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手肘!”
李軒目光毫不相讓的與鎮東侯段東對視,語聲則強而有力:“我之前看過,那並非僅僅只是撞擊所致。除了撞傷之外,還有板筋斷裂,輕微的筋膜拉傷,伴隨骨裂骨折。”
“筋膜拉傷?”鎮東侯看着李軒,又看了看段老太君的屍體,神色沉凝:“因何緣故?”
“我猜測是與控制段老太君的力量反覆拉扯所致,這股力量很可能來自於老太君的骨骼內部。我看過老師劉三戒的筆記,紫蝶的幻火絕不會如此粗暴,不!應該說是強的過分,受害者不會有任何自主意志。所以只要證實了這一點,不但可爲你的養女洗清嫌疑,甚至可以找到真正的兇手。”
李軒抱了抱拳:“侯爺,我並不需要爲老夫人開膛破肚,只需看看她的手臂。”
鎮東侯聞言大步走到段老太君身側,手抓着老太君的臂膀,似在存神感應着什麼。他神色微動,瞳孔收縮,可他明顯還是有些遲疑,面色一陣青白變幻。
江含韻此時也上前一步:“鎮東侯,您要我們六道司的大仵前來也不是不可,可我們朱雀堂的大仵總共只有三人,需得奔走於整個南直隸四州十五府,處置各種疑難兇案。而李軒自攬月樓殺人案以來已經屢破大案,劉三戒劉大仵親口對我說,未來有資格繼他衣鉢者,唯李軒一人。”
“劉三戒真這麼說過?”鎮東侯終於動容,接下來他卻又沉思了半刻,才長吐了一口濁氣:“只是手臂而已?你確定?”
“就只是手臂!”李軒再次強調道:“小侄只需看看段老太君的板筋與筋膜韌帶,一切都可真相大白。”
“此事我便允了。”鎮東侯虎眸盯着李軒:“可如果你毫無收穫,本侯也不會與你甘休。”
李軒皺了皺眉頭,卻還是快步走到了段老太君的身側。
他這次沒有攜帶工具箱過來,就直接從江含韻那裡借了一把短刀。
依舊是以‘元衣術’覆蓋雙手,李軒小心翼翼的,將段老太君手肘還有前臂上的皮膚剖開,然後循着前臂兩個肌羣之間的間隙深入。
他主要看的是前臂後羣肌,這個肌肉羣共有十塊肌肉,分兩層排列。
在入刀剖開的一刻,李軒的神色就微微一凝,裡面肌腱的腫脹是肉眼可見。
立在他身後的章旭,則微微變色。這前臂內部的板筋,果然是有小面積的撕裂。筋膜韌帶,也都有或輕或重的損傷。
之前從外觀來看不明顯,可此時當李軒將老太君的臂肌剖開,裡面一片稀爛的狀況,卻在他們的眼前暴露無遺。
這意味着死者的手臂,在死前一直都在往相反的方向用力。
鎮東侯也神色瞭然,他怒瞪了臉色蒼白的章旭一眼,然後放低了姿態詢問:“李世侄,那麼這股力,又是來源於何處?”
他是習武之人,而醫武相通。之前在摸索感應老太君右臂的時候,鎮東侯其實就已知大概了。
所以此刻,他更想要知道的是自己母親的真正死因與有關真兇的線索。
李軒一言不發,他先是施展了兩個法術,辨識這些肌肉的內部,有沒有術法遺留,或是被人爲操控的痕跡。
在沒有收穫之後,又將段老太君的前臂肌肉繼續剖開,顯露出裡面的橈骨與尺骨,可見這兩根骨骼的中段,都有輕微的裂痕。
“應該是在骨頭裡面。”
李軒此時的神色稍微有點遲疑,可他隨後就下定了決心。直接用刀從老太君的後肘切入,然後以極其嫺熟老道的手法,將老太君的肘關節切開,使得前臂與上臂的骨骼分離。
也就在這刻,李軒又以雷霆電閃的速度探指一捏,將六根藍色絲線捏在了手裡。
它們原本是潛藏於橈骨與尺骨當中,在李軒切開老太君的肘關節後,就往上臂的肱骨急速收縮。卻被李軒搶先一步,擒在了手中。
李軒嘗試着拉了拉,居然無比的堅韌,扯之不斷,也沒法把它拉出來。
“世侄這是何物?”
鎮東侯的臉色驚怒交加,遠處看着的紫蝶妖女夏南煙,也同樣是眸色沉冷。他們都能夠想象的到,老太君在這些絲線的控制下自殺時的掙扎與痛苦。
司馬天元與雷雲先是訝然對視,神色驚疑,隨後又都不約而同的,深深看了一眼李軒。
司馬天元更是不自禁的讚歎道:“這小子能耐不俗啊,怪不得劉三戒會那般說。他這些日子能屢立殊功,看來絕非巧合,以前真是耽誤了。”
江含韻聞言,不由擡了擡下巴,她家的這位靈仵,可從沒讓她失望過!
怎麼說呢?這個浪蕩子,可都是她江含韻一手逼——嗯哼,一手調教出來的。
薛雲柔因事不關己,一點都不在乎李軒手中的那些絲線。她看的只有李軒,眼中一陣陣熠熠生輝。
薛雲柔只覺她的軒郎,此時又有一股別樣的魅力。與軒郎在地府時展現的擔當與傲骨不同,卻也額外的迷人。
而在她身邊,長樂公主也在上下打量着李軒,神色若有所思。
“這應該是一種蠱,名叫牽絲蠱的蠱蟲。”章旭神色也很複雜的看着李軒:“如果我沒猜錯,那麼此時電擊老太君的心臟部位,應該能將它從老太君的體內逼出。”
李軒心想還真是幫大忙了,他雖然找到老太君骨骼裡的絲線,卻真不知這到底是什麼玩意。
沒辦法,儲備的知識量太少。
那本《妖魔大典》中可沒有蠱蟲的記載,而他連《妖魔大典》都還沒有看全呢,剛纔他都想把樂芊芊叫進來問。
江含韻此時已走上前來,然後一指點在老太君的心臟部位。
她的雷法接近於化境,可以在不傷及老太君身體的情況下,將雷霆之力打入屍體的心臟。
而下一瞬,衆人就只見一隻整體形狀類似蜻蜓,尾部卻拖着數百條絲線的蠱蟲,從老太君的胸前鑽出。
鎮東侯段東一聲怒吼,當即就拔刀轟出,朝着那蠱蟲斬下,而司馬天元卻一劍將之攔住。
刀劍交擊,司馬天元不禁一聲悶哼,連續退後了數步。幸在雷雲也手疾眼快,提前一步將那蠱蟲攝在了手中。
“侯爺,這蠱蟲還有用,可以請高明術師辨識靈機,找到殺死兩位老夫人的兇手。”
“其實也用不着這東西。”
章旭的目光終於從李軒的身上移開:“你們找個妖魔博士進來問一問,我記得這種蠱蟲,似乎得用特殊的方法才能植入人體。”
結果等在院外的樂芊芊還是被喚了進來:“諸位大人,這種牽絲蠱需得受害者在半個時辰之內不能動彈,甚至是處於暈迷狀態,還得貼身接觸,以法力引導。這隻蠱蟲的甲殼節肢都很幼嫩,明顯是纔剛孵化不久,預測植入的時間應是在五天之內。”
司馬天元聽到這裡,不由神色微動:“段侯爺,最近這幾天,你們府中可有人同時接觸過令堂與崔老夫人?時間在半個時辰以上,而且是單獨接觸,有至少四重樓的修爲在身。”
“還真有這麼一位。”鎮東侯段東只稍作尋思,就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左側院,眸光兇橫的掃望着周圍的人羣:“陸萱娘何在?”
他一連問了三遍,都無人應答。這位也不惱怒,隨後就往侯府的東面方向行去:“所有武師家丁聽命,即刻起全府搜拿,今日哪怕挖地三尺,你們也得給我將陸萱娘那個賤婦找出來!”
在鎮東侯的後面,雷雲在詢問段夫人:“夫人,請問這陸萱娘又是何人?”
“是老太君的貼身女婢。”
段夫人一邊疾行,一邊解釋道:“她是三年前入的府,因一手上好的推拿術與鍼灸,被牙人介紹到了府中,隨後就得了老太君的看重。據說此女,還是一位四重樓境的術修。”
後面跟着的李軒心想這就對得上了。既然是藉助牽絲蠱的助力,那就不一定需要六重樓以上的術修。四重樓境,甚至修爲更低的一樣能夠辦到。
雷雲手摩挲着下巴:“那麼老太君身上的傷痕又是怎麼回事?我是指那些傷痕與鱗紋。”
“這就得問那女人了,既然是因一手推拿術與鍼灸,才得了老太君的青眼。那麼她要做到這一點,應該很容易。如果我沒猜錯,崔老夫人她應該也有風溼之症。她能爲兩位夫人植入牽絲蠱,自然也能僞造痕跡。”
司馬天元的目光微閃:“我只好奇,她一個四重樓境的術師,怎就心甘情願到你這府中當一個奴婢?”
“據說是她以前的主家犯了事,家中供奉的武修術師都被官方鎖拿之後當成罪奴發賣。我們家其實也沒把她當成奴婢看,一應待遇,都與家中的武師術師類同。”
段夫人正說到這裡,就見前方一團火焰衝起,還有一陣‘着火了’,‘快去提水’的驚呼聲。
幾人都面色微變,都一齊加快了腳步。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一排廂房前,而此刻這廂房的左起第三間,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
鎮東侯對那火焰視如無物,直接衝撞入內,然後就將一個女子的軀體,重重的摔在外面的地上。
可在場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此女已經沒有了氣息。她的脖頸間,有着一條深刻的傷痕——竟也是割喉而死,死法與兩位老夫人類同。
李軒則認出這位,正是之前在段老太君房中答司馬天元話的那位婢女。
“給我招魂!”
鎮東侯圓瞪着眼看向李軒與章旭:“我要知道,是哪個畜牲在指使!到底是什麼人如此膽大包天,喪心病狂,敢對本侯的母親下手?”
“還是讓我來吧。”
薛雲柔腳步輕盈的走了過來:“如論招魂之法,世間無人能出天師府之右。”
在場的衆人對此也沒有任何的疑問,只因薛雲柔說的就是事實。
這世界有一個現成的例子,可以印證天師府在神魄法術上的強大——那位酆都大帝,就是天師府的第四代天師一手造就。
而薛雲柔作爲一位六重樓境的天才術師,術法之能本就凌駕於他們這些靈仵之上。
只是當薛雲柔手結靈訣,開始招引殘靈,將周圍的靈魂碎片吸聚過來。薛雲柔卻搖了搖頭,主動散去了法術:“她的神魄不全,已經完全散了。她應該是用了什麼方法讓自己魂飛魄散,招魂之法只是白廢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