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之你覺得呢?要不要過去看看?”張嶽語聲鎮重的詢問:“外面日已中天,我們再不做決斷,可能就爲時已晚。”
“去!當然要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軒先是眉毛一揚,然後目光凝肅:“可有一句話我得說在前面,那邊是什麼情況,誰都不清楚,我等必須謹慎爲上。去了之後,各人都需聽我指令行事。芊芊,你先給堂裡面發一張符,將此間經過通報校尉大人,最好是請她儘快過來一趟。老彭你那邊,也跟你家裡提一嘴。”
他知道這黃林寺與船城黑市的情況不同。
船城黑市他們也算是知根知底,在場除了羅煙之外,李軒他們四人的身後都各有背景。
所以他們混入船城的舉動看似魯莽,其實哪怕失敗了也沒大礙,無非被痛揍一頓後被丟下船城。
可這黃林寺,雖然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可李軒對那邊卻一無所知。
而這世界上最可怕的,通常都是未知。
眼見樂芊芊將一張傳信符發了出去,李軒又轉頭吩咐張嶽:“把這位韓掌櫃,還有邊上那兩位武師都帶上。對掌櫃客氣點,稍後我們可能會用得上這位。”
張嶽一言不發,直接就將韓掌櫃扛在了肩上。至於那兩位被制住的武師,則被他一手拖住一隻腳。
接下來幾人就直接從窗戶跳了下去,躍入到了水裡。
可能是視角遮擋的緣故,也可能是運氣,一直到殿後的羅煙入水,他們都沒有被人發覺。
直到幾人在水下潛行了大概百丈,那船上才起了一陣騷亂。
爲防萬一,他們在水下呆足了整整一刻,遠遠離開船城的視野範圍,這才從臨近大江北岸的水面浮出。
而此處距離那黃林寺已經極近,只有不到二十里路。
那是一座位於密林內的寺廟廢墟,在百餘年前曾經盛興一時。可隨着大晉洪熙年間一隻大妖作亂,將這黃林寺上下滿門屠滅之後,這座寺廟就從此廢棄。當地人更是將此地視爲凶地,輕易不肯靠近。
李軒沒有貿然前往,他帶着人在五里外的山丘頂上停住,然後讓樂芊芊以法術試探。
後者很認真的將一張符紙摺疊成紙鶴,然後法力一引,使之顫顫巍巍的飛了起來,往黃林寺方向飛了過去。
李軒猜測這位的家底,可能不會遜色於彭富來。那摺紙鶴的符紙,赫然是最上等的陽桑紙,上面預先繪製的符文,顯然也是出自於大家之手。
大約四分鐘之後,樂芊芊的眉梢微揚:“爲首的是一名七重樓境的術法修士,氣息非常凌厲,應該是劍修。其餘還有四名武修,都是五重樓左右的境界,兩人在暗,兩人在明,此外就是一些沒開第二門的武師。這位掌櫃沒說錯,他們已經在準備撤離了。我看到他們正把寺廟裡的那些木箱,往幾輛飛車裡面裝。”
“飛車?”李軒不由蹙眉,他知道這情況,顯然是不能再拖了。
所謂的‘飛車’,也是一種法器,沒有車輪,整體懸浮於空。由地行龍拉拽,比普通的馬車快得太多。
“能確認嗎?那裡的七重樓境只有一位?”
他想如果只是一位七重樓,那麼他們即便被發現了身份,應該也是能脫身的。
在場的幾人,多的是各種強力的道符。這足以讓他們阻攔那七重樓境片刻,讓他們得以退入距離不遠的揚州城內,或者江岸旁。
“我的紙鶴,是張副天師親手製作的半成品,裡面嵌有‘天眼觀’的法門。”
樂芊芊小聲道:“此外校尉大人剛纔回了飛符,說她會即時動身。”
“王叔已經回信給我,他正從泰州那邊趕回,最多兩刻時間就可過來接應。”
彭富來顯然也看出了李軒的心意:“我覺得問題不大,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走了。”
李軒不是拖泥帶水之人,他在旁邊的樹幹上重重一拍:“幹了!泰山,把韓掌櫃的繩子解開。再找個地方,將那兩人藏好,”
可那老人在掙脫了身上的繩子之後,卻是冷冷一笑,整個人像是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勸掌櫃你還是配合一點!”羅煙沒等李軒開口威脅,就屈指在老人的肩上一點:“這對你對大家都有好處,韓掌櫃你覺得呢?”
韓掌櫃卻陡然感覺自己的手背灼痛,他擡起自己的手臂仔細看了一眼,然後就不敢置信的回望羅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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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明知道事況緊急,可李軒他們還是耽擱了小半盞茶功夫,才繼續動身,往那寺廟廢墟的方向行去。
時間主要是花在了喬裝易容上——他們在船城上可以直接蒙面了事,去見黃林寺那羣嫌疑人的時候,就不能這麼敷衍。
幸在彭富來的乾坤袋裡面什麼東西都有,這傢伙不但拿出了幾套南洋一帶名叫‘巴迪’的特殊服飾,還將一整套的胭脂水粉拿了出來。
而李軒原本的打算是在臉上隨便塗抹一下了事,可羅煙卻看不下去。他用這些東西在幾人臉上隨便抹了幾下,描了幾筆,就讓他們改頭換面,幾乎就看不出原本的容貌。
李軒化完妝之後,不由凝視了羅煙一眼,心想這位如果到了現代,那一定是最頂級的化妝師。所謂的亞洲四大邪術,一定不會讓東瀛佔去一個名額。
而等到他們靠近到黃林寺三裡距離時,林中就有人發出一聲喝問:“是什麼人?”
“是我!玄意居韓九。”韓掌櫃非常配合,他領着李軒等人繼續往內走:“你們家姑娘可在?我這裡有幾個客人,他們想將宮中的那批貨一起買下。”
此時已有一道極其凌厲的氣機,鎖住了李軒等人。不過在感應到韓掌櫃之後,這道凌厲氣機,就又收了回去,然後是一個聲如黃鶯,卻含着冷冽之意的女音:“韓九爺?過來吧。”
當一行人踏入黃林寺那殘破不堪的大門,就見一位蒙着面紗,揹負着三口長劍的女修,立在那已經倒塌了一半的大雄寺前。
她看着韓九,眼神不悅:“你不該來這裡的!”
“我也是沒辦法。”韓掌櫃苦笑道:“這幾位爺的手筆極大,偏偏他們這兩天就得發船去南洋,這筆生意錯過了就可惜了。”
那負劍女修並未放下警惕,她眼含審視的上下打量着李軒等人。韓掌櫃則直接往大雄殿裡面走:“那批貨呢,還沒收起來吧?拿出來給這幾位爺看看。”
“還沒收,就在那邊角落裡面。”
可能是沒發現什麼疑點,這位女修收回了視線:“韓九,今日你來得也算正好,師尊她讓我問你,那筆錢什麼時候能送到?”
韓掌櫃聞言皺了皺眉:“你可回你師尊,最多三天,那筆銀錢就可到位。還有,如果今天這筆交易成了,我們還有一筆額外的進項。”
負劍女修點了點頭:“那麼大勝關的那些貨呢?師尊交代,這幾天也必須運至鎮江。就這件事,你已拖了將近一個月。”
韓掌櫃眉頭皺得更深了,艱難地回道:“韓某明白,一定辦到。”
他明顯是不願深談的模樣,可此時在他身後,彭富來幾人卻不禁互視了一眼,以目光交流。
幾人都已聽出這韓掌櫃,與黃林寺這些人的關係匪淺,絕不僅僅只是客人與代售的關係。什麼紫蝶的信物之類,完全就是糊弄人。
李軒則雙眼微凝,本能的警惕起來。
大勝關?大勝關有什麼東西要運到鎮江?
鎮江,古稱京口,乃是長江與京杭大運河的交匯處。
說來他兄長李炎在免官待勘之前,就是鎮江水師守備,總攬鎮江一營水師,總計二百艘戰船,三千戰兵。
可隨後他的目光,又被角落裡擺放着的一件器物吸引。
——李軒想不注意都不行,只因他身後飛出了無數的血色絲線與飄帶,正往那邊纏捲過去。
這是一件上下兩層的金屬盤,造型像是鍋蓋,同樣無比華麗。最上方像是把手的部分,赫然是一整塊的圓型紅寶石,就彷彿是一顆太陽。
金屬盤的邊緣,則是四隻鳳凰的浮雕。而中間兩層鏤空的圖畫,則是一副完整的周天星辰圖。
而此時李軒的腦海裡面,幾乎被血眼少女傳遞過來的思緒佔滿。
總結起來就只有幾個字——想要!想要!給我,好想要!必須要!
李軒強迫自己收回了目光,他想眼下還是正事要緊。那東西暫時不能拿,拿了估計就放不下來了。
接下來開口的依舊是樂芊芊,她在收到李軒目光示意之後,就詢問韓掌櫃:“這些東西你們打算怎麼賣?”
她竟開口就是流利的南粵語,唯獨她的神態與語氣,不如羅煙那麼自信從容,含着幾分拘束與勉爲其難。
“這裡的東西,要比之前賣給你們的品相差一點,總計二十二萬兩紋銀你們可以拿走。”
韓掌櫃的面色平淡,他知道李軒等人是想要拖延時間,等到六道司的高手趕至。所以他配合起來,並不爽利。
不過下一瞬,他就收到了羅煙含着警告意味的視線,這位的眼神略顯無奈:“還有旁邊,那是親王用的全套儀仗,你們感興趣的話也可以買下來。這些東西只需改一改,就可賣給你們那邊的幾位國主。”
“二十二萬兩太多了,十五萬兩,把這些儀仗也一起賣給我們。”樂芊芊微微搖頭:“我們全部用現銀。”
旁邊的負劍女修,明顯露出心動的神色。她提起了興致,看着兩人討價還價。
可就在這時,寺廟外傳來一陣奔雷鼓點般的馬蹄聲。同時一隻飛蝠從外飛至,降落到了負劍女修的頭頂。後者疑惑的側耳傾聽,然後就看了李軒一眼。
李軒見狀頓時心緒微沉,知道情況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