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江晨上前一步,輕咳一聲道:“武煉老兄,請聽我一言——冬雪姑娘的事,我也感到很遺憾。我手上有一塊玉佩,可保屍體不腐,我願意把這塊玉佩借給武兄——”
武煉看到他手上的玉佩,眼神爲之一凝,霎時挪不開目光,沉聲道:“這塊玉佩真有那麼神奇?”
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那塊瑩潤無瑕的玉佩絕對是好東西。
江晨笑道:“當然……”
話至半截,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嬌哼:“討厭!明明是我的玉佩,你憑什麼送人?”
江晨心頭驀然浮現極大的警兆,匆忙旋身側閃。
他眼際邊緣瞥見一隻纖細白皙的右手悄無聲息地襲到了跟前,溫柔而嫵媚,如同情人的手向他脖頸撫來,卻蒼白詭異得讓人不寒而慄……
那是桃花刺客的手!
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都成了這隻美麗手掌下的亡魂!
若非江晨事先有所防備,恐怕現在已經被那隻玉手拂中,成爲了一具屍體。
無暇多想,江晨旋身避過這一抓後,腳下毫不停留地奔向前方,拉近與赤陽的位置。
此刻他離赤陽,只有短短三步。
三步之遙,如隔千山萬水,艱險重重!
江晨眼前忽然像是拉開了一道時空的幕簾,幕簾中探出的仍是那隻優雅白皙的手,依然嫵媚多情,卻阻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那速度太快了,而且出現的角度實在匪夷所思,這回他已來不及閃開!
江晨的心神霎時繃緊,猛一咬牙,暗運「空間扭曲」神通,周身彷彿盪漾起一片朦朧月色,整個身子都模糊起來,如同一個虛幻的倒影,以扭曲的姿勢硬生生撞向那隻奪命的右手。
翠衣少女遲疑了一瞬。
一瞬之後,她的右手狠狠插入那團月色光華之內。
月光劇烈扭曲,碎散成萬點粼光。
如同倒影被打破,鏡花水月,僅餘一空。
月華內的身影也如雪水般消融。
翠衣少女手中,只抓住了一片斷裂的衣角。
她眼眸中帶著些許悵然,右手凝滯在半空,彷彿撈月而不得的孩童,在那片盪漾的波光碎散之際,發出一聲失落的嘆息。
“哼,小瞧你了。”
江晨直衝三步,在赤陽身旁穩住身形,大口喘息。
“呼……呼……承讓……”
雖然只是兩個照面的交手,江晨卻無疑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心力損耗極大。
遠處的捕快們只覺得眼前一花,根本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事。
赤陽半側過身,左手劍尖擺向了翠衣少女那一邊,高度戒備之下,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他知道這一戰勝算極小。
僅一個武煉,就不在自己之下,更何況還有一個兇名赫赫的桃花刺客。
但赤陽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不露半分畏懼之色。
這是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一般的英雄氣!
而武煉和桃花刺客,也分明感受到了赤陽身上煥發出的那股無懼生死、一往無前的昂揚鬥志。
武煉眯起眼睛,視線在赤陽和翠衣少女之間徘徊。
雖然那翠衣少女只輕描淡寫地抓了兩下,但武煉已經看出,她絕非尋常女子。她此刻也與赤陽爲敵,對自己來說,則是戰勝赤陽、獨吞“西遼城最強武士”稱號的大好機會。
“看來你招惹的麻煩還不少。”武煉咧嘴一笑,渾身泛起大片銀灰色光芒,如同蜥蜴的鱗甲覆蓋全身,本就魁梧的身軀彷彿又漲大了一圈,兇悍的殺氣蓄勢待發。
這頭狡詐的兇獸,當然不會放過除掉赤陽的絕佳機會。
“慢著!”江晨上前一步,越過赤陽,迎著武煉的方向,舉起了左手袖口,“武煉老兄,我把這塊玉佩送你如何?”
武煉大笑道:“我當然不會拒絕!不過——”不過是等到幹掉你和赤陽之後,我再自己拿!
江晨後方的翠衣少女發出一聲清叱:“你敢!”
隨著這聲清叱,一股陰柔詭異的殺氣油然升起,雖飄忽朦朧,卻讓廣場諸人微微生寒。
武煉的眼睛立即眯成了細線,再次認真打量起這個看似嬌滴滴的美麗少女。
他發現之前對這少女的判斷還是有偏差,從剛纔那絲驟生驟滅的殺氣可以看出,這少女不僅僅是個高手,更已經接近了自己和赤陽這個等級。
西遼城從哪冒出這麼一個傢伙?
“你這可就叫我難辦了。”江晨邊說邊瞄著翠衣少女,和她目光接觸了下又看向武煉,“玉佩只有一塊,你們倆個都想要,那我該給誰呢?”
“確實爲難。”翠衣少女眼波流轉,凝眸對上武煉視線,嘴角一絲笑意擴散開來,“武煉大俠,這臭小子心懷鬼胎,想挑唆我們兩個先打起來,這種小把戲肯定瞞不過你的眼睛,對吧?”
武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比起老對手赤陽,他覺得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姑娘也值得忌憚。
翠衣少女明眸撲閃,曼聲道:“我聽說武煉大俠跟赤陽早年有些過節,小女子仰慕武煉大俠已久,今天願助武煉大俠一臂之力,除掉赤陽!”
“哈哈哈哈!”江晨發出幾聲冷笑,“先除赤陽,再滅武煉,最後剩你一人在西遼城稱王稱霸,豈不美哉?”
“臭小子說什麼呢!”翠衣少女撒嬌似的撇撇小嘴,兩隻蔥玉無瑕的小手交疊在一起,微微低頭道,“人家那麼仰慕武煉大俠,又怎敢對他不敬!”
江晨保持著冷誚的笑容:“等到武煉跟赤陽鬥得兩敗俱傷的時候,你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仰慕他,那就很難說了。”
“你再這樣挑撥人家跟武煉大俠的關係,人家會很生氣,很生氣的……”
緇衣捕頭的眼睛始終在翠衣少女身上滴溜溜打轉,在武煉身後發出猥瑣的笑聲:“武老大,這小丫頭水靈得很,又很仰慕伱,不如把她帶回去,嘿嘿嘿……”
武煉心裡暗罵一聲蠢貨,視線在赤陽和翠衣少女之間遊離,還未拿定主意,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年輕獵人行色匆匆地跑來,在武煉耳邊低語幾句,武煉的臉色陡然大變。
“真的是高家小姐?她沒帶護衛?”武煉低聲追問。
年輕獵人回答:“只帶了一羣僕役丫鬟,沒見著什麼高手。景峰已經過去了……”
武煉沒等他說完就揮手打斷:“走!”
他轉頭看了赤陽一眼,撂下一句狠話,“我們的帳下回再算!”
緇衣捕頭看著武煉轉身欲走,忙叫喚道:“哎哎,武老大,冬雪姑娘的案子……”
“這小子不像兇手,你們接著查!三天之內,給老子一個交代!”武煉說完,和年輕獵人大步走遠。
遠處圍觀的人們發出失望的嘆息。
已經十年了,武煉還是沒有跟赤陽分出勝負。“西遼城最強武士”的名頭,仍舊得由兩個人共享。
江晨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繃緊的神經這才鬆懈下來。
赤陽將雙劍收入鞘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你剛纔幾句話,倒比我這兩把劍還管用!”
江晨笑道:“如果沒有你這兩把巨劍鎮場子,就算我說破了嘴皮都沒用。”
後方的翠衣少女顯然看不慣他們互相吹捧的場面, 輕哼道:“太陽又升高了哦。”
對於赤陽和武煉並未如她所願的那樣打起來,翠衣少女可是相當不滿意的。
“走吧!”赤陽昂首邁步,“去白石街,見見那位賈四爺!”
緇衣捕頭待在原地,滿臉不甘之色,怨毒地盯著江晨,低頭嘀咕著什麼,對於赤陽和江晨的經過也不敢阻攔。
等到翠衣少女也慢悠悠地從他們身前走過時,緇衣捕頭如夢初醒地擡起頭,臉上堆起猥瑣的笑容,小跑著跟上去:“這位姑娘,請留步!”
“嗯?叫我?”翠衣少女略帶疑惑地轉頭,天真無邪的表情,讓緇衣捕頭忍不住嚥下口水。
“武老大託我給姑娘帶句話。”緇衣捕頭的視線慢慢下移,越看越覺得心頭有一團火在燃燒,嗓音愈發乾澀,“這話只能讓姑娘一個人知道,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慢慢說吧。”
翠衣少女眨了眨眼睛,緩緩綻露出一個傾倒衆生的笑容:“好呀。”
她指了指廣場邊緣的一個方向,道:“那邊小巷子裡沒人,我們去那裡說。”
緇衣捕頭喜出望外,本來以爲還得費一番口舌,沒想到這小姑娘如此好騙。
他如小雞啄米般點頭:“好好好,就去那裡說。”
翠衣少女臉上的笑容愈發醉人,似乎比緇衣捕頭還要愉快,款款走向那條陰暗的小巷,邊走還邊回頭張望,一副猶恐緇衣捕頭跟不上的模樣。
緇衣捕頭心花怒放,揮手斥退手下捕快,一溜小跑地跟過去。殊不知赤陽和江晨看著他的背影,都是一臉憐憫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