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華貴雅緻的馬車飛快在烈焰通往風雲的官道上馳騁。
我坐在馬車裡,閉目眼神,馬車的顛簸讓我的頭有些暈沉,若有任何一個男子在身邊,我便可依偎在他懷裡睡一會,可惜,此途兇險生死未卜,我又何必讓他們陪着涉險。
夜幕很快降臨,我們到達一個叫吳家莊的小鎮。
在來到唯一的客棧‘門’前,馬車緩緩停下來,驚風撩起車簾,我便走下馬車,突然一個石子砸了過來,驚風眼疾手快,長劍劃下,將石子擋下。
我皺了皺眉,看向石子扔來的方向,一羣孩子正圍着一個乞丐扔石子,乞丐對孩子們的石頭怎麼也不躲,低着頭吃着手裡的包子。
“打死你!打死你這臭乞丐!”
我皺了皺眉,小雨點了點頭,大步走過去,厲聲說道:“你們再打他!我就把你們抓到大牢去!”
孩子們很快便一鬨而散。
“小姐,裡面請!”店小二早已守在‘門’口,一臉笑容。
我擡步往店裡走去,感覺有人在注視着我,迎向那人的目光,看到那個乞丐正呆呆看着我,我衝他微微一笑,正要進店,忽然想起……
那不是‘藥’王爺爺嗎?
“‘藥’王爺爺!”我衝了過去,抓住他的手,“爺爺,您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我,一言不發,目光渾濁茫然。
“爺爺,我是蘇蘇啊,是您的徒兒魑的‘女’兒呀!爺爺,你怎麼?”我心裡一動,慌忙搭上他的脈搏,柳眉皺得幾乎擰出水來,輕輕‘摸’着他髒‘亂’的頭髮,“爺爺,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是誰?”
“公主,‘藥’王先生他……”
“爺爺的腦部受過重創,後腦內積有大量淤血,所以神智不清,猶如瘋癲病人,所以不知道我們是誰。”
“瘋癲?”
我點了點頭。
“包子,好吃……好吃……你要不要吃?”爺爺忽然呵呵笑着把手裡髒兮兮的包子遞到我面前。
我接過包子,大顆大顆的眼淚滴在包子上,輕輕‘摸’着爺爺髒‘亂’的頭髮,“包子不好吃,蘇蘇帶你去吃更好吃的,好嗎?”
“更好吃的?好啊好啊!”他呵呵笑着,像個孩子似的拍着手掌,“你別騙我哦,我要吃比包子更好吃的東西。”
“蘇蘇不會騙爺爺的……”我的眼淚愈加洶涌,回頭吩咐驚風,“馬上飛鴿傳書回百‘花’園,說我已找到爺爺,讓魑爸爸儘快趕過來想辦法爲爺爺診治!”
“公主不能爲‘藥’王先生診治嗎?”
“我沒有把握,不敢胡‘亂’下針。”
“屬下明白了!”驚風說着退了下去。
“走了,爺爺,蘇蘇帶你去吃好吃的!”
“好哦好哦……我要吃好多好吃的……”他頓時歡呼雀躍起來,我拉着他如枯枝般枯瘦的手進了客棧,小雨見店小二有些嫌棄的樣子,一綻銀子扔過去,店小二馬上換上笑臉,“三位客官稍等,小的馬上爲四位準備飯菜和客房!”
飯菜端上來後,爺爺吃得像個孩子似的,見我不動,不解的問,“好好吃的東西,你怎麼不吃啊?”
“我不餓,爺爺吃!”噙着淚笑着,幫他往碗裡夾菜,他想了想,把自己碗裡的菜夾了些放到我碗裡,“你也吃,很好吃的,不騙你……”
“好好好!蘇蘇陪爺爺一起吃!”轉過身,拭去眼淚,再看他時,依舊笑容滿面。
如今的‘藥’王爺爺,歡喜得像個孩子。
吃過飯後,又讓店小二燒了熱水幫‘藥’王爺爺清洗髒污不堪的身子,沐浴過後,‘藥’王爺爺嚷嚷累了,躺在‘牀’上很快便進入夢鄉,‘脣’邊還掛着孩子般滿足的笑容。
我看着他熟睡的面容,蒼老瘦削的臉,顴骨突出,乾枯的皮緊緊包着骨頭,看得我心疼不已,輕輕‘摸’着他髒‘亂’如枯草般的頭髮,爺爺,到底是誰這麼殘忍把你害成這樣?這七年來,你杳無音訊,到底去了哪裡?發生了什麼事?
夜風吹來,有些許涼意,透過開着的窗戶,窗外夜‘色’靜謐,今天沒有月亮,黑沉沉的一片。
重新低下頭看着熟睡的‘藥’王爺爺,又一陣夜風吹來,空氣裡飄着若有若無的淡淡梨‘花’香,雲天?
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自嘲的笑笑,仔細的給爺爺蓋好薄被。
身後一陣寒意刺骨,感覺有人如風般掠進屋內,我的心一驚,剛想擡頭,只覺得有人已掠至身後,頸後一痛,眼前便陷入了黑暗。
“你醒了?”
剛睜開眼,便對上那張熟悉的面具,不知是不是我耳朵出問題了,那‘陰’鷙森寒的聲音竟無比溫柔多情,就連那昔日寒光閃現深不可測的藍眸裡,也柔情閃爍。
看着這房間,似乎有些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你抓我來做什麼?又想要挾誰?你總是用這招不覺得無聊嗎?”我不屑的看着他,出乎我的意料,他竟沒有生氣,從桌上端了一碗小米粥遞到我面前,柔聲說道,“你餓了嗎?我剛熬的,你嚐嚐。”
我扭開臉去,依舊森寒的面具,依舊暗啞的聲音,依舊深不可測的藍眸,爲何會用如此溫柔的語氣和我說話?這樣的夜,怪異得可怕!
“你還沒告訴我你把我抓來做什麼?怎麼?改變主意不要天下了?”一如所料,他深邃的眸閃出一絲情緒,許久才低聲道,“天下的事,以後再說,你先喝粥。”
“我不喝,我怕你在粥裡下毒!”我一把拂開他的手,粥碗摔在地上,裂成碎片,小米粥灑得滿地都是,我冷哼一聲,倨傲的看着他,我以爲他會震怒,會甩我一耳光,誰知他竟什麼也沒做,只低聲道,“你不喜歡小米粥,那我去給你燉蔘湯。”
說完,就起身往外走,我掙扎着想下‘牀’,卻發現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怒瞪着夜,“你竟然給我下軟筋散?”
他回過頭來,‘脣’邊浮出一抹邪惡的笑意,似乎有些得意,“軟筋散不是毒!你這些日子奔‘波’勞累,我心疼,所以讓你好好休息!”
“你!”我冷冷一笑,“宮主與朕一向勢不兩立,又豈會心疼朕?宮主這次擄了朕來,又想得到什麼?乾脆一點,別磨磨唧唧!只要價格合理,朕一定答應!”
他的目光忽然有些冷,幽幽的看我一眼,一言不發往外走。
“宮主不想要天下了嗎?如果還想要,立刻給朕軟筋散的解‘藥’!不然,朕一直困在這,又豈能幫你得到天下?”
“你知道自己這次去有危險對不對?有危險爲什麼還要去?”他忽然轉過身來衝我咆哮,我冷冷一笑,斜睨了他一眼,“那又如何?成者爲王敗者爲寇,亙古不變的道理,再說了,有危險不是更好?如果朕死了,你既得了天下,又不用擔心朕造反!”
“不許說死!不許說!”他震怒的咆哮着,我冷冷的看着他,柳眉微挑,‘脣’邊浮出一絲嘲‘弄’的笑意,“宮主,你愛上我了?你愛上自己的敵人了?”
雖然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他愣住了,片刻才吼道,“本主不會愛上任何人!本主只是利用你得天下!你只是一顆棋子!只是一顆棋子!”
我看着他慌‘亂’的藍眸,微微一笑,“不愛就不愛,宮主那麼生氣做什麼?朕知道自己是棋子,宮主不用重複告訴朕!”
他的眸裡片刻慌‘亂’過後,回覆‘陰’冷,我不再看他,重新躺下,既然中了軟筋散,哪裡也去不了,我就安心休息下吧,反正最想得天下的是他,他又怎會因爲自己一時情動而永遠禁錮我?
夜幽幽的看我一眼,轉身大步離開,修長‘挺’拔略有些失意的身影很快從房間裡消失。
夜,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愛上我!於我愛的男子們來說,我是最甜美的果實,於你來說,我是帶毒的罌粟,你可要小心點,別一時大意,中了我的毒!否則,你將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閉上眼,思緒飛快運轉。
突然被劫,驚風小雨一定急成一團,而‘藥’王爺爺,他腦子裡的淤血誰來幫他除去?魑爸爸接到飛鴿傳書沒有?
如果明銳哥哥,宇哥哥,凌哥哥知道我被劫,不定會急成什麼樣子。
夜爲何會擄我至此?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仔細打量着房間,佈置簡單清雅,這裡很像……很像海邊梨‘花’林裡雲天的竹舍,難道?難道我被擄至海邊了嗎?
不對,屋外很靜,沒有聽到海‘浪’聲,微風吹來,空氣裡也沒有海的鹹味,這裡不是海邊,那是哪裡?爲什麼這個地方與雲天的竹舍那般相像?
難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拼命搖着頭,我不該懷疑雲天,他那樣風華絕代,溫柔優雅又不失貴氣的男子,怎麼可能和‘陰’鷙森寒殘忍無情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夜是同一個人?
一定是我多想了!一定是的!
可是,如果雲天和夜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爲什麼這間房子的佈置與雲天的竹舍那般相似?即便是愛好習慣相近的倆個人,也不可能把房間佈置得這樣相似。
除非……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不可能的……
魑爸爸也回信說,他也沒有辦法變幻人的眼眸的顏‘色’,雲天紫眸,夜藍眸,他們是不同的倆個人。
正胡思‘亂’想時,夜走了進來,我冷冷的看他一眼,他的眸子竟然……
他的藍眸的顏‘色’竟深了許多,本來是海的幽藍‘色’,竟成了墨藍,他見我盯着他的眸子看,像想起什麼似的,轉身往外走。
等他再回來時,眸裡的顏‘色’又成了海一般的幽藍,似乎剛纔的墨藍只是我的幻覺。
他的眸‘色’可以變深,也可以恢復,魑爸爸和我都無能爲力的事情誰還可以做到?腦子裡靈光一閃。
‘藥’王爺爺?‘藥’王爺爺失蹤七年,難道竟被夜擄了去?爲他研製眸‘色’變幻的‘藥’?不可能的,七年前,我還只有十歲,夜與我並不相識,怎麼會從那時開始便設這樣的巧局?可是,所有的疑點又該怎麼解釋?
看着目光森寒的夜,我的心漸漸往下沉,難道真如我所想,夜與雲天本是同一人?
不可能的,一定是我多想了,也許剛纔夜的眸‘色’變幻只是我自己的錯覺,我又自己嚇自己了,雲天和夜是截然不同的倆個人,怎麼會是一個人呢?
而且我也撕下夜的面具不是嗎?兩張臉根本不同!
**?我的腦海裡忽然浮出這樣的字眼,我沒有做過也沒用過**,但不代表不存在,魑爸爸年輕時就曾做過不少的**。
魑爸爸說過,**貼合在人的臉上,會在下顎,耳後有貼合的痕跡,就像地圖國境的邊界線。
“我餓了!”我淡淡的說,他‘陰’冷的眸裡轉瞬即逝的欣喜沒有逃過我的眼睛。
“蔘湯還沒燉好,先喝粥吧。”他重新端了碗小米粥來,坐到我‘牀’前,這樣溫柔的語氣,這樣溫柔多情的目光,只有雲天纔有,我看着眼前的夜,森寒的面具泛着寒光,幽藍的眸裡‘波’光平靜,難道你真的是雲天嗎?
我接過碗,喝了一大口。
“好燙!”一大口粥噴在夜的臉上。
“對不起!我幫你擦!”不由分說便拿起衣袖擦着夜面具上的粥。
“不用了!”夜似乎對我的企圖有所察覺,來抓我的手,我忙一把扯下他的面具,依舊是那張晦澀暗沉的臉,敏銳的目光飛快掃向他的耳後及下顎。
我愣住了!根本就沒有任何貼合的痕跡!這張臉就像完全長在他臉上似的,我不由得鬆了口氣,他不是我的雲天!
“你在懷疑什麼?”他擦掉面具上的污漬,重新戴回臉上,目光森寒‘陰’鷙的看着我,語氣冷得讓人如同置身冰窟之中。
我沉默不語。
“無論你在懷疑什麼,都是錯的!”他忽然捏住我的下巴厲聲道,我掙扎不掉,倨傲的瞪着他。
“別有下次!不然……”幽藍深邃的眸裡浮出邪惡‘陰’森的笑意,我的心不由得一沉,果然……
“不然,你就等着爲你的雲天收屍吧!即便你拿天下來換我也不稀罕!”
說完,用力甩開我的下巴,我摔倒在‘牀’上,他的眸裡似乎閃過一絲疼惜,但只那麼一瞬,便恢復‘陰’鷙,冷哼一聲,大步出了房間。