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風雪,老館主尚能維持體溫,青年館主面色發白,四肢僵硬,半日內找不到禦寒之物,就要傷到經脈肺腑,兩日內不能緩解,就會化作冰雕。
老館主扛着接班人,用輕功飛掠而來,這是魯莽的做法,在這冰天雪地裡,應該儘量保存真氣。
因這魯莽,夏遠倒是高看了老館主一眼。老人是擔憂肩上的孫子,才如此莽撞。
近了道觀,見到門前的夏遠和含月,老人一驚,停下腳步。
他原以爲,發出信號的會是李家人,已做好了降服李家的準備,沒想到,屋子裡居然是金毛虎王的兩個小輩。
金毛虎王自稱前館主弟子,他並不相信,只以爲對方是李家仇人,藉着黑虎武館來找李家麻煩,所以談不上交情。
“可是虎王在此?”老館主不敢貿然靠近,運轉真氣,遠遠喊。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讓開了大門,老館主猶豫片刻,放下肩上孫子,扶着他走入屋內。
一進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老館主大驚,以爲是有人突襲,使出了火屬的掌法或是拳法,慌張後退,退到雪地裡,才發覺是個誤會。
他是個老江湖,面皮厚得很,呵呵一笑,重新踏入屋子,左右掃視。
他很快鎖定了目標,牆壁上的朱雀畫!
他又環顧屋內,不大的房間裡只有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少年躺在牀上,枕着少女的腿。
看兩人相處的神態,有些像姐弟,又有些像主僕。大約是嫡子和庶女,或是真傳師弟和記名師姐,庶女伺候嫡子,記名師姐做真傳師弟的童養媳,在江湖上很常見。
他的目光又掃過兩人身上,兩人穿着的大氅和牀邊放着的斗篷讓他有些困惑。
他抱拳行禮:“老夫崇大虎,這是老夫孫兒崇小虎,謝過兩位少俠收留。沒想到這風雪如此寒冷,老夫這孫兒差點兒撐不住。”
“謝過兩位少俠,兩位不吝惜異寶,真是高風亮節。”崇小虎緩過來了,跟着道謝。
他們拿不準對方的實力,也不願節外生枝,上來先一陣示弱。
“嗯。”夏遠微微頷首。
這回應毫不客氣,甚至有些輕蔑,爺孫倆對視一眼,露出苦笑。
崇大虎走到另一張牀前,搬起牀鋪,擺在夏遠身旁:“得少俠收留已是幸事,不敢佔用牀榻,我們得一塊空地便好。”
他們在另一側門邊,席地而坐。
夏遠擡起眼皮,瞥他們一眼,這爺孫倆倒是懂事。
以這爺孫的江湖經驗,一定瞧出了那朱雀畫是道觀本就有的,卻絲毫未提,那孫兒說“不吝惜異寶”,是默認了朱雀畫歸夏遠所有,他們只想跟着沾沾熱氣。
夏遠知道朱雀畫出道觀就沒用了,爺孫倆不知道,靠着意志剋制了貪慾。
當然,也有可能兩人是在麻痹夏遠,等着深夜襲殺。
夏遠心念一動,用歲月寶鑑照向崇小虎。
他見到衆人齊聚雪山之巔,見到了過江龍和李家人的屍體,見到崇小虎出了洞天,帶領黑虎武館繼續與李家爭鋒,卻還是爭不過。老館主葬禮過後,黑虎武館覆滅。
崇小虎離開白麓縣,去了北境邊疆,參軍入伍,在寧國動亂時期四處討伐叛軍,入採霞,成巔峰,封千戶,最後死在與鎮南王叛軍的交戰中。
成就不高,但以身報國,是個好兒郎。
他想了想,開口道:“那櫃子裡有些東西,你們拿了吧。”
爺孫倆詫異地起身,拿不準夏遠的意思,崇大虎小心地打開櫃子,道道金光差點兒閃瞎爺孫倆的眼睛。
老館主還算鎮定,青年人直嚥唾沫。
櫃子裡,是一堆金錠!
粗略一估計,足足有五十兩!
五十兩金子,能換五百多兩銀子,是五六十萬銅錢!
用江湖之物來衡量,五十兩金子足以買一把不錯的利器,黑虎武館紮根白麓縣數百年,才兩柄利器!
這一筆橫財,給普通人家,足以稱做暴富!
“謝過兩位少俠!”老館主快速將金子收拾好,塞到青年人懷裡。
看着樂呵呵傻笑的兩人,夏遠又嘆,知足而樂,不思進取,怎麼鬥得過貪得無厭,不擇手段的李家?
“姐姐練到第幾重了?”他轉過頭,握住含月的手問。
含月是草原荒人,十年前,荒人部落入侵雲國,被雲國大將軍擊潰,雲國軍隊挺進草原,一支荒人逃到大寧,含月就是其中一員。
兒時的夏遠一眼瞧中了她,纏着母后母妃,哭着鬧着要她,寧帝無奈,將含月給了他。
身爲荒人,含月修行的是荒人自古傳下的荒經,荒經沒有具體的境界名稱,只用一二三重天這樣的稱呼, 每一重,對應中原功法的一個境界。
“快摸到四重天的門了。”含月回答。
快摸到,就是還沒有摸到,是三重天后期。
也就是採霞境後期,居然已經比那老頭厲害了!
夏遠有些驚訝,他早知道含月修爲不弱,十一年後,含月在離國守衛的監視下,硬生生搶到了他的屍體,雖然最後沒能逃脫,但足以證明她的修爲。
他只是沒有想到,這個姐姐的修爲居然這麼高,採霞後期,放在一流宗門裡,也是真傳弟子了。
“既然如此,就由姐姐出手吧。”夏遠從含月腿上起身。
崇小虎還在茫然,崇大虎已經反應過來,他看向緊閉的木門,只聽砰地一聲,門板飛出,兩道黑影如同鐵球,橫撞進來!
崇大虎一拍腰間長刀,刀光喚醒了崇小虎,爺孫倆左右合擊,攔住一個黑影,還有一個衝向夏遠身前!
襲擊者已在雪夜聽了一會兒,確定牀上的夏遠是核心人物,所以直奔對方而去。
那侍女攔在前方,他依仗輕功,身子一轉,便繞了過去,他的手掌已伸到了少年的脖頸邊!
他貪婪的目光掃過牆上的朱雀畫,掃過眼前少年的錦帽貂裘,也掃過了那個侍女。
寶物、冬衣、美人兒,他的運氣竟這般好,一次性湊了齊!
只要扭斷面前少年的脖子。
他怎麼還沒有扭斷面前少年的脖子?
脖子好痛,爲什麼?
身子好冷,爲什麼?
少年怎麼越來越遠了?
黑,好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