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太后來了,說要帶您過去見她。”李青走了進來,躬身低低的說道。
白雲一擡眸望向窗外,腦海裡,一片空白。
刑房外,太后端坐着,身側只站着兩個貼身的嬤嬤,太后穿着一襲暗紫色衣裙,外面還罩着一件黑色的披風。想來夜間探獄,爲了掩人耳目吧。
白雲一跟着李青走過來,從容的跪下,“草民參見太后。”
太后瞥了她一眼,用極其冷淡又威嚴的語調說道:“看來你在這牢房中,過得還不錯。”
瞧她那一身素白如雪的衣裳,依然乾淨的不染一絲塵埃,還有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子臨危不懼的氣場和她面上平淡無波的表情,讓人不得不懷疑,她究竟是坐牢來了還是躲清閒來了?
外面的世界,因爲她是女扮男裝的事情,惹的滿城風雨,街頭巷尾,男女老少沒有一個不知道她沈一的。
沈家人爲了她,全家出動,說服皇上說服太后,就連沈淑妃,向來沉穩自持,也出面替她求情。
“你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太后依然冷冷地道。
白雲一緩緩直起身子,將臉擡高,眼睛依舊是微垂着,平淡而恭謹,自持又不失禮節。
太后點頭,似乎有些明白爲何那麼多人都在議論她了。
確實,長得很不錯!
若單依男子而言,他並沒有幾個皇子出衆,卻自有一番獨特的清雅,若依女子來看,太后仔細的看着她的眉眼,心中不由一驚,她從太子妃至皇后,再到太后,期間歷經數載風雨,跟在皇帝身邊,更加是什麼樣的美人都見過,可如今眼前之人,卻讓她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就這麼不施粉黛就已經很美,若是精心打扮一番出來,必定更加出衆,想來自己那個被譽爲舉世無雙的孫女鳳綺雲也是比不上的了!
太后再度點頭,似贊似貶:“確實很不錯,只可惜啊,命不久矣,白白辜負了這一副好皮囊。”
白雲一淡笑不語,自她走進這牢獄之時,她便就在賭。若皇帝就這麼判處了她死刑,便不容置疑的執行。可他只是宣判了她的死刑,並沒有急着執行,而太后這麼晚來找她,絕對不會就是爲了惋惜!
見她淡笑不語,面上的表情並未變得驚慌失措,太后的眼中浮現一抹由衷的讚賞,她繼續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皇帝判處了你的死刑,可爲什麼沒有立刻就執行,你一定會以爲他會寬恕你。可是哀家告訴你,皇家的威嚴,從來沒有人敢冒犯,犯了欺君之罪的人,也從來不會得到寬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道理你應該懂得。若不是哀家可憐你,想來送送你,你以爲你還能活得過今晚嗎?不過皇上也只給了你一晚上的時間,明日,便會下令將你斬首。”
說到這裡,太后頓住,不再往下說了,她以爲,但凡聽到斬首,沒有人會不變色的,若白雲一變色,那她之前的平靜淡然便都是僞裝,那她和皇帝也不該對她寄予厚望,死與不死也沒甚區別了!
然而,白雲一隻是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了顫,便聽她淡淡開口
:“多謝太后,太后仁慈,草民能有太后的相送,想必會走的安然。”
太后挑眉看着她,她的平淡,不像是刻意裝出來的,也不讓人覺得討厭,反而有種很協和的感覺。
“你當真不怕死?”太后問。
“怕。”白雲一輕輕點頭,“但怕也無濟於事了,草民欺騙了皇上,太后,褻瀆了皇家的尊嚴,草民犯了錯,就該承擔後果。”
太后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欣慰,語氣也不再那麼冷冰冰了,她忍不住伸手,撫上了白雲一細嫩的臉頰,輕聲道:“難道你就不想爲自己辯解?或者你有自己的苦衷?你的來歷身世?”
白雲一眸中幽深,心中卻在冷笑,她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太后肯紆尊降貴大半夜的還冒着這麼大的風雨,跑來獄中,其實並不是她有多麼仁心。
她和皇帝,一個唱的白臉,一個唱的紅臉,目的不過是知道她什麼也不會說,便軟硬兼施,雙管齊下,不過是爲了讓她說出她的身份和目的罷了!
實際上,他們也並沒有猜到她的身份,看太后的樣子,白雲一心中揣測,他們很有可能是將自己當成了別國的細作了。
“多謝太后仁愛,草民當初之所以進入沈家,就是爲了功名利祿,根本沒有什麼苦衷,草民犯了錯,願意承擔一切罪責,也不打算爲自己辯解什麼。”
口氣冷然而堅定,太后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她的手慢慢離開她的臉,目光也變得冰冷,盯着白雲一,看了好半晌,才起身,淡淡的說了一句:“回宮。”便由兩個貼身嬤嬤攙扶着,走出了牢房。
李氏兄弟恭敬的送走太后,回來,見白雲一已經不在原地,卻原來她已經徑自回了原本的牢房中,躺在乾草鋪成的牀鋪上,背對着外面,似已沉沉睡去。
李青嘆了一口氣,將鎖鏈重新鎖好,與弟弟一起離開了。
白雲一安靜的躺在乾草之上,眼眸半眯,一隻手枕在頭下面,另一隻手則握着一根碧綠色的玉簪子,指腹在一遍一遍摩挲着上面的溝壑,腦海中一片茫然。
忽然,一抹身影籠罩了她,白雲一眸微閃,卻是動也未動。
那人在她身邊坐下,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坐着,直到她沉沉睡去……
……
沈府裡,一片混亂。
沈度趕來的時候,沈允澈正被幾個家僕狠狠的按在地上,髮絲散亂,衣裳不整,嘴裡還在罵罵咧咧,叫嚷着讓衆人放開他。
方叔敏被沈允諾扶着在一邊默默的哭着,沈允箐是個急性子,見他如此,不由跑過去,蹲在他的身邊好言相勸:“二哥,有什麼話你冷靜下來好好說,別這麼大喊大叫的,嚇壞了孃親了……”
“放開我……允箐,二哥求你了,你讓他們鬆開我,他們壓的我好疼……求你了……”
他說的可憐兮兮,沈允箐不忍心,便站起身對一衆家僕道:“你們鬆開二哥。”
“五小姐,不能鬆啊,一鬆開二公子會跑出去的。”
沈允澈哎喲哎喲的叫喚着,表情也是
十足的痛苦,沈允箐也不管了,上前便去掰幾個家僕的手。
“五小姐……”
當最後一個人的手即將離開沈允澈,他忽然從地上躍起,直直的朝院門外飛奔而去。
沈度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門口,沈允澈也看到了他,他想,自己這麼快的衝勢,他一定會讓開的,可是越來越近,沈度卻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終於,沈允澈停了下來,準備繞過他出去,卻被沈度叫住:“站住!”
沈允澈回身,也不顧自己的儀表形象,擺起平時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來,皮笑肉不笑的叫了一聲“爹”,腳步不停地往外走去。
可不過剛剛出了院子,便又被沈度帶來的兩個大漢提溜了進來,不知他從哪裡找來的大漢,力氣大的驚人,沈允澈使盡了力,也無法掙脫開來。
那兩個大漢也不客氣,直接就將他扔在了沈度麼面前,一左一右的雙手環胸站在兩邊。
沈度瞥了沈允澈一眼,不溫不火的問:“你這麼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哪裡啊?”
沈允澈努力嗯擠出一抹笑來:“爹,我這不是坐了好幾天的牢,現在好不容易放出來,就想去醉雲軒吃點心。”說着,還一指剛剛那些成羣壓在他身上的家僕,義憤填膺的告狀:“爹,我們家的奴才,是不是都吃了雄心豹子膽?個個攔着我不說,還非說是您吩咐的。我不信,爹平時最疼我了,又怎麼會連出去吃個點心都不讓……”
“是我準的。”沒等他說完,沈度便淡淡開口打斷。
沈允澈怔愣了一秒,又立即跳起來反問:“爲什麼?難道我現在就連出去上個街吃個飯都沒有自由了嗎?”
“你是出去吃飯嗎?”沈度忽然拔高了聲調,憤怒的拍案而起:“你出去真的是爲了吃飯嗎?不用我說,這個家裡,哪個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小了,整天這樣任意妄爲,有意思嗎?你在做決定之前,能不能想想你母親?想想你的老祖母?你的這條命,是全家人爲你爭取來的,包括你的淑妃姑姑,安分守己這麼多年,這一次,爲了你,也得豁出去。你再這麼下去,你對得起誰?”
原本是用來勸他的一番話,誰知沈允澈聽了,非但不聽勸,反而憤怒的反駁:“誰讓你們救我了?我不稀罕,即算是你們想盡辦法救了我,可我也不會感激你們的。你們從來不顧及我的感受,從來不問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只要一一,只要和一一在一起,你們爲什麼要救我?你是不是也後悔救我了?那正好,我現在就走。”
說着,轉身就往外走。
沈度站起身,身子都不由得顫了顫,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
然而沈允澈卻充耳未聞,眼看着他就要走出院門,沈度一揮手,那兩個大漢便追上前,將他重新提溜了回來,再次扔在了沈度的面前。
沈允恆這個時候也已經趕了過來,見狀也是嚇了一跳,看見父親氣的不成樣子,便來勸沈允澈,誰知還沒開口,便被沈允澈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給瞪了回去,沈允恆只好轉過來勸解沈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