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虧站在戰車架位上, 僅僅剛纔與小黑的長劍相撞的那麼隨意一刀已將銅轅的戰車削去了一半,歪斜的倒塌在一堆戰死的士兵屍體上,半隻輪子懸空, 只是兩人都不受影響, 依舊如履平地一般穩穩站着。
阿虧慢慢的擡起了彎刀, 眼睛卻一直靜靜的注視着對面的小黑, 半晌, 纔開口道:“小黑你真要攔我?”
小黑握劍的手緊了緊,漠然點點頭:“你是祭劍司,我是你的護衛, 只是,你有你的職責, 我自然也有我的。我不能讓你如此突兀而巨大的干擾人世的軌跡, 對你對我對這天下都沒有好處。”
他話還未完, 身子忽的向前一壓,腳在車轅上一踩, 一劍由下及上朝阿虧挑刺而來。
損毀的戰車禁不住他的一腳,整個的一翻,啪的一聲又斷了半條車轅,阿虧卻順着這一番彈力借勢一躍,一刀架住小黑的劍, 噌的一聲, 低沉的劍吟一圈一圈盪開……
天下刀兵器物之首的祭劍司與她親手所鑄的護衛之戰, 光想也知道有多激烈。
遺落在戰場上的兵器紛紛顫抖起來, 發出啪啪啪的聲音, 戰場上血肉翻飛,幾乎模糊了視力。
阿虧對小黑並無仇恨, 即便如何的惱怒,下手也多有留情。然而小黑卻知道,他的力量本就無法與祭劍司相比,更何況……眼前的阿虧多半已經失去了理智,不,或許用陷入誤區來形容更合適,所以,如果不拼命,他是完全沒有勝算的,於是,出手之下居然毫不留情,這纔將阿虧險險牽制住,不過,也不過一個時辰左右,阿虧的彎刀已經在錯身之中割開了他的腹部。
阿虧愣得一楞,顯然也沒想到竟然會重傷了小黑,動作猛然一緩,手中彎刀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阿虧眼中忽的顯出些慌亂來,尤其是見到小黑身子晃了晃,膝蓋一曲,竟然面色如常的跪在了地上的時候。
阿虧一個箭步跨過去,小黑比她重,她只能整個的抱住小黑的腰拿肩頂在他的胸腹纔不至於讓他摔倒在地上。
“小黑你……你有沒有事?”
小黑擡頭看他一眼,左手緊緊捂住腹部,猩紅的血從指縫裡流出來,指間粘稠一片。
修成了人形,便也有了人的弱點,譬如這樣的傷和這樣的痛。
小黑皺了皺眉,目光依舊冷淡,聲音卻前所未有的嚴肅。
“阿虧,你已不是人了,世代更替,分合皆爲必然,何必如此?他已爲帝,不是你能除掉的,貿然出手,吃虧的一定是你。”他頓了頓,一把抓住阿虧的手,粘膩的血粘在阿虧的手上,阿虧卻沒心思去在乎,只覺得小黑明明受了這麼重的傷,這聲音卻沒半點喘息和不自然,卻叫她更加擔心和不能確定。
“我是你的護衛,哪怕一開始並不承認你,可是,這樣的身份卻是無法否認也無法避免的,我考慮的也必然是你,你不必懷疑我。”
他看着阿虧,忽的一閉眼,化作一柄墨黑重劍從阿虧還來不及收攏的懷裡跌落地面,劍刃上,一道細細的裂痕十分清晰。
“小黑……”阿虧抿了抿脣,忽的有些不知所措,便這麼保持着懷抱的姿勢跪坐在滿地斷肢殘骸的地面上。
遠遠的,一團肉呼呼的白色飛快的跑過來。
小白在大堆大堆的碎肉裡高一腳第一腳的跑得困難,他未開刃,劍氣本就溫和,在這樣血腥的戰場上,自己的臉色就先白了幾分,待看到小黑已化作劍身時,臉色更是唰的一下再無血色。
“阿虧……”小白諾諾兩句,伸手想要去扶跪坐的阿虧,卻見她茫然的擡起頭來,茫然的打量了他,朝他伸出的雙手上滿是鮮血:“小白,怎麼辦,我殺了小黑了……”
小白手忙腳亂的在她臉上一陣亂抹,嚇得有些不知所措:“阿虧你別急啊,別急,小黑不會有事的,他是器靈啊,哪裡有這麼容易死。你別嚇我,你別哭啊……”
阿虧伸出血淋淋的手在自己臉上一抹,抹出一臉嚇人的血跡,低聲喃喃道:“我哭了嗎?怎麼會?”
她忽然彎腰拾起那柄彎刀,默然站起身來,直直的越過小白喃喃道:“我怎麼會哭,我還沒殺了嬴政呢!我還沒有報仇呢!”
小白嗖的傻眼,正要跟上去,卻見被靜靜拋棄在地的小黑,氣得一跺腳一把抓在懷中,然後猛然怔住,眼睜睜的看着阿虧一步一步遠去。
受傷過重暫時無法保持人形的小黑在小白一握住他的瞬間用一貫冰冷的語調道:“齊康公已被嬴政帶往秦都咸陽,你趕在阿虧之前找他出來,用我殺掉他。齊康公一日不死,齊國王族血脈一日不除,阿虧便一日忘不掉自己齊國公主的身份,生生成爲她的拖累,今後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
“可是,阿虧會生氣的吧……”小白茫然不忍。
他自己未開刃,自然不能沾上人命,便是想幫忙也出不了手。
小黑哼了一聲,在小白腦海中道:“生氣也罷,總比她妄加干涉天下世道的好。更何況,嬴政竟然在逃命之中都還記得帶上齊康公,必然是想要齊康公來要挾阿虧。秦王嬴政,當初小小年紀便那般善忍狠厲,如今併吞六國,只怕野心更大,愈發的目中無人。阿虧當着那麼多人面前拒絕了他,還不知道他恨成了什麼樣子。他又不是什麼心胸寬廣的人,單單是爲了這口氣,他也不會放過阿虧的。到時候,齊康公的下場未必會比死好。”
他頓得一頓,道:“我先休息一會兒,你記得早早趕去咸陽,不然,只怕阿虧會做出大事來。”這話一說完,任憑小白如何茫然害怕的發問,小黑也已再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