寧王妃當了那麼多年郡主,一當上王妃就全忘記了嗎?”
夏楚悅清楚地感受到華妃對自己的負面情緒,不免心生奇怪,她和華妃不過幾面之緣,第一次見面時對方還幫過自己,爲何這次再見,會露出敵意,而且那麼明顯,掩飾都掩飾不住。
難道只是因爲她沒有給對方行禮?
她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華妃眼底的那絲嫉恨騙不了人,上次在避暑山莊,她便隱隱感覺到華妃對自己態度的轉變。她和華妃顯然沒有利益衝突,而會讓對方討厭自己,也只有風飛了。
想到風飛,夏楚悅也就想通了。風飛是華妃的弟弟,他卻幾次爲自己冒險,身爲姐姐的華妃怕是把自己當成了狐狸精,害了他弟弟的女人罷。
想通緣由,夏楚悅倒是放鬆許多。皇帝不在這裡,看來宣她進宮的是華妃,是找她興師問罪的。
見夏楚悅不回答,華妃的臉色有些難看,絕世容顏依然美麗動人,“寧王妃有沒有教養輪不到本宮來說教,但是,請寧王妃不要禍及他人。”
似乎怕夏楚悅不明白,華妃又道:“飛兒是個憐香惜玉的男人,容易對女人心軟,但卻從來不會碰有夫之婦。”她深深看了夏楚悅一眼,目光銳利如實質,“本宮不知道寧王妃使了什麼花招讓他換了性子,爲了你一再冒險,甚至不惜觸怒皇上。”
夏楚悅靜靜聽完華妃的話,纔開口:“華妃想聽我說什麼?以後不要去招惹風國舅?”她扯了扯嘴角,似嘲似笑,“同國舅已經是大人,他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也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如果華妃不想他和我接觸,你應該多勸勸他,而不是找我來說教。”
“你……”華妃美目圓瞪,怒氣升起,飽滿的胸脯上下起伏,“本宮倒不知寧王妃還是個伶牙俐齒的。難怪昨天皇上會那麼生氣。”其實皇帝生氣的原因自然不是因爲夏楚悅的頂撞,她不過是在給夏楚悅施壓而已。
也是聽說了昨天的事,華妃纔會那麼生氣,厭惡甚至是嫉恨夏楚悅。昨兒個風飛不顧公公和侍衛的阻撓闖入御書房,若皇帝追究下來,罪過不小。而風飛擅闖御書房,卻是因爲夏楚悅,華妃怎能不氣不惱不恨。
“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不是你刻意勾引,飛兒怎麼會替你出頭?”華妃冷冷一笑,“別以爲宮外發生的事本宮不知。你想給寧王戴綠帽,你和其他男人勾搭,本宮不管,但是,本宮決不容許你和本宮的弟弟有牽連!敢害飛兒的人,本宮絕對不會放過!”
她重重拍了一下榻上的茶几,氣勢驚人。
夏楚悅垂着眸不說話,華妃很美,和風飛有幾分相似,可是她對華妃實在喜歡不起來。本來看在風飛的面子上,不想給對方臉色看的。
只可惜,姐弟只是姐弟,不是同一個人,華妃此刻的模樣和那些刁難她的人沒有什麼區別,不分青紅皁白,只聽一面之詞。她知道無論自己說了什麼對話都不會信的,與其如此,不如閉嘴。
華妃見她低着頭不說話,以爲她是被自己說得羞愧無臉見臉,妖豔的臉上劃過輕蔑和厭惡的神色,“寧王妃不懂規矩,沒有教養,傳出去沒面子的是皇家,是皇上,因此皇上命本宮負責督促你學習禮教規矩,最近這段時間你就呆在鳳華宮裡,和宮裡的李嬤嬤好好學習吧。本宮會認真督促你的。”
夏楚悅蹙眉,變相軟禁?她以爲皇上既往不咎,沒想到是在這裡等她呢。
她沒有出聲,華妃只當是默認,即便反對也沒用,這是皇上的口諭。
“本宮一定會認真督促你的,也希望寧王妃好好配合。”華妃眸光流轉,暗含深意地道。
“不知道要學習多久?”在宮裡就很難偷溜出去了,畢竟皇宮不比王府,守衛森嚴如銅牆鐵壁,以她的能力怕是連宮門都出不去。
“只需十天的時間。”華妃忽然勾脣一笑,殿內頓時如百花開放,絢麗奪目,可惜沒有懂得欣賞的觀衆,看不到這美麗的一幕,“十天後是寧王迎娶側妃的日子,你作爲寧王府的正妃,自然不能缺席。”
夏楚悅一愣,娶側妃?
“寧王妃不知道嗎?”華妃掩脣,作驚訝狀,“昨天陛下就下了旨,給寧王和蕭府的千金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