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母后……”鳳淺月突然一把抱住身邊的人,那人微微一怔,正想推開他,忽地感覺有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滴在了手背上,接着便聽到他低低的啜泣,本打算伸去推開他的手頓在半空,隨即只好落下,安撫似的輕輕拍着他的背。
夜涼如水,有雪飄落,鳳一橋上兩抹白影相互依偎,雖都衣着單薄,卻都不覺得冷。
白雲一微微擡首,蒼茫無垠的天空,只有一輪殘月高掛。
夜淒涼,心悲涼。
低頭再看看懷中的男子,雖被長髮遮住半邊容貌,卻是膚色蒼白,黯淡無光。
心底,忽地升起一種莫名奇妙的心疼,於是下意識的握住他的一隻手,一道白光閃現,似有什麼東西正在無形的灌入他虛弱的身體。
那是鳳淺月記憶的碎片,如今,都已成了遙不可及的夢。
那是滿園梨花枝頭白,檐下銅鈴隨風樂。
一個身穿藕色衣裙的女子正坐在石凳上專心致志地看着書。
膚如凝脂,峨眉粉黛,一舉手一投足間皆顯國母風範,一看就不是個平凡之輩。
園外,一個長相俊美的白衣少年輕手輕腳的挨近,預備在她後面嚇她一跳,誰知剛剛伸出手,那女子便有所察覺的轉過頭來,那一雙眸,盈盈似有水光流動,垂落擡起都是萬種風情……
三皇子府邸,書房。
鳳衍卿一身紫衣立於窗前,地上,跪着一個黑衣男子。
“公子,都已經按您的吩咐做了,明日景福鎮必大亂。”
“嗯。”淡淡迴應,轉過身來,“下去吧。”
“是。”黑衣男子應聲退下。
鳳衍卿目光淡淡掃過門外陰影處,“進來吧!”
那陰影裡果然走出一個黑袍男子,他走路步伐很慢,寬大的黑袍拖在地上,看不到他的腿腳。一雙手也隱藏在黑袍之中,頭上戴着黑帽,將他的面容也遮擋的嚴嚴實實,整個人透露出一種莫測的神秘氣息。
他走路的時候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如果不注意,他隱藏在黑暗之中根本就不易察覺。
“怎麼了?”鳳衍卿已轉身繼續面對窗外。
“城裡有人在使用靈力。”那人一開口,聲音尖細,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嚨,十分的不舒服。
“什麼?”鳳衍卿大驚,“有人在使用靈力?”
那人卻沒有回答,沉默着似是不想再重複一次。
“是誰?”
“不知。”
“在哪裡?”
“就在城裡。”
“在城裡……”微微眯眼,一瞬間腦海裡就已涌出無數問題,迅速想着每個可能。
黑袍人開口打斷他的思索,“今日殘月光芒異常,烏雲遮天衆星黯淡。旁邊的雲層裡,卻有一顆奇星熠熠升起,似要破雲而出,與皎月相互輝映,卻又隱藏着似乎時候未到。我想,這一顆星現世之時,其萬丈光芒必不輸那一輪皓月……”
而鳳衍卿的那一顆星,雖然光芒不減,卻也是無法遮擋厚厚的烏雲,當烏雲來襲,他也就失去了光輝,與衆星沒有什麼兩樣了!
“奇星……皓月……哼,本宮必叫他未現世便已墜落。”
寧靜無波
的夜晚,空中突然一道驚天炸雷,明亮的白光似一把閃着鋒芒的刀刃,將天空劈成兩半。雷聲轟鳴,震的人耳膜微顫。
白雲一擡頭望着,冬日悶雷,不是個好兆頭!下意識的想要掐指去算,指尖互觸,想起自己已經沒有了未卜先知的本領,輕輕鬆開了手指。
雷聲蔓延向不知名的遠方,剛剛還皓月當空,現下已是烏雲遮天。
看來,又有一場暴風雪即將來臨。
懷中的男子輕輕動了動,卻是抱得她更緊了。
不禁微微皺眉,伸出一隻手去推他,半天卻是紋絲不動。
縱然昏睡,卻依然死死的抓着她,不敢有一絲懈怠。
有雪花夾雜着寒風襲來,雪落在兩人的發上,衣上,眉上,相握的手上。
風吹起蓋住他半邊容貌的發,她微微垂首,便將那一張臉清楚的收入眼底。
前世,她白雲一眼中只有一個鳳衍卿,生平所見之人皆入不了她的眼。
如今,這個伏在她懷中的陌生男子,卻讓她有一種別樣的情懷。
明明從未相見,明明彼此陌生,卻如同相識相知了一生,如同是彼此唯一透明澄澈的鏡子。
和他在一起,讓她覺得很平靜,莫名安心。
風落,髮絲重新覆上他的臉,白雲一緩緩擡頭,依然望向蒼茫無垠的天空。
她不需要再去擼開他的髮絲,不需要再去看他的容貌,莫名的,只一眼,便是銘刻在心,不會忘記。
側街裡,傳來一陣雀躍歡呼,今晚的燈會已達高*潮。
無數支菸花都已經準備好,每個人的手中都拿着一盞祈願燈,都在激動的等待着那個時刻的來臨,放飛手中的夢想,祈願天上的神能夠看到自己的願望,幫其實現。
這樣的時刻,神聖而虔誠。
“時辰到,放燈。”鐘聲悠遠,夾雜着人們的歡呼,所有的煙花同時飛上空中,將漆黑的天空炸出一個又一個五彩繽紛的漩渦。
無數只祈願燈從主人的手中脫離,緩緩的飛上天空,飛向每個人所祈願的美好。
震耳的煙火聲中,鳳淺月眼睫微微顫了一顫,卻是睡的更沉了,蒼白的脣角卻微微上揚,像是十分開心。
夢境中,那個身穿藕色裙衫的女子正執着他的手,一筆一畫的在雪白的宣紙上寫着字。有梨花落下,四處都是純純梨花白,淡淡梨花香。
收筆溫柔,一個大而端正的月字躍然紙上,他盯着那字看了許久,終於咧嘴笑了……
白雲一自知想要推開他實是不太可能,可是如果不推開他,他的侍女恐怕就要回來了,待看到他們這樣,必定糾纏不清。
她如今已不想再惹任何麻煩,況她回來不過是爲了滿腔的仇恨,自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最好。
手中白光乍現,輕易的就將兩人分開。站起身,一隻手卻還被他緊緊攥在手中,無論她怎麼用靈力,卻是沒法分開。終於過了許久,相握的手有了一絲鬆動,白雲一順勢就要抽回手來。
“別走……”他虛弱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絲哽咽,帶着一絲乞求,那樣的讓人心疼,幾乎無法拒絕,她動作不禁慢了下來,而後退的手再次一緊,被他牢牢抓着。
像是抓着了什麼好東西的孩子,他的臉在她的手背上輕輕蹭了蹭,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白雲一爲自己莫名其妙的動容無奈,以前,比他可憐百倍千倍的人她見過的不在少數,她不求回報的給予他們幫助,可是到後來,又有誰記得她的好呢,不都是迫不及待的給她補上一刀嗎?
人心啊人心,永遠是這世間最骯髒的東西。
仁心啊仁心,也永遠是這世間最廉價的東西。
收斂心神,再次聚集白光於手中,卻是眉頭一皺,隨即白光消逝,她拉着他,迅速閃進一條漆黑的小巷,進了一家虛掩着的院門裡。
剛把院門合上,便見幾道黑影從屋頂快速掠過,幾個跳躍便落在了鳳一橋上。
“怎麼沒有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白雲一眸光淡淡,眼底閃過一絲痛恨與厭惡。
橋上,一個黑袍人環顧四周,然後微微俯身稟報:“應該就在這附近。”
“搜。”薄脣輕啓,命令的聲音傳入每個黑衣人的耳中,幾道黑影一閃,便已不見了他們的蹤跡,留下黑袍人和一紫衣公子立於橋上。
黑袍人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幾乎要與暗夜融爲一體,許久,尖細難聽的聲音再度響起:“嗯……我能感受到他們的氣息,應該就在這附近。”
說話間,藏在黑袍中的手飛快的做着動作,話音剛落,一道紅光從黑袍中透出,慢慢的越來越長,像是要給主人帶路,一路向前,卻在走了沒多遠便停止不前了。
鳳衍卿盯着那一道紅光,見它突然不動了,有些着急:“怎麼了?”
黑袍裡的手收起,紅光慢慢消逝,尖細的嗓音此刻有些低沉:“是個高手,他完全收起了自己的靈力氣息,阻斷了我的探尋。”
的確是個高手,一般擁有靈力的人也會收靈力,卻不會收的這樣快速且分毫不露。
躲在院門後的白雲一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裡已經有九分明瞭。
怪不得那天逃離刑場時,小狗會將她帶至懸崖邊,怪不得,鳳衍卿竟然會找到她。原來,已找到了一個人替代她。
幸而剛剛她及時發現,不然就暴露了自己。仇未報身先死,她如何甘心?
那日他能找到她,不過是因爲她身負重傷,已是丟了半條命的人,所以靈力大大減弱,又一心想着逃走,纔會忽略大意。
現在想來,走到這一步,鳳衍卿又怎麼會這麼輕易的就放過她呢?
一個黑衣人已經朝這邊走來,白雲一緊了緊手指,一瞬不瞬的盯着步步逼近的黑衣人,似乎潛伏在暗夜裡的猛獸,只要有人踏入她的領地,便會撲過去,一招致命。
一門之隔,黑衣人在外,白雲一和鳳淺月在內。
突然,巷口傳來一陣腳步聲,並着一陣喧譁朝這邊走來,黑衣人縱身一躍,隱身於某屋角黑暗中。
?齊淵已到家,兄不必相送。?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來,白雲一聽着十分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今日相談甚歡,弟回去休息,改日咱們再相聚。?
巷口兩人作揖拜別,一個朝外走,一個朝裡走。
藉着這個當口,白雲一拖着鳳淺月進了屋子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